金剛經破空論

我以至诚之心顶礼佛法，在此说明撰写这部论典的宗旨和名称。“稽首”就是以头触地行礼。因为内心充满恭敬，通过身体和语言来表达，这就是用身口意三业虔诚供养。

什么是实相？它不是有相，不是无相，不是非有相，也不是非无相，更不是有和无的混合相。它超越一切表象，却又遍及一切法之中成为其本质，所以称为实相。这个实相，就是般若智慧的本体。本体自身寂静而明朗，不可思议。按照真理去观照，观照本身不离寂静，这就叫作观照般若。依照真理诠释寂静，诠释本身即是观照，这就叫作文字般若。

实相是观照的体性，也是文字的体性；观照是照亮实相，照亮文字；文字是诠释实相，诠释观照。这三者看似不同，实则举一即三；看似是三，言三即一。为了让众生顿时觉悟诸法本来的体性，所以特别提出“实相”来统摄三种般若，因为实相本体涵摄一切法。

这个实相，本来不是有，也不是无，不是亦有亦无，也不是非有非无。实相超越这四种表述，观照和文字同样超越四种表述。既然超越四句，一切错误见解自然消尽，因为所有错误见解总不出这四种范围。实相这三种法门不可思议，不是修得也不是证得，却是一切修行证果的根本。

圆满修证是指诸佛如来依着本性修行，依着本性证果，因果完全穷尽，无法再增添。分证修证是指菩萨们全体本性成就修行，全体本性作为证果，如同进入大海，逐渐深入。福是福德，慧是智慧修行。实相本身不是福，却是一切福德的源泉；随顺本性修行，成就本性之福。实相本身不是慧，却是一切智慧的根本；随顺本性真修，成就本性之慧。

依靠文字般若，就有实相之福，福也就是实相，具足福德智慧。依靠观照般若，就有实相之慧，慧也就是实相，具足福德智慧。实相本体尊贵，所以福慧修证圆满，成就福慧两足尊。

再说，实相本身并不是福慧，所以不能称为尊贵，因为一切众生本来都具备实相的本体。福慧若脱离实相，也不能称为尊贵，因为声闻缘觉纵然有种种福慧，终究不能成就无上佛果。正因众生本性具足实相，玄妙的修行才得以成就；通过精进修持，本具的性德才能显现。如果只强调修行功德而忽略本性功德，众生与佛就完全割裂，众生无法感通，诸佛也无法应现。如果只强调本性功德而忽略修行功德，则佛与众生完全平等，佛不能施加加持，众生也不能接受加持。如今以众生本性中诸佛通过修行成就的慈悲誓愿，来加持诸佛本性中众生本具的修行功德，这样才能拔除一切虚妄分别的痛苦，给予一切实相真理的安乐。本性与本性融通，修行与修行相应，本性与修行交融，修行与本性合一，本性修行不二，众生与佛体性相同，这才真正成就加持的意义。

再说，修行人无论是身体的行为、口中的言语、心念的意业，当下就是实相本身。正因为当下即是实相，所以没有能礼拜者与被礼拜者的分别。通达这种能所对立的本质本非能所，而非能所的本性却普遍成为一切能所现象的依托，没有任何能所现象不是实相整体的全然作用。因此众生的身口意三业能够成为感通的力量，诸佛能够成为被感召的对象；诸佛能够成为应现的力量，修行人能够成为被加持的对象。这就是归命诸佛、祈求加持的根本意趣。

接下来说明这部论典命名的用意。有人问：从古至今佛经祖师的论著已经足够，为什么还要编写这部论呢？回答：是为了纠正那些错解空性的盲目见解。众生缺乏智慧之眼，既看不见真实的本体，也不懂得如何观照实相、不理解经文的真义。就像盲人不知道牛奶的颜色，听到别人说鹤就以为是会动的，听到雪就以为是冷的。有些人读这部经也是如此——经文本来是为了破除一切表象让人认识真实本体，但这些人只听说了要破除外相，就执着于空无，陷入错误的知见，否定了世俗真理和因果规律。所以佛陀说：宁可执着"有"像须弥山那么大，也不要执着"空"哪怕芥子那么小。他们不明白真实本体虽然永远超越一切虚妄表象，但其本质并非空无，从无始以来就永恒不变，具备无量无边的功德妙用。这个真实本体不仅被种种修行功德所庄严，而且一切修行功德本身就是本性的自然显现。随便举出任何一种修行法门，无不是真实本体的全体展现，本体与作用浑然一体、相互融通。因为其本质就是法界的全体，本来如此。

有人问：照这么说，这个道理已经彻底破除了一切错误见解——无论是执着"有"的偏见、执着"空"的偏见、既执着"有"又执着"空"的偏见、或者既不执着"有"也不执着"空"的偏见；简单的四种偏见、复杂的四种偏见、完整的四种偏见，乃至详细说到的这一百零八种错误见解，所有像网一样纠缠的种种错误观念都被完全破除。为什么还要特别命名为"破除对空的执着"呢？

回答说：这是为了顺应教化众生的方法，所以称为"破除对空的执着"。教化方法有四种：第一是世界普遍法，为了让众生产生信心和欢喜；第二是因人施教法，为了让众生长养善根；第三是对症下药法，为了让众生消除贪爱和执着；第四是究竟真理法，为了让众生悟入最高真理。现在针对错误理解"空"的偏见进行对治，所以称为"破除对空的执着"，这正符合对症下药的教化原则。

进一步说，在对治的过程中仍然具备四种教化利益：有些众生听到破除空执的论述而心生欢喜，有些众生因此善根增长，有些众生由此消除贪爱执着，有些众生最终证悟真理实相。正是因为能带来这样不同的利益，所以才需要造作这部论典啊。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这部经的总题目，用其他经典来对比时称为专名，结合经文内容看又是通称。无论专名或通称，所说的道理没有两样，所以说都能达到究竟圆满的解脱境界。

"金刚"是比喻，"般若波罗蜜"是法义。金子中最坚硬的称为金刚。这种宝物极为珍贵，用来比喻实相般若在一切法中最尊贵；它的性质坚固不被外物破坏，比喻观照般若不会被贪爱偏见侵蚀；它的作用锐利能摧毁一切，比喻文字般若可以断除众生疑惑。

进一步说，实相般若既然尊贵，观照般若和文字般若也同样尊贵。观照般若不被破坏的特性，正是实相般若和文字般若的不坏本质；文字般若断疑的功能，正是实相般若和观照般若的断疑作用。就像最珍贵的宝物，既不会被任何东西破坏，又能摧毁一切；正因为不被万物破坏，所以能破一切而称为至宝；由于能破一切障碍，所以名为至宝而不会被损坏。

一个本体包含三重含义，越是分析越是分明；三重含义同属一体，越是推究越是圆融。实相般若是永恒不变的本体，这个本体就是法身；观照般若是契合真理的宗旨，这个宗旨就是般若智慧；文字般若是断除疑惑的妙用，这个妙用就是解脱。总括这三重法义构成经题，借助这三重含义作为比喻。

这三种法义的本性永恒不变，诸佛菩萨不能使它增加，一切众生不能使它减少，既不属于觉悟也不属于迷妄，没有彼此分别。正因为它不属于迷悟范畴，所以能普遍作为迷悟的依托；正因为它本性没有彼此差别，所以依它能成就迷悟两种状态。

我亲自听佛这样说过：那时，佛陀住在舍卫国的祇树给孤独园中，与一千二百五十位大比丘弟子在一起。

世尊所说的真理实相，被称为最根本的真理。它既不是能相信的主体，也不是被相信的对象；既不是能听闻的耳朵，也不是被听闻的声音。它不受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的时间限制，也不被东南西北任何方位所容纳。它既不是主人也不是伴侣，既不是单一也不是众多。然而所有能信所信、时间处所、主伴关系、一多现象，都是依靠这个实相才能得以成立。所以，如果明白了最根本的真理本身虽然超越一切分别现象，但一切现象又无不是这根本真理的显现，那么就能在不破坏世俗假名的同时通达真理实相。这样的人才能真正信解这部经典，从通用的序言中领悟到特别的深意。

那时，世尊到了吃饭的时候，穿上衣服拿着碗，进入舍卫大城乞食。在城中依次乞食后，回到原来的地方。吃完饭，收起衣服和碗，洗了脚，铺好座位坐下。

论曰：末法时期有人刚开始修学大乘般若法门，就轻视戒律细节，常说："求大道不必拘泥小节，大象不走兔子的小路。"却不想想：如来是法中之王，依然严格遵循比丘威仪——穿衣、托钵、乞食、打坐，每一样都做得如法如律。这说明具体事相本身就体现着真理。若有人想舍弃僧衣，却空谈惭愧忍辱的精神衣装，那为何不直接废黜人间饮食，空谈禅悦法喜的滋味呢？当年高峰妙禅师在禅堂提问："既然大修行人应当遵循佛的行仪，为何有人不守戒律？"一切戒律都是佛的行持，怎能说是兔径小道？不遵循佛的行仪，怎能称为大修行人？要知道：每披一次衣，就是披上惭愧忍辱的功德衣；每进一餐饭，就是品尝禅悦法喜的出世食；每一次乞食，就是在实践如来的慈悲行；每一次打坐，就是在安住如来的法空座。因此每一个修行细节都是实相体现，能让根机成熟的菩萨见证如来与自己同行共进，悟入实相，这叫作善护念；让根机未熟的菩萨依此戒律安住修行，增长道业，趋向实相，这叫作善付嘱。正因如此，这段经文才被称为发起的序曲。

这时候，须菩提长老从人群中站起身来，袒露右肩，右膝跪地，双手合十恭敬地对佛陀说：世尊，您真是太了不起了！您总是这么细心地护持着菩萨们，又善于把重要的佛法托付给他们。世尊，如果有善男子、善女人发愿追求无上正等正觉的心，他们应当如何安住这颗心？又该如何降服心中的妄念呢？

论中这样说：佛陀的智慧之所以被赞叹为稀有，有三个原因。实相般若难以证得、难以深入，只有佛陀能完全通达，所以稀有。已经证得真实智慧后，又能随顺众生施设权巧法门，权与实本是一体不二，所以稀有。能了知众生根机有成熟与未成熟之分，对已成熟者善加护持，对未成熟者殷勤付嘱，在一切时一切行中具足这两种利益众生的能力，所以稀有。

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汉语译为无上正等正觉，这是一切种智的果德。发心，是指从因地向果地迈进的殊胜愿心。证入真理般若称为安住。"应云何住"是询问证果后的安住境界，"云何降伏其心"是询问修行净因的方法。无上菩提虽称为果，其本体却超越果相；发无上心虽称为因，其本体亦超越因相。非果非因，正是实相法身的珍贵所在。应住是观照功夫，不违背般若宗旨；降伏是解脱妙用，能断除烦恼惑业。因此这些都是与般若相应的根本提问。

佛陀赞许地说：说得好啊，须菩提！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如来确实善于护持忆念诸位菩萨，也善于将佛法托付嘱咐给诸位菩萨。现在请你仔细聆听，我将为你解说。凡是发愿追求无上正等正觉的善男信女，都应当这样安住心念，这样降伏妄心。须菩提恭敬回应：是的世尊，我们衷心期盼聆听您的教导。

有人讲的佛法虽然符合真理，却不适合众生的接受能力，就像讲高深的大法给根基浅的人听，他们根本接受不了。有人讲的虽然适合众生水平，却违背了真理，就像只讲世俗善法，并不能让人超脱生死轮回。从根本上说：如果不符合真理，就绝对不可能真正利益众生——因为真理本身超越权巧与实相，却能同时运用权巧和实相，无论权巧还是实相都是真理的体现，好比甘甜的药和毒性的药都能治病。如果不符合众生根基，也绝对谈不上契合真理——因为说法不对机就变成错误引导，如同药物不分贵贱，能治病的才是好药。听闻佛法需要智慧兼备：只会听讲而没有智慧，就像有灯却没眼睛，永远看不见真理实相；只有智慧却不听闻正法，就像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同样见不到实相。所以佛陀告诫要专心谛听，就是为了让听闻与智慧圆满具足，进而引发思维修证的智慧。

佛陀告诉须菩提：“诸位大菩萨应当这样降伏自己的妄心：所有一切众生，不论是卵生的、胎生的、湿生的、化生的，有形体的、没有形体的，有思想的、没有思想的，乃至既非有想又非无想的众生，我都要带领他们达到彻底解脱的境界而得到超度。虽然像这样救度了无量无边的众生，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一个众生被超度。为什么呢？须菩提啊，如果菩萨心中存有自我的形相、他人的形相、众生的形相、寿命的形相，那就不成其为真正的菩萨了。”

论曰：广大心，也叫无边心。说的是所缘境界周遍一切，横贯四类生命形态，竖穷三界所有层次。四生是能居住的主体，三界是所居住的环境。依壳而生的叫卵生，比如鱼类鸟类；怀胎孕育的叫胎生，比如人类牲畜；借湿气生长的叫湿生，比如虫蚁之类；忽然化现的叫化生，比如诸天等。有色身的居欲界色界，无实质的居无色界四空天。在四空天中，空处天与识处天属于有想状态，无所有处天属于无想状态，最高处的有顶天众生则非有想非无想。

第一心，也叫最上心。就是发愿"我都要让他们证入无余涅槃而得到究竟解脱"，这里说的不是小乘的无余涅槃。功德施菩萨论中说：无余涅槃是什么含义？是指彻悟诸法无生、本性为空，永远止息一切烦恼苦难，具足无量稀有功德，清净色相圆满庄严，广大利益众生的事业永无止境。天台宗疏解释说：大乘以烦恼彻底断尽、功德完全圆满，称为无余。

常心，也叫爱摄心。经文说：虽然这样度化了无量众生，但实际上并没有众生得到度化。论中说：菩萨慈悲爱护一切众生如同自己，众生得度其实就是我自己得度而非他人，这就叫爱摄。这里应当依据论释来理解经文。一切众生虽然数量无量，但总不离我同体的心性，所以称为自性众生。要知道实在没有心外的众生得到度化，并非不度化自性众生，让他们证得无余涅槃的究竟安乐。众生的境界，本来即是大涅槃境界，只因迷妄才生死无尽，好比眼睛有病妄见空中花朵。如今令其觉悟本自寂灭，这就叫作度化，并非真有此岸可离，也非真有彼岸可到。若不悟一切众生即是自心本性，就会产生人我分别，不能平等爱护。若不悟一切生死本质即是涅槃，就会生起难度之心，不能尽未来际行菩萨道。所以"实无众生"是为了破除心外实有众生的执着，以及心内实有生死法的妄想，并非不发誓度化自心显现的如幻众生。

不颠倒心，也叫正智心。经文说：如果菩萨执着自我相状，就不是菩萨。四相是颠倒妄见，有执着就不对，无执着才正确，这是通过否定谬误来显扬真理。主宰的念头是我，形象分别是人，因缘和合是众生，相续不断是寿者，这属于十六种妄见中的四种。简举这些来说明众生虚妄执着，这种执着若能消除，就称为获得正智。

这四种心也对应三种回向：菩萨修行的三种回向，是回转自己趋向他人，回转因行趋向果德，回转事相趋向真理。广大心即回自向他之义，第一心即回因向果之义，常心与不颠倒心即回事向理之义。以此誓愿善巧降伏妄心，令修行因缘清净，就能契会一心三般若的体性。回自向他，契合解脱性，犹如能破除一切障碍；回因向果，契合观照性，犹如万物不能破坏；回事向理，契合法身性，犹如本体即是无上珍宝。

再者，须菩提，菩萨在修行中应当不执着于任何现象而行布施，即不执着于色相布施，也不执着于声音、香气、味道、触觉、观念等布施。须菩提，菩萨应当这样布施，不执着于任何表象。为什么呢？因为如果菩萨不执着于表象而行布施，所得的福德是无法衡量的。须菩提，你认为东方的虚空可以衡量吗？不可以，世尊。须菩提，南方、西方、北方以及四维上下的虚空可以衡量吗？不可以，世尊。须菩提，菩萨不执着于表象而行布施，所得的福德也是如此无法衡量。须菩提，菩萨应当依照这样的教导来修行。

论中说道：前面提问和应许都是先说安住再说降伏，这是从实相智慧生起方便智慧的过程。而现在回答中先说降伏再说安住，则是从方便智慧契入实相智慧的路径。通过不执着任何境界的方式来安住般若智慧中，积极修行六波罗蜜而不执着表象，因此能让微小的布施功德如同虚空般广大。

布施有三种：一是财物布施，即檀波罗蜜；二是无畏施，即持戒、忍辱两种波罗蜜；三是法布施，即精进、禅定、般若三种波罗蜜。不执着六尘境界，意味着不执着布施的因、也不贪求布施的果。不执着因，是不认为有"我"在布施、有"他人"接受布施、有"物品"被布施，因为这一切——无论是施者、受者还是施物——都是因缘和合而生，如幻如梦，都是心识所显现，依心而成立其本质，这个本质就是法界。不贪求果，是不为追求未来殊胜的色身等果报而修行。

不执着相，是因为所谓"相"不过是六尘境界中的因果表象。当下所有六度妙行本就是实相整体的显现，所以随便举出一行都是实相全体的妙用，就像大海生成浪花，而一滴浪花也含摄大海。众生因为执着表象，妄自分别因果、计较大小。若能依本性安住、不执着各种表象，就像芥子中的虚空与十方虚空本性没有差别——因为虚空本无内外、彼此、方位、形相之分，更没有小虚空与大虚空的区别。不执着相的福德才是真福德，并非没有福德。不执着尘相正是如教安住，并非没有可安住之处。因此善能破除错误的无见、空见。

须菩提！你认为如何？能够通过身体形貌见到如来吗？不能，世尊！不能通过身体形貌见到如来。为什么呢？如来所说的身体形貌，并非真实的身体形貌。佛陀告诉须菩提：凡是所有形相，都是虚妄不实的。若能认识到一切形相并非真实形相，就能见到如来。

论中讲到：根据其他经论，从这里开始都是用问答形式来消除疑问。有人可能会问：菩萨布施时不着相，为什么最终能成就殊胜的果报？因此佛陀反问道：可以通过身形相貌来认识如来吗？须尊者已经通达法身真理，当即回答：不能以身相见如来。为什么呢？因为如来所说的身相，并非实有的身相。实相本身不变，随缘显现为身相；虽随缘显现却未改变实相本质，所以不是真实的身相。这说明已经觉悟到报身和化身并非终极真实，但又不离真实。佛陀肯定他的见解并进一步阐释：一切有形有相的事物，都是虚妄不实的。不仅执着报身化身的修行功德之相是虚妄，就连执着法身本性功德之相也是虚妄。若能洞见所有相状都不是真实相，就像明白万千波浪本质都是水，没有独立的波浪之相；所有水泡本质都是海，没有单独的水泡之相。这样就不会在法身之外另寻报化相，也不会在报化相之外另求法身相。如此则能领悟——世间万千现象都是如来法、报、化三身一体妙用的显现。

须菩提向佛陀问道：世尊！是否有众生听到这样的经文话语能生起真实的信心呢？佛陀告诉须菩提：不要这样说：如来灭度后五百岁时，会有持戒修福的人，对这些经文话语能生起信心，以此为正法。应当知道这些人不是在一佛、二佛、三佛、四佛、五佛那里种下善根，而是在无量千万佛那里种下了各种善根，听到这些经文话语乃至一念间生起清净信心。须菩提！如来完全知道完全看见，这些众生获得如此无量的福德。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众生不再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没有法相也没有非法相。为什么呢？如果这些众生心中执取相状，就是执著于我、人、众生、寿者；如果执取法相，就是执著于我、人、众生、寿者。为什么呢？如果执取非法相，也是执著于我、人、众生、寿者。所以不应该执取法相，也不应该执取非法相。正因为这个道理，如来常说：你们这些比丘要知道我说法如同筏喻，法尚且应该舍弃，何况非法。

佛说：不要这样认为。如来灭度后五百年，仍有持戒修福的人，能从这些话语中生起清净信心，要知道这样的人不只是在一佛、二佛、三四五佛那里种过善根，而是已经在无量千万佛那里种下了善根。

持戒修行的人，其功德布施如云般广大。这是因为过去生中，曾遇见无量无数的佛，并且都作了供养。供养主要有三种方式：一是在佛身旁恭敬侍奉；二是置办所需物品庄严道场；三是向佛请法、领受教义。能够这样守护戒律，就叫做"尸罗"，意思是善于守护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

持戒又分为三种：一是能远离恶行的持戒，即远离杀盗淫妄等十种不善业；二是能积极修善的持戒，即践行三十七菩提分等善法；三是能趋向真理的持戒，即契入第一义谛的究竟境界。

修习福德的人，就像功德布施的云朵一样广大。这是因为培养了不贪婪、不嗔恨、不愚痴这三种善根，使人变得真诚正直、性情温和，并且增长智慧与慈悲。

有智慧的人，明白众生和万法本质都是空的。知道众生空，就是没有我相、人相这些分别；知道万法空，就是既不执着现象，也不执着空无。虽然说是两种空，其实是一个道理。不执着，自然明白我相法相本空；一执着，两者都成了束缚。这三种善根，前一种不包含后一种，但后一种必然包含前一种；前两种是辅助，最后一种是根本。如果没有真正的信心，辅助的善行福报就微小；如果没有辅助善行，真正的信心也难以生起。因为根基深厚，福报才会无量。佛的智慧是现量亲证，不是推理得知；佛眼所见能彻照因果，不是肉眼能比。世间有人空谈无相，却把持戒修福当作无用，妄称不执着戒律相，其实完全落在破戒相中；妄称不执着福报相，其实完全陷在罪业相中。所以如来郑重告诫说：为什么呢？如果执着空无相，就是落入了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凡夫不明白戒律和福报当下就是无相，却另外去求无相的戒福，不知道一旦否定戒福，法相就堕成了非法相。既然执着非法，众生相的执着依然存在；想要体会二空，反而越走越远。所以说：连正法尚且应该放下，何况非法？就像《楞严经》说的：尚且没有不杀、不盗、不淫的概念，怎么会去做杀盗淫的事呢？非法相如病，法相如药，病好了药就该放下，难道还要留着病吗？非法相像此岸，法相像渡船，已经过了河，连船都要舍弃，难道还会回到此岸？如果还没到彼岸，就应该坚决舍弃非法的此岸，不该随便舍弃法相的渡船；如果已经到彼岸，再来度化众生，只需要用法相的渡船，也不需要再用此岸的非法。或者有人在此岸示现警策，像婆薮、调达等，又另当别论。现在的修行人应当好好反省自心。

须菩提，你怎么看？如来证得了无上正等正觉吗？如来真的说过什么法吗？

须菩提回答：据我对佛陀教义的理解，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法叫作无上正等正觉，也没有固定的法门是如来可以说教的。为什么呢？因为如来所说的法，既不能执着追求，也无法用言语完全表达。它既不是普通的法，也不是虚无的法。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一切圣贤所证悟的，都是超越形式的无为法，只是各自证悟的深浅有所不同。

论中说道：如果修行达到彼岸境界时，连法和非法都要舍弃，那么世尊为什么还要宣说菩提法呢？为了消除这个疑问，所以提出这个问题。善实尊者深刻领会佛陀的深意，于是回答说：无上菩提是超越凡情、远离妄见的，这才是真正的彼岸。不仅没有非法之相，连法相也不可得，所以说并没有固定的法可以称为无上菩提。既然所证悟的境界超越凡情妄见，那么所说的教法也超越凡情妄见，因此说如来也没有固定不变的教法可说。为什么呢？实相的彼岸虽然言语无法描述、心念不能触及，既不可执取也不可言说，但如来依照四悉檀的因缘仍然可以方便说法。只是所说的教法因为顺应四悉檀的缘故，所以每一字每一句无不超越凡情妄见、远离过失错误，都是不可执取、不可言说、不是法也不是非法的。不仅如来所证悟和所说的教法超越凡情、远离妄见、脱离过失、绝灭错误，一切贤圣所证悟的境界也都是如此，因为一切贤圣都同样证入了无为法。既然说是无为法，怎么还会有差别呢？要知道无为法本身没有差别，但差别相并不违背无为法。好比虚空本没有丈尺之分，但丈尺却能显虚空之相。又像进入大海逐渐由浅入深，大海本身没有深浅之别，但深浅都是大海。因为无为法而显现差别相，这就不是断灭空见了。为什么有些人执着真性而否定修行，只认可本体却不认可六度万行呢？

须菩提，你觉得怎样？如果有人用充满三千大千世界的七种珍宝来布施，这人所得的福德多不多？须菩提回答：非常多，世尊！为什么呢？这种福德并不是福德的本性，所以如来才说福德多。假如有人能受持这部经，甚至只是其中的四句偈颂，并为他人解说，他所获得的福德胜过前者。为什么呢？须菩提，因为一切诸佛及诸佛的无上正等正觉之法，都源自这部经。须菩提，所谓的佛法，其实并非真正的佛法。

世尊用财物布施的福德与法布施作比较，是为了让我们明白：财物布施再多，终究属于物质层面的供养。而能够受持并为人解说这部经，需要具备前面说过的三种善根，这意味着修行人已经具足两种庄严。

更要紧的是——如果财物布施没有般若智慧引导，那些只修愚福的人，反而会成为第三世的怨敌。因为他们只是在增长轮回的业力，无法超脱生死。所以说这种福德并非真正的福德性，只是用有限的数量作比较罢了。

而法布施能成就佛果，是出世间的因，其福德最为殊胜。作了这样的比较后，佛陀担心后世的人执着文字，误以为只有这部经才是佛法，不再修习其他善法，所以特意提醒：所谓的佛法，其实并非固定不变的教条。如果只认一部经而排斥其他，那反而是魔业。

我们还应当明白：既然一切佛法都从此经出生，那么一切法也都是此经的展现。就像用黄金制作各种器具，所有器具的本质都是黄金。所以要知道，六度万行无非都是般若智慧的显现。如果错误地认为般若是一种特殊法门，比其他法门更优胜，这反而就成了邪见。

至于说"乃至四句偈"，是强调哪怕只受持极少的内容，只要能用少许文字涵摄全部义理，都足以称为一偈，并不是特指某个固定的四句。

须菩提，你觉得呢？须陀洹会认为自己得到了须陀洹果吗？须菩提回答：不会，世尊。为什么呢？须陀洹名为入流，但实际上并无入流，不执著于色、声、香、味、触、法，这才叫须陀洹。须菩提，你觉得呢？斯陀含会认为自己得到了斯陀含果吗？须菩提回答：不会，世尊。为什么呢？斯陀含名为一往来，但实际上并无往来，这才叫斯陀含。须菩提，你觉得呢？阿那含会认为自己得到了阿那含果吗？须菩提回答：不会，世尊。为什么呢？阿那含名为不来，但实际上并无不来，这才叫阿那含。须菩提，你觉得呢？阿罗汉会认为自己得到了阿罗汉道吗？须菩提回答：不会，世尊。为什么呢？实际上并没有法名为阿罗汉。世尊，如果阿罗汉认为自己得到了阿罗汉道，那就是执著于自我、他人、众生、寿者。世尊，佛说我得到了无诤三昧，在人间最为第一，是第一离欲阿罗汉。世尊，我不认为自己是个离欲阿罗汉。世尊，如果我这样想：我得到了阿罗汉道，世尊就不会说须菩提是个乐于阿兰那行的人，因为须菩提实际上并无行，所以才称须菩提是乐阿兰那行。

这段论述解释了为什么所有贤圣都是通过无为法而显现差别这个疑问。有人疑惑：既然说是无为，怎么还有差别？既然有差别，怎么还能叫无为？现在说明，四果圣者同样证悟无为法，但并不妨碍存在差别；虽有差别层次，但都是证得了无为境界。所以《大品般若经》说：须陀洹果的智慧与断惑，就是菩萨的无生法忍；乃至阿罗汉的智慧与断惑，也是菩萨的无生法忍。须陀洀，汉语译为预流，也叫逆流。说入流，入就是预的意思，是从圣法流的角度来说的；入也可以称为逆，是从生死流的角度来说的。真理实相中本无入无出、无逆无顺，只因众生背离觉悟而追逐尘境，才假名为出离法性、投入生死；背离尘境而回归觉悟，才假名为逆生死流、预入法性。所谓无所入，是因为无为法性没有能所对立、不属于六尘境界。众生从无始以来被迷妄情见所困，始终脱离不了六尘境界，即使修到非想非非想定，也只是意识中微细的法尘显现。若在见道位圆满十六心、生起无漏智慧时，丝毫法相都不可得。这时初次契入无为圣流，但在无为境界中仍存在诸多差别层次。

如今那些盲目修证的人，不明白诸法实相，常常把空寂当作终极境界。明明能观与所观的对立清清楚楚，却偏说没有能观也没有所观，这就像灵龟拖着尾巴爬行，越是想扫除痕迹反而留下越多。他们不知道所执着的空不外乎两种：一是用功逼到极点时，忽然觉得世界身心都消失不见，如同石头相撞的火花、闪电乍现的光亮，瞬间瞥见空寂，这叫豁达空。二是平日听多了真空的说法，却不明白真空的真正含义，打坐时拼命压制生机追求死寂，心心念念渴望空寂的殊胜境界，由于用功久了空境就现前了，这叫变相空。这两种空都属于法尘范畴，其实是禅定中独头意识显现的相分，连须陀洹果所证的无为境界都远远达不到——因为他们的分别我执种子根本未曾断除。就像把驴鞍错认成父亲的下巴，岂不是大错特错？所以末法时代的狂禅往往证到这两种空之后，反而变本加厉地破戒破见，既害自己又误他人。如果真是初果圣人，怎么会破戒？既然破戒就不是初果，怎么敢妄称至高圣境，还说什么没有罪业没有果报？

斯陀含叫做"一往来"，意思是欲界九品思惑中，前六品已经断尽，还剩下三品。所以需要一次往生天上，一次投胎人间，就能彻底解脱。说"其实没有往来"——就像瓶子里装着虚空，本来就没有出入可言。阿那含叫做"不来"，指欲界思惑完全断尽，就在上界进入涅槃，不再来欲界受生。说"其实没有不来"——那个世界的虚空不会增加，欲界的虚空也不会减少。就像瓶中的虚空，瓶子移动位置时，虚空原本多少还是多少。阿罗汉叫做"无著"，也叫"应供"，也叫"杀贼"，也叫"不生"，因为三界所有烦恼永远断尽了。但实在没有什么法可以叫做"不生"。如果还有个"不生法"可得，那么能证所证依然对立，四相完全存在。所以须菩提尊者又用自己修证经历来证明。

有欲望就会有争执，有争执就是喧闹杂乱，不是真正的寂静。如果觉得有法可得、有行可修，那就是还有欲望和争执。怎么能称为无诤离欲？所以《不思议经》记载：佛问文殊："你得到不思议境界了吗？"文殊回答："没有啊世尊！我就是不思议本身。怎么能用不思议去获得不思议呢？"由此可知大小乘虽然形式不同，根本道理却是相通的。所以才引用四果来印证般若。末法时代的禅者和讲师，各自抱着有所得的心态肯定自己否定他人，激烈地争论竞争，这已经远远背离了人法二空的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