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國普照禪師修心訣

「所言神通變化，依悟而修，漸熏所現，非謂悟時即發現也。如經云：『理即頓悟，乘悟併消；事非頓除，因次第盡。』故圭峯深明先悟後修之義，曰：『識氷池而全水，借陽氣以鎔消；悟凡夫而即佛，資法力以熏修。氷消則水流潤，方呈溉滌之功；妄盡則心虛通，應現通光之用。』是如事上神通變化，非一日之能成，乃漸熏而發現也。況事上神通，於達人分上，猶為妖怪之事，亦是聖末邊事，雖或現之，不可要用。今時迷癡輩，妄謂一念悟時，即隨現無量妙用，神通變化。若作是解，所謂不知先後，亦不分本末也。既不知先後本末，欲求佛道，如將方木逗圓孔也，豈非大錯。既不知方便，故作懸崖之想，自生退屈，斷佛種性者，不為不多矣。既自未明，亦未信他。既有解悟處，見無神通者，乃生輕慢，欺賢誑聖，良可悲哉！」

所谓神通变化，是依据觉悟而修行，通过逐渐熏习显现出来的，并非指开悟时即刻显现。如佛经所说：道理可以顿时领悟，随着悟境即可消除迷惑；但具体事相不能顿时清除，需要依次第逐步断尽。所以圭峰禅师透彻阐明了先悟后修的道理，说：认识到冰池本质全是水，借阳气才能逐渐融化；明白凡夫当下就是佛，需依靠法力持续熏修。冰融化成水才能流动润泽，方能显现实用功能；妄念除尽则心体虚通，自然显现神通光明。由此可见，神通变化的显现并非一日之功，而是逐渐熏习的结果。更何况对通达之人而言，执着神通反成怪异之事，不过是圣道的枝末，即便偶尔显现，也不应刻意追求。如今一些愚痴之人，妄言一念开悟时，就能立刻显现无量妙用和神通变化。若作此等理解，实属不知先后次第，亦不分本末轻重。既不知先后本末，却想求得佛道，如同方木硬塞圆孔，岂非大错特错。因不懂修行方便，便生悬崖退却之念，自我放弃而断绝佛种的人，实在不少。自己尚未明白，也不信他人。偶有所悟却未见神通，便轻慢他人，欺诳贤圣，真是可悲可叹！

曰：「此是諸佛諸祖壽命，更莫疑也！既無相貌，還有大小麼？既無大小，還有邊際麼？無邊際，故無內外。無內外，故無遠近。無遠近，故無彼此。無彼此，則無往來。無往來，則無生死。無生死，則無古今。無古今，則無迷悟。無迷悟，則無凡聖。無凡聖，則無染淨。無染淨，則無是非。無是非，則一切名言俱不可得。既總無如是一切根境、一切妄念，乃至種種相貌、種種名言，俱不可得，此豈非本來空寂，本來無物也？然諸法皆空之處靈知不昧，不同無情，性自神解。此是汝空寂靈知、清淨心體。而此清淨空寂之心，是三世諸佛勝淨明心，亦是眾生本源覺性。悟此而守之者，坐一如而不動解脫；迷此而背之者，往六趣而長劫輪迴。故云：『迷一心而往六趣者，去也、動也；悟法界而復一心者，來也、靜也。』雖迷悟之有殊，乃本源則一也。所以云：『所言法者，謂眾生心。』而此空寂之心，在聖而不增，在凡而不減。故云：『在聖智而不耀，隱凡心而不昧。』既不增於聖，不少於凡，佛祖奚以異於人？而所以異於人者，能自護心念耳。汝若信得及，疑情頓息，出丈夫之志，發真正見解，親嘗其味，自到自肯之地，則是為修心人，解悟處也，更無階級次第，故云頓也。如云於信因中契諸佛果德，分毫不殊，方成信也。」

这说的是诸佛祖师的本性，别再怀疑了！既然没有形相，哪来的大小？既然没有大小，哪来的边际？没有边际，所以没有内外。没有内外，所以没有远近。没有远近，所以没有彼此。没有彼此，就没有往来。没有往来，就没有生死。没有生死，就没有古今。没有古今，就没有迷悟。没有迷悟，就没有凡圣。没有凡圣，就没有染净。没有染净，就没有是非。没有是非，那么一切言语概念都无法成立。既然这一切感受对象、一切妄念，乃至种种形相、种种名相都不可得，这不正是本来的空寂，本来的无相无物吗？然而在诸法皆空之中，灵明觉性始终不灭，不同于无知草木，本性自然能知能觉。这就是你本具的空寂灵知、清净心体。这清净空寂的心，是过去现在未来一切诸佛最殊胜的清净光明心，也是一切众生的根本觉性。觉悟并守护这心性的人，安住真如而不动自在；迷失背离这心性的人，沉沦六道而长久轮回。所以说：迷失一心而堕六道，是背离、是动摇；觉悟法界回归一心，是归来、是寂静。虽然迷悟有差别，本源却是同一。因此说：所谓佛法，指的就是众生心。这空寂的心性，在圣者身上不增加，在凡夫身上不减少。所以说：在圣者智慧中不张扬，隐于凡夫心中不昏昧。既然不因圣者而增，不因凡夫而减，佛祖与人有什么不同？之所以不同于常人，只在于能守护自己的心念罢了。你若真能信受，疑惑当下平息，立大丈夫之志，生真实见解，亲自体证其中真味，自然到达确信无疑的境界，这就是修心人的开悟之处，再没有层层阶位，所以称为顿悟。就像所说的：在信心之中契合诸佛果地功德，分毫不差，才算是真信。

答：「悟後漸修之義，前已具說，而復疑情未釋，不妨重說。汝須淨心，諦聽諦聽。凡夫無始曠大劫來，至於今日，流轉五道，生來死去，堅執我相，妄想顛倒，無明種習，久與成性，雖到今生，頓悟自性本來空寂，與佛無殊，而此舊習，卒難除斷。故逢逆順境，瞋喜是非，熾然起滅，客塵煩惱，與前無異。若不以般若中功著力，焉能對治無明，得到大休大歇之地？如云：『頓悟雖同佛，多生習氣深；風停波尚湧，理現念猶侵。』又杲禪師云：『往往利根之輩，不費多力打發此事，便生容易之心，更不修治，日久月深，依前流浪，未免輪迴。』則豈可以一期所悟，便撥置後修耶！故悟後長須照察，妄念忽起，都不隨之；損之又損，以至無為，方始究竟。『天下善知識，悟後牧牛行』是也。雖有後修，已先頓悟妄念本空，心性本淨，於惡斷，斷而無斷；於善修，修而無修，此乃真修真斷矣。故云：『雖備修萬行，唯以無念為宗。』圭峯總判先悟後修之義云：『頓悟此性，元無煩惱；無漏智性，本自具足，與佛無殊。依此而修者，是名最上乘禪，亦名如來清淨禪也。』若能念念修習，自然漸得百千三昧。達磨門下轉展相傳者，是此禪也。則頓悟漸修之義，如車二輪，闕一不可。

回答：关于悟后渐修的道理，前面已经详细说明，但你的疑惑仍未消除，不妨再作解释。你应当静下心来，仔细聆听。凡夫从无始久远劫以来直至今日，轮回于五道之中，生死流转，固执自我，妄想颠倒，无明的习气长久积累已成惯性。即便今生顿悟自性本来空寂，与佛无异，但这些旧习气仍难以立刻断除。因此遇到顺逆境界时，嗔恨、欢喜、是非之心依然强烈生灭，客尘烦恼与从前并无不同。若不以般若智慧下功夫，怎能对治无明，达到彻底安歇的境地？正如所说：“顿悟虽与佛相同，多生习气却深重；风停波浪仍汹涌，真理显现妄念侵。”又如大慧宗杲禅师所言：“常有根器利落之人，不费多少力气便明白此事，于是心生轻慢，不再修治，日久月深，依然流转生死，难免轮回。”岂能因一时所悟，就放弃后续修行！因此悟后仍需持续观照，妄念忽起时绝不跟随；不断消减，直至无为，方能究竟。“天下善知识悟后牧牛行”即是此意。虽有后续修行，但因已先顿悟妄念本空、心性本净，所以断除恶习即是无断而断，修行善法即是无修而修，这才是真修真断。所以说：“虽广修万行，唯以无念为宗。”圭峰宗密禅师总结先悟后修的要义：“顿悟此性原无烦恼；无漏智性本来具足，与佛无二。依此而修，名为最上乘禅，亦称如来清净禅。”若能念念修习，自然逐渐证得百千三昧。达摩门下辗转相传的，正是此禅。因此顿悟渐修之义，犹如车之双轮，缺一不可。

「若言先以寂寂，治於緣慮；後以惺惺，治於昏住。先後對治，均調昏亂，以入於靜者，是為漸門劣機所行也。雖云惺寂等持，未免取靜為行，則豈為了事人，不離本寂本知任運雙修者也？故曹溪云：『自悟修行，不在於靜。』若靜先後，即是迷人。則達人分上，定慧等持之義，不落功用，元自無為，更無特地時節。見色聞聲時但伊麼，著衣喫飯時但伊麼，屙屎送尿時但伊麼，對人接話時但伊麼；乃至行住坐臥、或語或默、或喜或怒、一切時中，一一如是。似虛舟駕浪，隨高隨下，如流水轉山，遇曲遇直，而心心無知。今日騰騰任運，明日任運騰騰。隨順眾緣，無障無礙；於善於惡，不斷不修。質直無偽，視聽尋常，則絕一塵而作對，何勞遣蕩之功；無一念而生情，不假忘緣之力。

如果说先以寂静来平息纷乱的思绪，然后再用清醒来对治昏沉和散乱。这种先后分别对治、调和昏乱以达到静境的方法，是根基浅薄者所行的渐修法门。虽然也称为定慧等持，但终究还是执着于静境作为修行，这怎能算是真正了悟之人？真正的修行者不离开本有的寂静和觉知，自然任运双修。所以六祖慧能说：自性觉悟的修行，不在于追求静境。如果执着于先后次序，就是迷惑之人。而在明达之人看来，定慧等持的意义，不落入刻意造作，原本就是无为法，更不需要特定的时机。见色闻声时只是这样，穿衣吃饭时只是这样，大小便时只是这样，与人应对时只是这样；乃至行住坐卧、或语或默、或喜或怒，一切时中，都是如此。如同空船随波起伏，高低自然；又似溪水绕山流转，曲直无碍，而心念始终无所执着。今日自在任运，明日任运自在。随顺各种因缘，毫无障碍；对于善恶，既不刻意断除也不刻意修持。心地质朴真实，视听一如平常，连一丝尘境也不起分别，哪里还需要费力去排遣；没有一念妄生分别，何必借助刻意忘缘的功夫。

問：「據汝所判，悟後修門中，定慧等持之義有二種：一、自性定慧，二、隨相定慧。自性門則曰任運寂知，元自無為，絕一塵而作對，何勞遣蕩之功，無一念而生情，不假忘緣之力。判云此是頓門，箇者不離自性，定慧等持也。隨相門則曰稱理攝散，擇法觀空，均調昏亂，以入無為。判云此是漸門，劣機所行也。為兩門定慧，不無疑焉。若言一人所行也，為復先依自性門定慧雙修，然後更用隨相門對治之功耶？為復先依隨相門均調昏亂，然後以入自性門耶？若先依自性定慧，則任運寂知，更無對治之功，何須更取隨相門定慧耶？如將皓玉彫文喪德。若先以隨相門定慧，對治功成，然後趣於自性門，則宛是漸門中劣機，悟前漸熏也。豈云頓門箇者先悟後修，用無功之功也？若一時無前後，則二門定慧，頓漸有異，如何一時並行也？則頓門箇者，依自性門，任運亡功；漸門劣機，趣隨相門，對治勞功。二門之機，頓漸不同，優劣皎然。云何先悟後修門中並釋二種耶？請為通會，令絕疑情。」

问：根据你的判断，悟后修行法门中，关于定慧等持的含义有两种：一是自性定慧，二是随相定慧。自性门说是任运寂知，本自无为，不染一尘对立，无需刻意清除烦恼，不起一念分别，不必刻意忘缘。判定这是顿悟法门，修行者不离自性，定慧等持。随相门说是依理收摄散乱，择法观空，调伏昏沉散乱，以入无为。判定这是渐修法门，根器低下者所行。对这两种定慧法门，我有疑问。如果说是一个人修行，是先依自性门定慧双修，然后再用随相门对治功夫呢？还是先依随相门调伏昏乱，然后进入自性门？若先依自性定慧，则任运寂知，更无需对治功夫，何必再用随相门定慧？好比将美玉雕琢反而失其本质。若先用随相门定慧对治成功，然后趣入自性门，则明显是渐门中根器低下者，悟前渐次熏修。怎能说是顿门修行者先悟后修，用无功之功？若二门同时并行无前后，则两种定慧法门，顿渐有别，如何能一时并行？顿门修行者依自性门，任运自然无功；渐门根器低下者趣随相门，对治劳碌有功。二门根器，顿渐不同，优劣分明。为何在先悟后修法门中同时解释两种？请为我贯通解答，消除疑惑。

嗟夫！今時人，飢逢王饍，不知下口；病遇醫王，不知服藥。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且世間有為之事，其狀可見，其功可驗，人得一事，歎其希有。我此心宗，無形可觀，無狀可見，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故天魔外道，毀謗無門；釋梵諸天，稱讚不及；況凡夫淺識之流，其能髣髴？悲夫！井鼃焉知滄海之闊，野干何能師子之吼？故知末法世中，聞此法門，生希有想，信解受持者，已於無量劫中，承事諸聖，植諸善根，深結般若正因，最上根性也。故《金剛經》云：「於此章句，能生信心者，當知已於無量佛所，種諸善根。」又云：「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願諸求道之人，莫生怯弱，須發勇猛之心，宿劫善因，未可知也。若不信殊勝，甘為下劣，生艱阻之想，今不修之，則縱有宿世善根，今斷之故，彌在其難，展轉遠矣。今既到寶所，不可空手而還。一失人身，萬劫難復，請須慎之！豈有智者，知其寶所，反不求之，長怨孤貧。若欲獲寶，放下皮囊！

唉！现今之人，饥饿时遇到帝王的美食，却不知如何下口；患病时遇见神医，却不肯服药。对于不肯说"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的人，我也实在无可奈何了！况且世间有形之事，其形貌可见，功效可验，人们若得遇一事，便惊叹其稀有。而我这般心法宗要，无形象可观，无形迹可见，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因此天魔外道无从毁谤，诸天神圣也难以称赞，何况凡夫俗子见识浅薄之辈，怎能稍知端倪？可悲啊！井底之蛙怎知沧海的辽阔，野狐岂能模仿狮子的吼声？由此可知，在末法时代能听闻此法门，心生稀有之念，并信受奉持者，必已在无量劫中侍奉诸圣，广植善根，深种般若正因，是最上等根器。正如《金刚经》所言："对此经义能生信心者，当知已在无量佛前种诸善根。"又说："此法是为发大乘心者说，为发最上乘心者说。"愿诸位求道之人莫生怯弱，当发勇猛精进之心，往昔所种善因难以测度。若不信此法殊胜，甘居下劣，心生畏难，现在不修持，则纵然有宿世善根，由于现今断灭之故，愈加困难，渐行渐远。如今既已到达珍宝所在，岂可空手而归。一旦失去人身，万劫难复，请务必慎重！哪有智者明知珍宝所在，反而不求取，长久抱怨孤贫。若要获得珍宝，须放下这副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