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士分燈錄
龐居士(馬祖道一法嗣)
龐居士,諱蘊,字道玄,襄陽人,父任衡陽太守。士建菴修行,於宅西數年,全家得道,後捨菴下舊宅為寺。唐貞元間,用船載家財數萬,縻於洞庭湘右罄溺中流,自是生涯惟一葉。士有妻及一男一女,女名靈照,常鬻竹器,以供朝夕。偈曰:「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團圝頭,共說無生話。」時江西有馬祖,南嶽有石頭。士初謁石頭,問:「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頭以手掩其口,豁然有省。一日問曰:「子見老僧以來,日用事作麼生?」士曰:「若問某甲日用事,直下無開口處。」頭曰:「知子恁麼,方始問子。」士遂呈偈曰:「日用事無別,惟吾自偶諧。頭頭非取捨,處處沒張乖。朱紫誰為號,丘山絕點埃。神通並妙用,運水及搬柴。」頭然之曰:「子以緇耶?素耶?」士曰:「願從所慕。」遂不剃染。後參馬祖,問:「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祖曰:「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士於言下頓領玄旨,呈頌曰:「十方同聚會,箇箇學無為。此是選佛場,心空及第歸。」自是機鋒電掣,諸方無禦。一日問祖曰:「如水無筋骨,能勝萬斛舟,此理如何?」祖曰:「我這裏無水亦無舟,說什麼筋骨?」又一日問祖曰:「不取本來人,請師高著眼。」祖直下。士曰:「一種沒絃琴,惟師彈得妙。」祖直上,士作禮,祖歸方丈,士隨後入,曰:「弄巧成拙。」後至藥山,山問:「一乘法中,還着得這箇事麼?」士曰:「只了日求升合,不知還著得這箇事麼?」山曰:「居士還見石頭,得麼?」士曰:「拈一放一,不是好手。」山曰:「老僧住持事多。」士便珍重,山曰:「拈一放一,是老僧。」士曰:「好箇一乘問宗,今日失却去也。」山曰:「是,是。」士盤桓既久,遂辭藥山。山命十禪客相送,時值雪下,士指雪曰:「好雪片片,不落別處。」有全禪客曰:「落在甚處?」士遂與一掌,全曰:「也不得草草。」士曰:「恁麼稱禪客,閻羅老子未放汝在。」全曰:「居士作麼生?」士又打一掌,曰:「眼見如盲,口說如啞。」丹霞天然禪師來訪,見靈照洗菜次,霞曰:「居士在否?」照放下菜籃,叉手而立,又問:「居士在否?」照提籃便行,霞遂回。須臾士歸,照舉前話士曰:「丹霞在否?」照曰:「去也。」士曰:「赤土塗牛嬭。」霞復來,士見霞不起,亦不言,霞竪起拂子,士竪起槌子,霞曰:「只恁麼,更別有?」士曰:「這回見師,不似於前。」霞曰:「不妨減人聲價。」士曰:「比來折你一下。」霞曰:「恁麼則啞却天然口也。」士曰:「你啞繇本分,累我亦啞。」霞擲下拂子而去。士召曰:「然闍梨,然闍梨。」霞不顧,士曰:「不惟患啞,兼更患聾。」又一日,霞訪士至門相見,霞問:「居士在否?」曰:「飢不擇食。」霞曰:「龐老在否?」曰:「蒼天!蒼天!」便入宅去,霞曰:「蒼天!蒼天!」便回。又霞問:「昨日相見,何似今日。」士曰:「如法舉昨日事來,作箇宗眼。」霞曰:「祇如宗眼,還著得龐公?」麼曰:「我在你眼裡。」霞曰:「某甲眼窄,何處安身?」曰:「是眼何窄,是身何安?」霞不顧,士曰:「更道一轉,便得此話圓。」霞亦不顧,士曰:「就中這一句,無人道得。」一日,士訪霞,向霞前叉手立,少時,便出去。霞不顧,士却來坐,霞却向士前叉手立,少時,便入方丈。士曰:「汝入我出,未有事在。」霞曰:「這老翁,出出入入,有甚了期。」曰:「略無些子慈悲。」霞曰:「引得箇漢到這田地。」曰:「把什麼引?」霞拈起士幞頭,曰:「恰似箇老師僧。」士拈幞頭安霞頭上,曰:「恰似箇少年俗人。」霞應諾三聲,士曰:「猶有昔時氣息在。」霞拋下幞頭,曰:「大似一箇烏紗巾。」士亦應諾三聲,霞曰:「昔時氣息爭忘得?」士彈指三下,曰:「動天動地。」又一日,士與霞行次,見一泓水,指曰:「得恁麼也,還辨不出?」霞曰:「的箇辨不出。」士以手戽水,潑霞三徧,霞曰:「莫恁麼,莫恁麼。」士曰:「須恁麼,須恁麼。」霞亦戽水潑士,曰:「正恁麼時,堪作箇甚麼?」士曰:「無物外。」霞曰:「得便宜者少。」士曰:「誰是落便宜者?」一日,霞見士來,便作走勢,士曰:「猶是拋身勢,怎生是嚬呻勢?」霞便坐,士以拄杖畫地,作七字,霞於下面劃箇一字,士曰:「因七見一,見一忘七。」霞便起去,士曰:「更坐少時,尚有第二句在。」霞曰:「向這裡著語,得麼?」士遂哭出去。一日到仰山,問:「久響仰山,到來為甚却覆?」山竪起拂子,士曰:「恰是。」山曰:「是仰是覆,士打露柱。」曰:「雖然無人,也要露柱證明。」山擲拂子,曰:「若到諸方,一任舉似。」一日賣笊籬,下橋喫撲,照見亦去身邊臥。士曰:「你作甚麼?」照曰:「見爹倒地,特來扶起。」士曰:「賴是無人見。」士坐次,問照曰:「古人道:『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作麼生?」照曰:「老老大大,作箇語話。」士曰:「你作麼生?」照曰:「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士乃笑。一日菴中獨坐,驀地曰:「難!難!難!十石油麻樹上攤。」龐婆接聲曰:「易!易!易!如下眠床脚蹈地。」照曰:「也不難,也不易,百草頭上祖師意。」士於元和初,方寓襄陽,棲止巖竇時,州牧于頔,得居士篇,深加慕異,乃伺便就謁,如宿善友,往來無間。士將入滅,謂照曰:「幻化無實,隨汝所緣,可出視日蚤晚,及午以報。」照出戶,遽報曰:「日已出矣,而有蝕焉,可試暫觀。」士曰:「有之乎?」曰:「有之。」士避席臨窓,照即登父座,合掌坐亡,士回見笑曰:「我女鋒捷矣。」乃拾薪營後事,于是更延七日。頔往問安,士以手藉頔之膝,流盻良久,曰:「但願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好住世間,皆如影響。」又說偈曰:「空華落影,陽𦦨翻波。」言訖異香滿室,端躬若思。頔亟追呼,已長往矣。頔乃如法茶毗。旋遣使人報諸妻子,龐婆曰:「這愚痴女與無智老漢,不報而去,是可忍也。」因往告子,見劚畬曰:「龐公與靈照去也。」子釋鋤應曰:「嗄。」良久亦立而亡,母曰:「愚子癡一何甚也。」亦以焚化,眾皆奇之。未幾,龐婆徧詣鄉閭,告別歸隱,自後沈跡杳然,莫有知其所歸者。
贊曰:「馬駒四脚蹈殺天下,老龐一口吸盡西江,這兩箇老漢,把佛祖以來相傳家活,蕩費無遺。令後代兒孫,一貧如洗,又豈止棄家珍?沈湘漢而已哉。」
又贊曰:「洞山价曰:『貪嗔癡,太無知,果賴今朝捉得伊。行即打,坐即槌,分付心王仔細推。無量劫來不解脫,問汝三人知不知?』咄!洞山漏逗不少。神鼎諲云:『貪瞋癡,實無知,十二時中任從伊。行即往,坐即隨,分付心王無可為。無量劫來元解脫,何須更問知不知。』咄!神鼎亦漏逗不少。老龐云:『莫求佛兮莫求人,但自心裏莫貪嗔。貪嗔癡病前頓盡,便是如來的的親。』咄!龐公漏逗不少。心空云:『人即佛兮佛即人,本來何處是貪瞋。威獰獅子頻哮吼,那管如來親不親。』咄!心空亦漏逗不少。」
三世諸佛出世,歷代祖師傳心,無非為此一大事因緣。大事未明,乃至頭出頭沒,輪迴塵劫,無有了期者,良繇毒氣深入,命根不斷耳。龐老子乃釋迦佛補處應身,而一部語錄,惟惓惓勸人,拔除三毒。如云:「貪瞋不肯捨,徒勞讀釋經。」又云:「貪瞋癡病盡,便是世尊兒。」又云:「捻取三毒箭,抝折一時空。」如是叮嚀不一而足,所以者何?三毒盡時,命根便斷,命根若斷,便與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同遊寂滅性海。圓悟勤公《三毒總頌》云:「妄想渾繇三箇漢,牽拖六道四生中。倐然調伏無功用,端與毗盧性海通。」
居士又云:
「世間最上事, 惟有修道強, 若悟無生理,
三界自消亡。 蘊空妙德現, 無念是清凉,
此即彌陀土, 何處覔西方。
「惡心滿三界, 口即念彌陀, 心口相違背,
群賊轉轉多。 一塵起萬境, 倐忽遍娑婆,
色聲求佛道, 結果盡成魔。
「識若不受塵, 心亦不顛狂, 妙智作心師,
名為破有王。 須臾證六度, 動用五種香,
此即真極樂, 亦是真西方。 釋迦無量壽,
同居此道場。
「慚愧好意根, 無自亦無他, 無自身無垢,
無他塵不加。 常居清淨地, 知有不能過,
舊時惡知識, 總見阿彌陀。
「十方同一等, 此是真如寺, 裏有無量壽,
本來無名字。 凡夫不入理, 心緣世上事,
乞錢買瓦木, 蓋他虗空地。 却被六賊驅,
背却真如智, 終日受艱辛, 妄想圖名利。
如此學道人, 累劫終不至。
「四性同一舍, 三身同一室, 一切惡知識,
總見彌陀佛。
「說事滿天下, 入理實無多, 常被有為縛,
何日見彌陀。
「一念心清淨, 處處蓮花開, 一花一淨土,
一土一如來。」
心空曰:「士大夫高明特達者,或喜談禪而薄淨土。殊不知禪者淨土之禪,淨土者禪之淨土也。龐公掣電之機,諸方畏憚;而吐為詩句,則自性彌佗之旨,又諄諄開示。噫!可以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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