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林寶訓順硃
No. 1265-A禪林寶訓順硃序
季而順硃者何。為吾輩見識粗浮。只認昭昭靈靈夢幻伴子。不真參。不實悟。不遵先聖禮法。不守節義者。聊疏前賢之意。以自警也。又為吾輩參禪者見識卑近。參來參去。沒有滋味。沒有效驗。便覧外典。習詩習文。且求眼前受用。倏而鄉校。倏而方醫。倏而衙掾。則禹門三級浪矣。何捷如之。余痛斯弊。故請棲霞山人。作寶訓句解。先以欲勾牽。引之入佛慧焉。不意棲霞山人。才高識大。虧諦釋典。不顯淺開喻。反成郭象註莊子也。見者苦之。余于此不忍訥。遂效顰出醜。順硃填墨一上。一以隨所欲而勾入佛慧。一以自警云耳。故不畏諸方駁笑。于戊午夏末槀成。常住以俟智士郢政焉爾。德玉敘。
为何要顺着朱子的思路来写呢?因为我们这些人的见解粗浅浮躁,只认得那些虚幻不实的表象,不能真正参悟,不遵从先圣的礼法,不坚守节操道义。姑且梳理前贤的用意,用以自我警醒。又因为我们这些参禅的人见识短浅,参来参去没有滋味,不见成效,便去翻阅外典,学诗学文,只求眼前受用,忽而乡校,忽而方医,忽而衙掾,就像鲤鱼跃龙门的三级浪一样,哪有这样快捷的?我痛心这种弊端,所以请栖霞山人作《宝训句解》,先用欲望来牵引,引入佛的智慧。没想到栖霞山人才高识广,深谙佛典,不浅显开导,反而像郭象注《庄子》一样深奥,读者感到艰涩。我对此不忍沉默,于是模仿着出丑,顺着朱子的思路写了一遍,一来随顺他们的欲望引入佛慧,二来自我警醒。所以不怕各方驳斥嘲笑,于戊午年夏末写成草稿,留待有智慧的人指正。德玉序。
行販曰商。坐賣曰賈。宰生曰屠。賣酒曰沽。閭閻里門也。負背荷物也。賤買貴賣曰販。漏巵漏酒器也。焦釜是𤊶鍋。死心曉人。道利不可并行說。求財利的人。只曉得利。豈可與道。求妙道的人。只曉得道。豈可與利。古人非不能以道利竝行。葢其兩者之勢。不可竝行也。設使財利之與大道。可以兼行。則行商坐賈。屠宰酒沽。閭閻小人。負販僕使。俱皆可以財利易大道矣。又何必古人捨四海之富。天子之貴。忘碩大之功。溥布之名。死灰其心。泯滅其智。于窮嚴廣澤。與世邈遠之所。渴飲㵎流。饑餐木果。而終其身也哉。若必謂妙道與財利。可以竝行。而不相違悖。譬如捧破漏之酒巵。去灌救𤊶鍋一般。漏巵之本。身灌江河。尚不能滿焉。可以灌沃焦鍋。則決定是莫能濟斯急矣○𤊶音辣。
流动叫卖货物的人称为商,固定店铺售卖的人称为贾。宰杀牲畜的人称为屠,售卖酒水的人称为沽。里巷的门称为闾阎。用背驮运物品称为负。低价买入高价卖出称为贩。漏卮是渗漏的酒器。焦釜是被烧干的锅。死心晓人。说明道与利不可并行之理。追逐财利之人,只知求利,怎能与道相合?追求妙道之人,只知修道,怎能与利相融?古人并非不能兼顾道与利,实在是两者趋势无法并行。假使财利与大道可以兼得,那么行商坐贾、屠宰沽酒、市井小人、挑担仆役,都能用财利换取大道了。又何必让古人舍弃天下的财富,天子的尊贵,遗忘显赫的功业,广传的名声,熄灭欲念,泯灭机心,在深山大泽中与世隔绝,渴饮涧水,饥食野果,终老一生呢?若一定要说妙道与财利可以并行不悖,就如同捧着漏底的酒器,去浇灭燃烧的锅釜。漏卮本身倾注江河之水尚且不能装满,又怎能浇灭焦灼的锅?这必定无法解救当下的急难。注:𤊶音同"辣"。
死心曰。晦堂先師。昔遊東吳。見圓照赴淨慈請。蘇杭道俗爭之不已。一曰。此我師也。汝何奪之。一曰。今我師也。汝何有焉(一本見林間錄)。
死心禅师说,晦堂先师过去游历东吴时,见到圆照法师应请前往净慈寺。苏州杭州的僧俗两众为此争执不休。一方说,这是我师父,你们为何要抢走?另一方说,现在这是我师父,与你们有何相干?
圓照名宗本。天依懷之嗣也。死心表有德者。感人懷慕不舍說。晦堂先師。昔遊東吳姑蘇時。見圓照和尚赴杭臨安淨慈寺之請。蘇杭兩處緇素。爭之不已。蘇人依依不舍。如子戀母。而曰。此我等蘇人之師也。汝等杭人。何得無狀。而奪去之焉。杭人孜孜欲得。如渴逢甘露。而曰。今我等杭人之師也。汝等蘇人。何得偏局。而長有之焉。其圓照之德。感人懷仰。是如此。
圆照和尚法名宗本,是天衣义怀禅师的弟子。死心禅师曾赞叹有德之人能感化众生令人怀念仰慕。晦堂先师过去游历东吴姑苏时,目睹圆照和尚应杭州临安净慈寺之邀前往赴任。苏州杭州两地的僧俗信众争执不下:苏州人依依不舍,如同孩童眷恋慈母,声称"这是我等苏州人的师父,你们杭州人怎能不讲道理强行夺走";杭州人则殷切期盼,犹如久旱逢甘霖,坚持说"如今这是我等杭州人的师父,你们苏州人怎能固执独占"。圆照和尚的德行能如此感化众生令人追慕敬仰。
死心住翠巖。聞覺範竄逐海外。道過南昌。邀歸山中。迎待連日。厚禮津送。或謂死心喜怒不常。死心曰。覺範有德衲子。鄉者極言。去其圭角。今罹橫逆。是其素分。予以平日叢林道義處之。識者謂死心無私於人。故如此(西山記聞)。
死心禅师住在翠巖寺。听说觉范被流放到海外,途经南昌,就邀请他到山中,接连多日热情款待,并以厚礼资助他上路。有人说死心的情绪变化无常。死心说:觉范是有德行的僧人,以前说话直率,我劝他去掉锋芒。如今遭遇厄运,这是他命里该有的。我只是按丛林道义平常对待他罢了。有见识的人都说,死心待人无私,所以才会这样。
竄驅逐也。道路也。南昌即洪州也。卿昔也。罹遭也。記死心住翠巖。聞覺範有海外之逐。路經洪州。使人邀請入山。迎接欵待數日。厚贈贐儀。津潤而去。或有人說。死心昔日不喜覺範。今日何故又喜。其遷變不常如此。死心曰。覺範乃有道有德的衲子也。昔者之怒。極言以抑之。使他勿露圭角于外。以免禍也。今罹此無辜之橫逆。是他不善。韜光自晦。以致于斯。素分如是。予以平日叢林大體當行之理。合宜之事。相交處焉。有喜怒之心哉。有識之者。俱謂死心之意。公而不私。故于人是這等樣。
窜就是驱逐的意思。道路也叫路。南昌就是洪州。卿是过去的意思。罹就是遭受。记载死心禅师住持翠岩寺时,听闻觉范禅师遭遇贬谪海外,途经洪州。便派人邀请他入山,盛情款待数日,临别时厚赠路费,资助他顺利启程。有人议论道:死心禅师往日不喜觉范,如今为何又待他如此殷勤?这般反复无常是何缘故?死心禅师解释道:觉范本是德才兼备的僧人。昔日严词呵责,是为压制他的锋芒,避免他因显露棱角而招祸。今日他蒙受不白之冤,实因不擅韬光养晦所致。我不过是本着丛林常理,行应当之事。何曾有过个人好恶?有见识的人都认为死心禅师行事公正无私,所以待人接物始终如此。
死心謂草堂曰。晦堂先師言。人之寬厚。得於天性。若強之以猛。必不悠久。猛而不久。則返為小人侮慢。然邪正善惡。亦得於天性。皆不可移。惟中人之性。易上易下。可從而化之(實錄)。
死心禅师对草堂和尚说:晦堂先师曾言,人的宽厚品性源自天性。若勉强让宽厚之人变得严厉,必然难以持久。严厉若不能持久,反而会招致小人轻侮。然而邪正善恶之性也皆由天定,皆难以更改。唯有中等根性之人,其品性易升易降,可以引导教化。
死心謂草堂人之秉性。有可教。有不可教說。晦堂先師言人之賦性也。有寬緩者也。有厚重者。咸是天性致然。有不可勉強者。若勉強教他。如何勇猛。如何精進。必不能悠長久遠。既是勇猛不長久。則反為小人輕忽侮慢。然邪之與正。善之與惡。都是如此。咸是天性使然。皆不可移易。惟是在不邪不正不善不惡之間。賦性著中者。可以使上。可以使下。可就而教化之。季而謂。此亦因人而施之說也。除一闡提。詎有不可化之人哉。昔天魔以百計。惱亂世尊。世尊以軟硬二種語。教化之。盡皆調伏。此又何說也。
死心禅师说草堂门下人的天性,有能教化的,也有不能教化的。晦堂先师曾言:人的禀性有宽厚平和的,也有深沉稳重的,这都是天性所致,不可强求。若硬要勉强教导他们如何勇猛精进,必然难以持久。既然勇猛不能长久,反而会被小人轻视怠慢。其实邪与正、善与恶都是如此,皆由天性决定,难以改变。唯独那些本性不邪不正、不善不恶、处于中庸之人,可以向上提升,也可以向下沉沦,能够随缘教化。季而禅师认为:这也是因材施教的道理。除了断绝善根的一阐提,哪有不可教化之人?当年天魔用尽百般手段扰乱世尊,世尊以刚柔并济的教化令其悉数降伏,这又该作何解释呢?
草堂清和尚曰。燎原之火。生於熒熒。壞山之水。漏於涓涓。夫水之微也。捧土可塞。及其盛也。漂木石沒丘陵。火之微也。勺水可滅。及其盛也。焦都邑燔山林。與夫愛溺之水。瞋恚之火。曷常異乎。古之人治其心也。防其念之未生。情之未起。所以用力甚微。收功甚大。及其情性相亂。愛惡交攻。自則傷其生。他則傷其人。殆乎危矣。不可救也。
草堂清和尚说:燎原的大火,最初不过是一点火星;冲垮山岳的洪水,最初不过是细小的水流。水势微弱时,一捧土就能堵住;等到它汹涌时,却能冲走巨石淹没山丘。火苗初起时,一勺水就能扑灭;等到它猛烈时,却能烧毁城郭焚尽山林。这与令人沉溺的爱欲之水、使人暴怒的嗔恨之火,又有什么不同呢?古人修养心性,在念头未生、情绪未起时就加以防范,所以用力很少,成效却很大。等到情感与本性相互混乱,爱憎彼此交战,对内伤害自身生命,对外伤害他人,那就危险了,很难挽救了。
草堂名善清。黃龍祖心之嗣也。燎火熾也。熒螢同燿燿也。比火小的意思。燔燒也。草堂清和尚。與韓子蒼書。示人以修心之法說。夫人愛水嗔火。最難隄防。最難調伏。諸有智者。皆以譬喻。而得解會。始能隄防調伏焉耳。這嗔火。譬如徧燎原野的大火。生發于熒熒一星一樣。這愛水。譬如崩壞隄山的大水。滲漏于涓涓一滴一般。夫水方一滴滲漏之時。兩手捧土。可以閉塞。用力不多。及其水勢盛大也。漂流大木小石。淹沒丘壑陵阜焉。火纔一星初發之際。一杓之水。可以泯滅。用功且少。及其火勢盛壯也。焦傷州都縣邑。燔壞廣山大林焉。比之愛溺之水。瞋恚之火。何常有差別乎。古學道人。修理其心。也是隄防。其一念之未生。七情之未起。把得穩靠得定。所以用力最少。而收功最多。至一念既生。則性情相亂。七情既起。則愛惡交攻于自己。毀壞其生命。他人傷損其形體。若至于此。且不殆乎。其危必矣。決定是不可救的。治心者。可不防念于未生歟。
草堂禅师法号善清,是黄龙祖心禅师的弟子。所谓燎火是指熊熊燃烧的大火,荧荧则形容微小如星的火光,燔意为焚烧。草堂清和尚在给韩子苍的书信中,开示修心之法说:世人贪爱如水、嗔怒似火,最是难以防范降伏。因此智者常借譬喻使人领悟,方能有效对治。
这嗔怒之火,恰似燎原烈焰,最初不过微如星火;这贪爱之水,犹如冲垮堤防的洪流,起始仅是涓涓细滴。当水初渗时,双手捧土即可堵塞,所费力气甚微;待水势汹涌时,却能冲走巨木碎石,淹没山丘峡谷。火苗初起时,一瓢水便可浇灭,无需多大气力;待火势蔓延时,足以焚毁城池,烧焦山林。贪爱之流与嗔恚之火,正是这般道理。
古时修道之人调伏自心,重在念头未起、七情未动时严密防范。把持得稳当坚定,故用力少而收效宏。若待念头已生,则心性混乱;七情既发,爱憎交攻于内,轻则损毁自身慧命,重则伤害他人形体。到这般地步,必然危殆难救。修心之人,岂可不防患于未然?
草堂曰。住持無他。要在審察人情。周知上下。夫人情審則中外和。上下通則百事理。此住持所以安也。人情不能審察。下情不能上通。上下乖戾。百事矛盾。此住持所以廢也。其或主者。自恃聰明之資。好執偏見。不通物情。捨僉議而重己權。廢公論而行私惠。致使進善之途漸隘。任眾之道益微。毀其未見未聞。安其所習所蔽。欲其住持經大傳遠。是猶却行而求。前終不可及(與山堂書)。
草堂和尚说:担任住持并无他法,关键在于体察众人心意,通晓上下情由。若能明察人心,则内外和睦;上下通达,则诸事顺遂。此乃住持得以安立的根本。若不能体察人心,下情无法上达,上下背离,百事矛盾,这便是住持废弛的缘由。或有主事者,自恃聪明才智,固执己见,不通人情,摒弃众人商议而独断专行,废弃公论而徇私偏袒。致使良善晋升之途日渐狭窄,任用贤能之道愈加衰微。诋毁未见未闻之事,固守习见习蔽之态。如此却期望住持之职能弘扬久远,犹如倒步而求前行,终不可及。
僉眾也。却行是怕走求前。是要趂路程。草堂清曉住持者。欲經大傳遠當通人情達物理說。住持沒有別法。其專要處。就在審諦。詳察人情。周遍了知上下耳。夫人之性情。一一審實。了了於心。則中而敘軄。外而廣眾。自然神志和合。上而方丈。下而諸寮。自然氣脉通泰。而百事竝隆。俱該整理也。如此住持。一定是安的。若人情一一不察。不得了了於心。則眾情不上通。上情不下及。而氣血不通。上既乖違。下亦背戾。而精神不爽。則百事廢弛。互相矛盾也。如此住持。一定是廢的。其或主持者。無謙光之德。自恃聰明之資。好固執一偏之見。不通諸物情理。捨眾說而崇重自己權柄。廢公論而獨行私恩小惠。因此之故。致使進善之路。漸漸陜隘。荷眾之道。杳杳無聞。他本不曾見。本不曾聞。毀之不聽。自所習染。自所障蔽。安之不改。如此欲其住持法道。溥布四海。流芳百世。就如那怕行路的人。而欲貪求前程一樣。畢竟是不可到的。統理大眾者。欲要佛祖慧命不絕。可不於此留心乎。
众人聚集一处。后退行走是因惧怕前行。这是为赶路程。清晨的草堂住持者。欲使佛法广传久远。当通达人情明晓事理。住持别无他法。其关键在于审慎观察。详察人情。全面了解上下关系。若能如实了知众人性情。则内部职责分明。外部大众和睦。自然心意和合。上方丈与下诸寮。自然气息畅通。而百事俱兴。皆得整饬。如此住持。必定安稳。若对人情一概不察。不能了然于心。则众意不能上达。上情不能下通。犹如气血壅塞。上既违逆。下亦背离。以致精神不振。则诸事荒废。互相矛盾。如此住持。必致衰败。或有住持者。缺乏谦逊之德。自恃聪明才智。固执偏颇之见。不通万物情理。摒弃众议而独尊己权。废弃公论而专行私恩。由此之故。致使进善之道日渐狭隘。领众之方湮没无闻。其本未曾见闻。诤谏充耳不闻。习气所染。障蔽所覆。安于现状不思改过。如此欲使住持法道广布四海。流芳百世。恰似畏行之人却贪求前程。终究无法抵达。统领大众者。欲使佛祖慧命永续。岂可不于此深加留意。
草堂曰。學者立身。須要正當。勿使人竊議。一涉異論。則終身不可立矣。昔太陽平侍者。道學為叢林推重。以處心不正。識者非之。遂致終身坎坷。逮死無歸。然豈獨學者而已。為一方主人。尤宜祇畏(與一書記書)。
草堂禅师说:修学之人立身处世,必须端正得当,不要让人私下非议。一旦陷入非议,就终身难以立足。从前太阳平侍者,其道学修为被丛林大众推崇,但因存心不正,被有识之士批评,最终导致一生坎坷,至死无处安身。然而这不仅是对修学者而言,作为一方道场的住持,更应当心怀敬畏。
平侍者。事詳音義合註。太陽明安。名警玄。梁山觀之嗣也。坎坷不平之貌。草堂警學者處心要端正說。學者成立。此個身子必定要心裏端正。行履確當。毋使人竊議批判。一涉異論訐發。則到底此身不可成立矣。昔太陽平侍者。入明安之室已久。道學為叢林廣眾。推獎尊重。以胸中處心不端正明安。有手叉之讖。有智識者。俱非毀之。遂使一生不能成立。坎坷到老。死於大蟲之口。竟不免明安之記。死無所歸。然豈獨學者要心術端正。為一方主人。四眾師範。更是心中要端正。尤宜敬慎之焉。
平侍者的事迹详见《音义合注》。太阳明安禅师,法名警玄,是梁山观禅师的法嗣。坎坷不平的样子。草堂警禅师教导学人,存心要端正。学人要成就,这个身体必定要心里端正,行履确当,不要让人私下议论批评。一旦涉及不同的议论和揭发,终究这个身体就不能成就了。从前太阳平侍者,入明安禅师门下已久,道学被丛林大众推许尊重。因为心中存心不端正,明安禅师有"手叉"的预言。有智慧见识的人,都非议毁谤他。于是使他一生不能成就,坎坷到老,死于老虎之口,终究没能逃过明安禅师的预言,死后无处可归。然而哪里只是学人要心术端正,作为一方主人、四众师范的,更是心中要端正,尤其应该恭敬谨慎啊。
草堂謂如和尚曰。先師晦堂言。稠人廣眾中。賢不肖接踵。以化門廣大。不容不親踈於其間也。惟在少加精選。苟才德合人望者。不可以己之所怒而踈之。苟見識庸常眾人所惡者。亦不可以己之所愛而親之。如此則賢者自進。不肖者自退。叢林安矣。若夫主者。好逞私心。專己喜怒。而進退於人。則賢者緘默。不肖者競進。紀綱紊亂。叢林廢矣。此二者。實住持之大體。誠能審而踐之。則近者悅而遠者傳。則何慮道之不行。衲子之不來慕乎(疎山石刻)。
草堂和尚对如和尚说:先师晦堂曾言,在僧众云集之处,贤能之人与无德之辈混杂相处。因教化之门宽广,不得不对众人有所亲疏之别。关键在于稍加精选——若遇才德兼备、众望所归者,不可因个人恼怒而疏远;若见见识平庸、众人厌恶之徒,亦不可因个人偏爱而亲近。如此则贤者自然进用,不肖者自然退避,丛林便可安宁。倘若主事者放纵私心,单凭个人好恶来任免众人,则贤者缄默不语,不肖者竞相钻营,法度紊乱,丛林必将荒废。这两件事,实为住持治寺的根本要义。若能审慎践行,近处之人心生欢悦,远方之人自会传颂,何愁佛法不能弘扬、僧众不来归附?
親愛而近之也。踈惡而遠之也。緘封也。默不語也。草堂謂如和尚。住持人當親賢遠奸。識大體說。先師晦堂嘗言。稠人之內。廣眾之中。龍蛇混雜。凡聖同居。君子小人相接繼踵。以法化門庭。最廣最大。于其中間。賢者不得不親。愚者不得不疎也。惟在主者。略加精細揀選。果是才力德行。合人之心。為人所仰望者。又不可以己之所不欲。怒而疎遠之。果見識庸常。不合人心。為人之所厭惡者。亦不可以己之所欲愛而親厚之。如此則君子道長而日進。小人道消而自退。叢林一定是安泰的。若夫主者好高自負。逞己私心。專一己偏見。心喜而進。心怒而退。于人則君子道消。而緘默不言。小人道長而爭競竝進。綱不綱。紀不紀。事事謬亂。叢林一定是廢的。此兩者實非小節。乃住持之大體。若果能審諦而實踐之。則近而四眾欣悅。遠而衲子宣傳。則又何憂法道之不大行。諸方衲子。不來向慕乎。
亲近贤能之人,疏远奸佞之辈。缄默不言。草堂和尚曾说:作为住持者应当亲贤远佞,识得大体。先师晦堂曾言:人群之中,大众汇聚,龙蛇混杂,凡圣共处,君子小人接踵往来。以佛法教化众生之门最为广大。其中贤者不可不亲近,愚者不可不疏远。关键在于主事者稍加用心甄别——若对方确实德才兼备、深得人心、受人敬仰,切不可因个人好恶而怒疏其人;若对方见识平庸、不合众意、遭人厌恶,亦不可因私心偏爱而亲厚待之。如此则君子之道增长日进,小人之道消退自退,丛林必定安宁。倘若主事者好高自负,逞一己私心,固执偏见,凭喜怒用人——心喜则提拔,心怒则贬退。如此则君子之道日渐消亡而缄口不言,小人之道日益滋长而竞相钻营。纲纪废弛,事事谬乱,丛林必定衰败。此二者绝非小事,实为住持之根本要务。若能审慎实践,近可使四众欢喜,远可令僧众传颂,何愁佛法不广传?四方衲子,岂不慕名而来?
草堂謂空首座曰。自有叢林已來。得人之盛。無如石頭馬祖雪峯雲門。近代唯黃龍五祖二老。誠能收拾四方英俊衲子。隨其器度淺深。才性能否。發而用之。譬如乘輕車駕駿駟。總其六轡。奮其鞭策。抑縱在其顧盼之間。則何往而不達哉(廣錄)。
草堂对空首座说:自从禅宗丛林建立以来,得人之兴盛,没有能比得上石头希迁、马祖道一、雪峰义存、云门文偃这几位祖师的。近代唯有黄龙慧南和五祖法演两位老禅师,确实能够招揽四方杰出的僧人,根据他们器量深浅、才能高低,量才任用。就像驾着轻便的车子、赶着骏马,总揽缰绳,挥动鞭子,或抑或纵全在驾驭者的一念之间,这样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到达呢?
空首座名性空。黃龍悟新之嗣。雪峯名義存。德山宣鑑之嗣。雲門名文偃。雪峯之嗣也。才勝萬人。曰英。智過千人。曰悛。具車馬曰駕。駿馬之良者。駟一乘四馬也。六轡。一車四馬各兩轡。共八轡。以驂馬內兩轡繫于軾。驂馬外兩轡及夾轅。兩服馬四轡。分置兩手。以為六轡。䇿馬箠也。顧回視也。盻宜盼亦視也。草堂謂空首座。善得人者。必善用人說。自從有叢林已來。師家得有道的人。而大興盛。不若石頭遷馬祖一雪峯存雲門偃四聖近代來。唯黃龍清五祖演二大老。果能羅緻收拾東西南北四方英靈俊秀衲子。隨順其器具量度。或淺或深。并才力性情。有能無能。開發而選用之。譬如乘一輕車駕御的人。坐處于上。良能駿駟。驂服于前。手總六轡。奮勇鞭䇿。一收一放。在其左顧右盼之間。則無所不到。如入無何有之鄉。而了無阻礙矣。黃龍五祖得人行道。亦類于斯也。
空首座法号性空,是黄龙悟新禅师的弟子。雪峰义存禅师,乃德山宣鉴禅师法嗣;云门文偃禅师,又承雪峰法脉。才学超群者称为英杰,智慧冠众者名为俊彦。配备车马称为驾乘,良驹骏马以驷计量——四马为一乘。六缰之制:一车四马本有八辔,将骖马内侧两辔系于车轼,外侧两辔与辕马四辔分执双手,合为六缰。马鞭为策,回顾曰顾,斜视称盻。
草堂禅师评空首座云:善得人才者必善任人。自古丛林兴盛,皆因得道明师。然不若石头希迁、马祖道一、雪峰义存、云门文偃四位圣者。近世唯有黄龙慧南、五祖法演二位大德,真能广聚四方英杰衲子,量其根器深浅、才性高下,随缘点拨任用。犹如御者安坐轻车,驱使骖服骏马,手执六辔,扬鞭奋进,收放自如。左右顾盼之际,畅行无碍,直抵逍遥之境。黄龙五祖弘法利生,正与此道相通。
草堂曰。住持無他。要在戒謹其偏聽自專之弊。不主乎先入之言。則小人諂迎合之讒。不可得而惑矣。葢眾人之情不一。至公之論難見。須是察其利病。審其可否。然後行之可也(疎山實錄)。
草堂禅师说:主持寺院没有别的要诀,关键在于警惕偏听偏信、独断专行的弊端。不固守先入为主的成见,那么小人阿谀奉承的谗言就无法迷惑你了。因为众人的性情各不相同,而最公正的见解难以显现。必须明察利弊得失,审慎考量可行与否,然后才能付诸实践。
草堂警住持者。勿偏聽自專說。住持人無他法要緊。在戒慎其偏聽。謹慎其自專。這兩種弊病。更要不取先入之言。則讒諂面諛之小人。自無縫罅可乘。主人翁自不被他惑亂矣。葢稠人廣眾之性情不同。至公至正之道理難顯。須是智鑑精明。詳察其利病。慧眼洞徹。審處其可否。然後信手拈。信手用。信步行。庶幾可耳。
草堂寺警示住持者:切勿偏听偏信、独断专行。担任住持并无特殊诀窍,关键在于防范偏听之失,警惕独断之弊。更需摒弃先入为主的成见,如此谗言谄媚的小人便无机可乘,住持自然不受其迷惑。须知大众性情各异,至公至正的道理难以彰显。必须用明澈的智慧观照利弊,以通透的慧眼审视取舍,而后方能随心选取、随缘运用、自在而行,如此方为妥当。
草堂謂山堂曰。天下之事。是非未明。不得不慎。是非既明。以理決之。惟道所在。斷之勿疑。如此則姦不能惑。強辯不能移矣(清泉記聞)。
草堂对山堂说:天下之事,在是非未明之时,必须谨慎对待;是非已明之后,就应该依据道理果断处理。只要符合正道,就要坚定执行、毫不迟疑。这样才能不被奸邪迷惑,不被强辩动摇。
山堂名道震。泐潭之嗣也。草堂謂山堂。剖斷是非。要合道理說。凡一切事。有是有非。未得明了。不可不慎。是非既是分明。當決斷以正理。正理者何。道之極致也。得道極致。斷一切事。更何疑焉。果能如此。則奸邪便者不能亂。利口雌黃者不能奪矣。欲斷是非者。詎可忽略于斯理乎。
山堂法号道震,是泐潭禅师的传人。草堂对山堂说:判断是非对错,必须依据道理来评说。世间万事皆有是非,若未能明辨,不可不谨慎。是非一旦分明,便应以正理决断。何谓正理?即是道的最高境界。悟得至高之道,便能决断万事,更复何疑。果真做到这般,则奸诈狡猾者不能惑乱,巧言诡辩者不能动摇。欲断是非之人,岂可忽视此理?
山堂震和尚。初却曹山之命。郡守移文勉之。山堂辭之曰。若使飯粱囓肥。作貪名之衲子。不若草衣木食。為隱山之野人(清泉才菴主記聞)。
山堂震和尚最初推辞了曹山的邀请。当地官员发公文劝他接受。山堂回复说:如果让我吃好的穿好的,成为贪图名利的僧人,还不如披草衣吃野果,做个隐居山林的野人。
粱粟類。似粟而大。其味嘉美。囓噬也。肥豐肥也。指厚味說。記山堂震和尚。初不受曹山之請。本郡太守。移文勵其出世。山堂以書辭之曰。若使隨逐其情。豐肥其口。粱美其腹。做貪名之衲子。不若高尚其志。白茆其衣。碩果其食。為隱山之野人。郡侯其必為我諒原也。
粮食谷物之类,类似小米但颗粒更大。味道甘美可口。啃咬的意思。肥美丰腴指味道醇厚而言。记载山堂震和尚最初不接受曹山的邀请,本郡太守发公文劝他出山弘法。山堂写信推辞说:如果让我放纵情欲,贪享口腹之欲,饱食精美膳食,做贪图虚名的僧人,不如保持高洁志向,穿粗布麻衣,吃简单食物,当隐居山林的野人。想必郡守大人定能体谅我的心意。
山堂曰。蛇虎非鴟鳶之讎。鴟鳶從而號之。何也。以其有異心故。牛豕非鸜鵲之馭。鸜鵲集而乘之。何也。以其無異心故。昔趙州訪一菴主。值出生飯。州云。鵶子見人。為甚飛去。主罔然。遂躡前語問州。州對曰。為我有殺心在。是故疑於人者。人亦疑之。忘於物者。物亦忘之。古人與虵虎為伍者。善達此理也。老龐曰。鐵牛不怕獅子吼。恰似木人見花鳥。斯言盡之矣(與周居士書)。
山堂和尚说:蛇虎与鹞鹰本无冤仇,鹞鹰却盘旋啼叫,为何?因蛇虎心怀戒备。牛羊与喜鹊并非主仆,喜鹊却栖背停留,为何?因牛羊毫无防备。昔日赵州禅师造访庵主,恰逢施食。赵州问:雀鸟见人为何飞走?庵主茫然。赵州自答:因我暗藏杀心。故猜疑人者必被猜疑,忘情于物者物亦相忘。古人与蛇虎共处者,深明此理。庞居士云:铁牛不惧狮子吼,宛若木人赏花鸟。此言尽得真谛。
鴟鳶惡鳥。攫鳥子而食者。鸜鵒俗呼八哥。是也。鵲喜鵲也。馭使馬也。罔然莫測也。躡蹈也。伍聚也。伴侶之意。老龐。襄州龐蘊。字道玄。衡陽縣人。得法於馬祖也。山堂示人。忘機之道說。乃設譬。自問自答云。毒蛇惡虎。不是鴟鳶之怨讎。見則從而號噪之。其故何也。以其彼此皆有異惡之心故也。馴牛豢豕。不是鸜鵲之使馭。鸜鵲集于背。而乘騎之。其故又何也。以其彼此俱無異惡之心故也。昔趙州訪一菴主。值出生飯。州云。鵶子見人。為甚飛去。主罔然。遂躡前語。問州。州對曰。為我有殺心在。以此機緣看來。是故我疑惑于人。而人一定亦疑惑于我。我忘于物。而物一定亦相忘于我也。古嚴陽尊者。蛇虎來手中就食。而常與為伍者。正善達此無疑忘物之理也。老龐道。但自無心於萬物。人無我也。何妨萬物常圍繞。法無我也。鐵牛不怕師子吼。恰似木人見花鳥。情與無情。皆為一體也。斯言亦盡達此無疑忘物之理矣。季而謂。山堂以趙州訪菴主話。前後印證。無異心。可謂如完器盛水。不漏一滴也。如此理會。這則公案。有甚長處。予曾著值出生飯云。貪他一粒米。失却萬年糧。著為甚飛去云。救得一半著。主罔然云。却較些子著。躡前問云。兩重公案。著有殺心在。云教壞人家男女。一竝存此。以供仁者。博笑。
鹞鹰是凶恶之鸟,专抓幼鸟吞食。八哥俗称鸲鹆。喜鹊即报喜之鹊。驭使指驾驭马匹。罔然表示茫然不解。蹑意为踩踏。伍指聚集,引申为伴侣之意。庞老即襄阳庞蕴,字道玄,衡阳人,得法于马祖。山堂禅师开示众生忘机之道时,曾设譬自问自答:毒蛇猛虎并非鹞鹰仇敌,但见之必群起鸣噪,何故?因彼此怀有敌意。驯牛家猪本非八哥喜鹊坐骑,却能任其停驻背脊,何故?因彼此毫无戒心。昔赵州访一庵主,恰遇施食,问:鸦见人为何惊飞?庵主茫然。赵州自答:因我暗藏杀心。由此观之,人若疑我,我必疑人;我若忘物,物亦忘我。古时严阳尊者能让蛇虎就掌取食,常与猛兽为伴,正因深谙此无猜忘物之理。庞老有偈:心若不住万物,人我双亡时,何妨万物常环绕;法执尽消处,铁牛不惧狮子吼,木人看花鸟,情与无情本一体。此语亦透彻此理。季而评:山堂引赵州公案前后印证,如完器盛水滴毫不漏。这般体会,公案有何难解?我曾作"值出生饭"偈:贪他一粒米,失却万年粮;"为何惊飞"偈:救得一半;"庵主茫然"句:却较些子;"追问杀心"偈:两重公案;"起杀心"句:教坏人家儿女。一并录此,供仁者会心一笑。
山堂曰。御下之法。恩不可過。過則驕矣。威不可嚴。嚴則怨矣。欲恩而不驕。威而不怨。恩必施於有功。不可妄加於人。威必加於有罪。不可濫及無辜。故恩雖厚。而人無所驕。威雖嚴。而人無所怨。功或不足稱。而賞之已厚。罪或不足責。而罰之至重。遂使小人。故生驕怨矣。
山堂和尚说:统御下属的方法是,恩惠不可过度,过度就会滋生傲慢;威严不可过严,过严就会招致怨恨。要做到施恩而不致傲慢,立威而不生怨恨,就必须将恩惠只赐予有功之人,不可随意施与;威严只加于有罪之人,不可牵连无辜。因此即使恩泽深厚,人们也不会傲慢;即使威严严厉,人们也不会怨恨。如果功劳不值得称道却给予厚赏,罪过不值得责罚却施加重刑,就会让小人故意生出傲慢和怨恨之心。
御統也。理也。驕傲也。自矜也。辜辠也。愆也。山堂與張尚書書。示為人上者統理在下之則說。調御使人之法。恩寵敷布。不可過於及人。若太過。則不以為益人。而使人反生驕傲之性矣。威令約人。不可過於太嚴。若太嚴則不以為誡人。而使人反生怨憾之心矣。欲恩多而使人不驕。威猛而使人不怨。恩必要施之於有功勛之輩。不可妄加於無功勛之人。威必要加於有過愆之人。不可泛濫施於無罪之輩。故恩寵何妨於周密。而人自不驕。威令何妨於驕喝。而人自不怨。設使功勞非大。不足稱賞。而恩施已廣。罪愆本小。不宜重責。而罰處太過。遂使小人從此。有隙可乘。有過可議。而生驕怨心矣。
统治与管理。
骄傲自满。
罪过与过失。
《山堂与张尚书书》中阐明,作为上位者统御下属的原则:
施恩布惠不可过度。若施恩太过,非但无益于人,反令人生出骄慢之心。
律法约束不可过严。若刑罚过重,非但不能警醒他人,反令人生出怨恨之念。
欲使恩泽广布而不致人骄纵,威严彰显而不招人怨恨,须遵循以下准则:
恩惠必施于有功之人,不可滥赐无功之辈;
威严必加于有过之徒,不可波及无辜之众。
故而:
恩泽再周密也无妨,人自不会骄狂;
法令再严厉又何碍,人自不会怨恨。
倘若功劳微小不足赏赐,却广施恩惠;
或罪过轻微不宜重惩,却严加责罚——
便会令小人有机可乘,借题发挥,
由此滋生骄横与怨怼之心。
山堂曰。佛祖之道。不過得中。過中則偏邪。天下之事。不可極意。極意則禍亂。古今之人。不節不謹。殆至危亡者。多矣。然則孰無過歟。惟賢達之士。改之勿吝。是稱為美也。
山堂禅师说:佛祖的教法,不过是持守中道。偏离中道就会陷入偏邪。世间万事不可过分追求,过分追求就会招致祸乱。古往今来因不能节制、不够谨慎而几乎导致危亡的人太多了。然而谁能没有过失呢?唯有贤明通达之人,能毫不迟疑地改正过错,这才值得称道。
山堂與趙超然書。示人當謹乎中道。勿吝改過說三世諸佛。歷代諸祖。授受之道。不過是以得中道第一義為主。若不得中。則胸裏無主。而墮偏邪也世出世間天下之事。不可畢竟要求其稱心滿足。若必要稱心。則貪婪多事。而生禍亂也。古人今人奢華不節儉。縱肆不謹慎。危殆至于喪失身命者不少。然則人非聖人。是那個就全。沒得過失歟。惟保道之賢。達理之士。改過不吝。方纔教做好人也。
山堂给赵超然的书信。教导人们应当谨守中道,不要吝于改正过错。说到三世诸佛和历代祖师相传的道法,无非是以领悟中道第一义为根本。如果不得其中,心中便无主宰,就会堕入偏邪。世间和出世间的一切事物,终究不能要求完全称心如意。如果一定要称心,就会贪婪多事,从而引发祸乱。古往今来,因奢侈不节俭、放纵不谨慎而危及性命的人不在少数。然而人非圣贤,谁能完全没有过失呢?唯有坚守正道、明达事理的贤士,才能毫不吝惜地改正过错,这才称得上是好人。
山堂同韓尚書子蒼。萬菴顏首座。賢真牧。避難于雲門菴。韓公因問萬菴。近聞被李成兵吏所執。何計得脫。萬菴曰。昨被執縛。饑凍連日。自度必死矣。偶大雪埋屋。其所繫屋壁。無故崩倒。是夜幸脫者百餘人。公曰。正被所執時。如何排遣。萬菴不對。公再詰之。萬菴曰。此何足道。吾輩學道。以義為質。有死而已。何所懼乎。公頷之。因知前輩涉世禍害死生。皆有處斷矣。
山堂与韩尚书子苍、万庵颜首座、贤真牧一同在云门庵避难。韩公问万庵:听说你最近被李成的官兵抓走,是怎么脱身的?万庵回答:当时被抓,连日饥寒交迫,自料必死。恰逢大雪压塌屋顶,关押我们的墙壁突然倒塌,当晚侥幸逃脱的有一百多人。韩公又问:被抓时,你如何排解恐惧?万庵不答。韩公再三追问,万庵说:这有什么可说的?我们学道之人,以义为根本,不过一死罢了,有什么好怕的?韩公点头称许。由此可知,前辈们面对世间祸患生死,都有超然的决断。
韓子蒼名駒。問道於山堂和尚。任至尚書。李成。宋高宗紹興元年。作亂江淮。劫掠襄沔。自號李天王。記山堂同韓尚書子蒼萬菴顏首座賢真牧。幾人同避亂於雲門菴時。閒坐次。韓公因問萬菴。昔日聞和尚被李成之兵吏所執。不審和尚以何方便計策而得脫耶。萬菴答曰。昨被執去。時時繫縛。少食而饑。乏衣而凍。一連數日。自己忖度。必死無疑矣。偶天霰大雪。高堆屋脊。其禁繫之房壁。不意盡自崩倒。是夜之中。幸而得脫此難者。有百餘人。公復問之曰。正當被他拏捉時。如何安排消遣。萬菴時見其所問似鑿。乃緘默而不對。公亦是實心。欲討個抵當生死方便耳。故再詰問之。萬菴亦實在向他道。此何足言。吾輩參禪學道。是為了生脫死也。了生死者。詎可無義乎。臨難毋苟免。義所當為也。故君子義以為質。不苟貪生。何畏怯之有。公亦默然點首。而心許之。因是而知。前輩歷涉世間。當禍害死生之際。畢竟有個主張。以處斷之矣○前當上聲。
韩子苍,名驹,曾向山堂和尚求教。后来官至尚书。李成,宋高宗绍兴元年时在江淮作乱,劫掠襄沔,自称李天王。记载山堂和尚与韩尚书子苍、万庵颜首座、贤真牧等人一同避乱于云门庵时,闲坐间,韩公问万庵:昔日听闻和尚被李成兵吏所抓,不知和尚用什么方法得以脱身?万庵回答:昨日被抓,时时被捆绑,少食而饥,缺衣而冻,一连数日,自己思量必死无疑。偶然天降大雪,高堆屋脊,关押的房屋墙壁意外崩塌,当夜幸而逃脱此难的有一百多人。韩公又问:正被抓时,如何排遣恐惧?万庵见他问得深入,便沉默不答。韩公实心想讨个应对生死的方法,故再次追问。万庵坦诚相告:这有何可说?我们参禅学道,本是为了了脱生死。了生死者,岂能无义?临难不苟免,是义所当为。君子以义为本,不苟且贪生,有何畏惧?韩公默然点头,心中赞许。由此可知,前辈历经世事,面对生死祸害之际,终究有个主见,以此决断。
山堂退百丈。謂韓子蒼曰。古之進者。有德有命。故三請而行。一辭而退。今之進者。惟勢與力。知進退而不失其正者。可謂賢達矣(記聞)。
山堂退居的百丈禅师对韩子苍说:古人求取官职,需兼备德行与天命,因此三请方肯就任,一辞即刻退隐。今人谋求晋升,只凭权势与钻营。能知进退而不失正道者,方可称为贤达之士。
記山堂退百丈時。謂韓子蒼說。古之人見進于當世者。必是自己有謙光導人之德。外護有慕賢求道之請。故一次二次。以至三次。迎請不得已。而行于世焉。或應緣事訖。理所當退。一辭而退焉。終不𦆆纖濡滯。今之苟進于當世者。惟恃權勢。與才力耳。能知當進則進。當退則退。而不失其正道者。可謂有德賢人達道高士矣。
记山堂退百丈时,对韩子苍说:古代受世人推崇的人,必定自身具备谦逊光明的品德能引导他人,且外界有仰慕贤者、求教修道的诚心邀请。因此经过一请二请,甚至三请,实在推辞不过,才出来济世度人。若因缘事了,理应隐退时,只须一次请辞便当即离去,绝不有丝毫拖泥带水。如今那些勉强混迹世间的人,不过倚仗权势与才能罢了。唯有懂得该进则进、该退则退,且始终不偏离正道之人,才称得上有德行的贤者、通达事理的高士。
山堂謂野菴曰。住持存心要公。行事不必出於己為是。以他為非。則愛惡異同。不生於心。暴慢邪僻之氣。無自而入矣(幻菴集)。
山堂对野庵说:住持存心要公正,行事不必总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这样爱憎分歧就不会在心中产生,暴戾傲慢的邪气也就无从侵入了。
野菴名祖璇。大慧杲之嗣也。山堂謂野菴。主法要心存公道說。住持人胸中所懷。要公而不私。凡行一切事。不必專主出于自己者。方纔為是他人所言所行恰當。詎可不以為是耶。不必拘定。以他為非。若是自己所言所行。不恰當。詎可不以為非耶。若肯如此存心。則偏愛偏惡。若異若同。種種私慝。自不生於胸中。則橫暴我慢。歪邪偏僻。種種氣習。自無縫罅。而可入矣。
山堂曰。李商老言。妙喜器度凝遠。節義過人。好學不倦。與老夫相從寶峯。僅四五載。十日不見必遣人致問。老夫舉家病腫。妙喜過舍。躬自煎煑。如子弟事父兄禮。既歸元首座責之。妙喜唯唯受教。識者知其大器。湛堂嘗曰。杲侍者再來人也。山僧惜不及見。湛堂遷化。妙喜璽足千里。訪無盡居士於渚宮求塔銘。湛堂末後一段光明。妙喜之力也(日涉記)。
元首座名道元。圓悟勤祖之嗣也。唯應速而質也。璽足重皮也。渚宮荊州府也。塔銘俱詳音義。山堂表妙喜器槩。以勵人說。廬山李商老嘗言。妙喜之為人。才器量度。凝澄悠遠。操節義氣。超邁於人。嗜好學業。精進不退。曾與老夫。相從寶峯。且四五年。人情周密。十日不見。必發人趨問。老夫因修造。觸犯土神。全家病腫。妙喜親自過舍。躬身煎藥煑粥。就如子之事父。弟之事兄一般禮節。既回寶峯。元首座責其僧。不宜事俗。妙喜唯唯低躬。承受教誨。有見識者。知其量度不凡。一定是個大器。湛堂常稱喜曰。杲侍者。乃再來應世之人也。山僧老矣。惜不及見他後來好處。逮湛堂示寂。茶毗。睛齒數珠不壞。并舍利。妙喜不憚千里之遙。脚起重璽。而不休息。訪張無盡居士于湖廣荊州府。以求塔銘焉。所以湛堂末後根珠不壞。這一段光明。若非妙喜訪無盡之力。其誰彰著之也乎。
妙喜杲和尚曰。湛堂每獲前賢書帖。必焚香開讀。或刊之石曰。先聖盛德佳名。詎忍棄置。其雅尚如此。故其亡也。無十金之聚。唯唐宋諸賢墨蹟。僅兩竹籠。衲子競相詶唱。得錢八十餘千。助茶毗禮(可菴集)。
獲得也。墨蹟即書籍法帖也。茶毗梵語。此云火化。妙喜表湛堂之廉。而又好古。以示後學說。湛堂每獲古聖先賢故書法帖。必淨手焚香開讀。或刊刻于石。以垂永久。乃曰。前聖大德美名。豈可忍心廢棄拋置耶。其湛堂和尚素性。貴尚古蹟。是這樣。故其遷化之日。無十兩之積。其所蓄。唯唐宋兩朝諸賢人墨刻法帖。且兩篾箱。其廉可知也。衲子競進倡率。互相酬唱。共得錢八十餘串。來佐助茶毗之費。以成喪禮。
妙喜曰。佛性住大溈。行者與地客相歐。佛性欲治行者。祖超然因言。若縱地客。摧辱行者。非惟有失上下名分。切恐小人乘時侮慢。事不行矣。佛性不聽。未幾果有莊客弒知事者(可菴集)。
佛性名法泰。圓悟勤祖嗣也。地客佃戶也。毆捶也。祖超然名文祖。天衣懷嗣也。下殺上曰弒。妙喜謂。主叢林者。當要識上下名分說。佛性住大溈時。行者與佃戶子。相打佛性。欲處行者。以清淨僧法。祖超然因諫止道。僧法本皆清淨。若縱佃戶責治行者。不獨有失上下名分。切恐小人心膓。他就從此。膽大乘隙。欺主侮慢。大眾事不行矣。佛性不聽而治行者。後不久。果有佃戶子弒知事之事。荷叢林之任者。可不慎歟。
妙喜曰。祖超然住仰山。地客盜常住穀。超然素嫌地客。意欲遣之。令庫子行者。為彼供狀。行者欲保全地客。察超然意。抑令供起離狀。仍返使呌喚。不肯供責。超然怒行者擅權。二人皆決竹篦而已。葢超然不知陰為行者所謀。烏乎。小人狡猾如此(可菴集)。
抑逼也。狡猾奸頑多詐也。妙喜曉主叢林者。不可不知小人狡猾說。超然住仰山之時。地客偷盜常住穀子。超然素性。原嫌地客意下。久欲遣之。未逢其便。故令庫子行者。速為彼供狀。就事驅逐之。行者皆在小人之列。不唯不供狀。而反保全之。察得超然有強令供起離狀之意。仍復返使地客呌喚。不服不肯供責。超然怒行者擅權。與地客作主。二人俱決竹篦而止。葢超然不曉得小人黨與。暗地商謀。已就反無。計以驅遣。嗚乎。小人奸頑狡猾。是這等樣。
妙喜曰。愛惡異同。人之常情。惟賢達高明。不被其所轉。昔圓悟住雲居。高菴退東堂。愛圓悟是惡高菴。同高菴者異圓悟。由是叢林紛紛然。有圓悟高菴之黨。竊觀二大士。播大名於海上。非常流可擬。惜乎昧於輕信小人諂言。惑亂聰明。遂為識者笑。是故宜其亮座主隱山之流。為高上之士也(智林集)。
大士有德之稱。亮座主蜀人。頗講經論。因參馬祖。發明大事。隱於洪州西山。杳無消息。隱山潭州龍山也。因參馬祖。發明心要。後隱龍山焉。二事俱詳音義。妙喜示人。當各存正見勿偏好惡說。如意而愛。違情而惡。差殊而異。和合而同。此皆人之一定常情也。惟是有道之賢。達理之士。見識高遠。心地明白者。不被愛惡異同所轉。昔圓悟初住雲居。高菴退處東堂之時。有愛圓悟的。便厭惡高菴。有同高菴的。便驚異圓悟。由此之故。一叢林中。紛紛紜紜。而有兩家之說。各于其黨焉。竊觀二大士之為人。應機接物。誘導諸子。播大名於天下。不是尋常流輩之可比擬。惜乎。明眼人。前三尺暗。反昧於輕信小人諂媚之言。惑亂智者聰明。遂被有見識者以為笑。具由是觀之。為人誠難出世。不如避世。宜其西山亮座主潭州隱山。那一輩人為高尚其志之美士也。
妙喜曰。古人見善則遷。有過則改。率德循行。思免無咎。所患莫甚於不知其惡。所美莫善於好聞其過。然豈古人之才智不足。識見不明。而若是耶。誠欲使後世自廣而狹於人者為戒也。夫叢林之廣。四海之眾。非一人所能獨知。必資左右耳目思慮。乃能盡其義理。善其人情。苟或尊居自重。謹細務。忽大體。賢者不知。不肖者不察。事之非不改。事或是不從。率意狂為。無所忌憚。此誠禍害之基。安得不懼。或左右果無可咨詢者。猶宜取法於先聖。豈可如嚴城堅兵無自而入耶。此殆非所謂納百川而成大海也。
妙喜與寶和尚書。為人當法古尊賢遷善改過說。上古賢人。見人有善。則遷就為善。自己有過。則速即改悔。遵修全德。依操實行。恒正思惟。淨身口意。所憂患者。莫過於不曉得自己的惡。所美好者。莫過於喜聞自己的過。然豈是古人才力智慧。不足識慮。見理不明。而要如此也耶。誠欲使末世來。樹人我赤幟。傾無梁斗口。自廣大而狹小于人者。為矜式也。夫叢林稠人之廣。四海萃類之眾。本不是一知一見所能獨曉。必竟要憑左右人之耳目千思萬慮。庶能窮盡其合宜之理。善周其僉眾之情。倘或為主者。威嚴其居。自重其體。瑣末之事。毫放不過大體段處。忽略不經。君子不知。小人不察。自己行蹉了的事。不肯改悔。皆行好事。又不肯依從。任性不羈。猖狂無檢。無所弗為。全不忌畏。如此行徑。此誠培長禍害之基本。如何不畏。設或左右果的的。沒有得可商量扣問者。宜取法上古先聖。豈可就如百尺嚴城。萬馬堅兵。無門路而可入也耶。若是這等樣。且不是所謂容納百川而成大海的胸襟也。宜改過遷善。求善以自廣。可矣。
妙喜曰。諸方舉長老。須舉守道而恬退者。舉之則志節愈堅。所至不破壞常住。成就叢林。亦主法者救今日之弊也。且詐狡猾之徒。不知羞恥。自能諂奉勢位。結托於權貴之門。又何須舉。
妙喜與竹菴書。論舉賢貴端正說。諸方舉長老住持。必定舉有操節有道行。而好恬靜退守的。舉之出世。則志向節槩。愈更堅固。所到之處。常住不具備者具備。安有破壞之理。不增補者增補。一定事事成就。此亦主法者。具擇賢眼。拯救今時之弊病也。且詭詐便奸頑無賴之徒。無慚無愧。不曉羞恥。自能諂媚。趨奉勢位。以求利結交。付托于權貴之門。以求名者。切不可舉。欲舉賢才以繼住持。慎毋忽于此焉。
妙喜謂超然居士曰。天下惟公論不可廢。縱抑之不行。其如公論何。所以叢林舉一有道之士。聞見必欣然稱賀。或舉一不諦當者。眾人必慽然嗟嘆。其實無他。以公論行與不行也。烏乎用此可以卜叢林之盛衰矣(可菴集)。
超然居士。郡王趙令矜。字表之。圓悟勤祖嗣也。抑遏也。慽憂也。妙喜謂超然。舉賢畢竟要合公論說。公論乃天下之正理。古今之正議。決定是不可廢的。設或是勉強抑止不行。其奈已是公論了矣。如之何哉。所以叢林之中。或乏住持。或少軄事。若舉一個有見諦端正之士。聞見之者。必人人欣然稱賀。合寺歡悅。若舉一個見諦不端正之人。必人人慽慽然嗟嘆。通院竊議如此。何以使然。其實無別。以公論或行或不行而致然也。烏乎。以此推之。而叢林中之吉凶禍福。不卜可知矣。
妙喜曰。節儉放下。乃修身之基。入道之要。歷觀古人。鮮有不節儉放下者。年來衲子。遊荊楚買毛褥。過浙右求紡絲。得不愧古人乎。
妙喜示人修身入道極要說。夫人習染難除。莫甚于貪。乃三毒之最。為首第一。別無方法。可以對治的。惟樽節其有儉約。莫奢此個方法。可以對治也。節儉心現前。貪求心自然放下。如此實乃操修自身之基本。趣入正道之要歸。遞觀從上來古人那有一個不是節儉放下的。近年來禪和子。遊荊楚。上洞山。問麻三斤歟。買毛褥耳。過浙右。渡洛伽。禮圓通歟。求紡絲耳。寧不有愧于古人乎。何其貪也。
妙喜曰。古德住持不親常住。一切悉付知事掌管。近代主者。自恃才力有餘。事無大小。皆歸方丈。而知事徒有其虗名耳。嗟乎。苟以一身之資。固欲把攬一院之事。使小人不蒙蔽。紀綱不紊亂。而合至公之論。不亦難乎(與山堂書)。
妙喜曉住持人。當存大體說。自古先德住持叢林。只主張大法提挈。衲子不自躬親兼理常住一切庶物。盡付知事頭首。各局掌管。近世主者不然。自恃才力。以為有餘。不論大事小事。俱入方丈兼攝。而知事徒設序數。虗當其名耳。嗟乎。只是可惜。倘以你一身。資質執固。不捨勉強。把攬在手。主張一院之事。必欲要使小人不昏蒙障蔽於我法度。不參差條目如法。而又必使全合眾人。極端正公道議論。寧不難乎。主持人只提振大法綱宗。可也。
妙喜曰。陽極則陰生。陰極則陽生。盛衰相乘。乃天地自然之數。惟豐亨宜乎日中。故曰。日中則昃。月滿則虧。天地盈虧。與時消息。而況於人乎。所以古之人。當其血氣壯盛之時。慮光陰之易往。則朝念夕思。戒謹彌懼。不恣情不逸欲。惟道是求。遂能全其令聞。若夫隳之以逸慾。敗之以恣情。殆於不可救。方頓足扼腕而追之。晚矣。時乎難得而易失也(薌林書)。
豐亨。豐易卦名。震上離下。震為雷。離為火。名雷火豐。豐大也。以火明而震動。盛大之象也。其占有享道焉。故曰豐亨。陰死為消。陽死為息。令善也。聞名遠達也。妙喜曉人求道。要及時慎勿失時說。夫人死生之理。譬如純陽既極。則一陰生于其下。純陰既極。則一陽生于其下。有盛有衰。兩相乘除。乃天地之間。一定自然之數也。惟易雷火豐。取象震動火明有盛大之義。而又有亨通之道。但不可過。只宜乎日中耳。葢言豐盛難常。以此為戒也。故彖辭又曰。日中盛極則西昃。月望盈極則有缺虧。以天地自然之數觀之。尚有此盛昃盈虧之理。與日中時月望時。且消且息。而況于人乎。亦可以稱時自謹也。所以古人正當其年少血氣壯盛的時。痛惜光陰易過。歲月難留。則朝也念道。夕也思道。戒慎敬謹。益加憂懼。不恣縱七情。不放逸六欲。孜孜汲汲。惟道是求。乃能全美。令德名聞。若夫隳壞之以安逸嗜慾。毀敗之以恣蕩性情。危殆至于不可拯救。那時纔跌脚捶胸。而追悔之。早已遲了矣。故漢蒯徹。說韓信道。功難成而易敗。時難得而易失。時乎時乎。不再來。此雖世間說話。誠可以比況。為生死者。當痛惜。斯時確實難得而易失也。
妙喜曰。古人先擇道德。次推才學。而進當時。苟非良器。置身於人前者。見聞多薄之。由是衲子。自思砥礪。名節而立。比見叢林凋喪。學者不顧道德。少節義無廉恥。譏淳素為鄙朴。獎囂浮為俊敏。是故晚輩識見不明。涉獵抄寫。用資口舌之辯。日滋月浸。遂成澆漓之風。逮語于聖人之道。瞢若面牆。此殆不可救也。
砥礪磨勵之意。涉獵是水上獵獸。比況學道不真誠的意思。瞢若面牆。言一物無所見。一步不可行也。妙喜曉學者。當立名節說。古人揀選學人。先取見地明白而有道。行履端正而有德。次推才力與學識而進。用于當時。倘不是良人美器。安厝於眾人之前者。眼見耳聞。輒多輕薄之。由是衲子暗自思忖。奮發砥礪。操守名節。而自成立焉。比見叢林。凋落喪敗。學者道不實悟。德不真修。節少操守。義少合宜。貪而無廉。浼而無恥。反譏誚性淳質素者。以為卑鄙朴厚。獎譽囂頑浮薄者。以為英俊捷敏。以是之故。晚進識見不明。專務抄寫語言文字。以為實學。重包叠裹。以當玄旨。如是用心。豈不大錯。就如那持網涉水上去獵獸一般。其參差甚遠。既涉獵抄寫也。記讀入心。用資口頭舌辯。日日滋積。月月浸長。遂成澆淺漓薄之風。及乎問著聖人大道。便舌拄上齶。口似磉磐。眼如瞢瞽。四面皆墻壁也。如此樣人。猶可救也耶。殆不可也。
妙喜曰。昔晦堂作黃龍題名記曰。古之學者。居則巖穴。食則土木。衣則皮草。不係心於聲利。不籍名於官府。自魏晉齊梁隋唐以來。始剏招提。聚四方學徒。擇賢者規不肖。俾智者導愚迷。由是賓主立。上下分矣。夫四海之眾。聚於一寺。當其任者。誠亦難能。要在總其大捨其小。先其急後其緩。不為私計。專利於人。比汲汲為一身之謀者。實霄壤矣。今黃龍以歷代住持。題其名於石。使後之來者。見而目之曰。孰道德。孰仁義。孰公於眾。孰利於身。嗚呼。可不懼乎(石刻)。
妙喜舉題名記。以警後更珍他知所懼說。昔晦堂作黃龍題名記。有曰。上古之學道者。居則高巖深穴。食則土芋木果。衣則椶皮荷葉。聲名利養。不關係于心。官府吏衙。不投名于冊。原無住持等事。自魏曹操晉司馬懿齊蕭道成梁蕭衍隋楊堅唐李淵。諸朝之後。始初剏建招提。聚集四方廣眾。揀選有德賢者。以規正不肖之輩。俾令有道智者。以導誘愚鈍迷流。用是而有賓有主。有上有下。有名分矣。夫四海之多人。萃積於一院。擔荷斯大任者。誠非易易矣。要在總提其大綱舍置其小節。先其當急。後其可緩。半點不求自利。一味專益他人。較之切切為自己一身圖謀者。實輕清重濁之不同。難比并矣。今黃龍以歷代住持之名。刊之石者何。是使後來繼住於此者。親眼而目之曰。那個長老。有道風。有德澤。那個長老。有仁慈。有義氣。那個長老為眾。那個長老為己。嗚呼。可不懼怕之乎。題名無他。使覽是而思。善者可以為法。惡者可以為戒也。
張侍郎子韶謂妙喜曰。夫禪林首座之職。乃選賢之位。今諸方不問賢不肖。例以此為僥倖之津途。亦主法者失也。然則像季。固難得其人。若擇其履行稍優才德稍備。識廉恥節義者居之。與夫險進之徒。亦差勝矣(可菴集)。
張侍郎名九成。字子韶。得法于妙喜。子韶謂妙喜。論選西序頭首說。夫禪林之中。人天首座。這個軄品。乃是推選有德者之尊位。匪庸流可居。今諸方不問君子小人。一槩以此為僥倖。津潤路途。藉以射名罔利。破壞規模。此亦主法者之差失也。雖是像季之時。本難得好人。若擇其操履行事稍優。才力德業稍具。識清廉羞恥。有操節行義者。選而居之。比夫冒險競進。不懼因果之流。又略強些些矣。
妙喜謂子韶曰。近代主法者。無如真如喆。善輔弼叢林。莫若楊岐。議者謂。慈明真率。作事忽略。殊無避忌。楊岐忘身事之。惟恐不周。惟慮不辦。雖衝寒暑。未嘗急己惰容。始自南源。終於興化。僅三十載。總柄綱律。盡慈明之世而後已。如真如者。初自束包行脚。逮於應世領徒。為法忘軀。不啻如饑渴者。造次顛沛。不遽色。無疾言。夏不排窻。冬不附火。一室翛然。凝塵滿案。嘗曰。衲子內無高明遠見。外乏嚴師良友。尠克有成器者。故當時執拗如孚鐵脚。倔強如秀圓通諸公。皆望風而偃。嗟乎。二老實千載衲子之龜鑑也(可菴記聞)。
輔弼扶助也。南源宜春古剎也。造次急遽苟且之時。顛沛傾覆流離之際。遽窘也。卒也。拗拗捩故相違也。孚鐵脚。名永孚。泐潭懷澄之嗣也。事見音義。偃靡也。龜知未來之吉凶。鑑照現在之妍醜也。妙喜謂子韶舉有道者。庶可為後學法說。近年來主持提綱大法者。沒人及得真如喆。善輔弼贊佑叢林者。沒人及得楊岐。或有議論道。慈明真淳槩率。行事大略。殊不回避忌諱。楊岐捐軀奉事。競競業業。惟恐不周全。小心翼翼。惟慮不具辦。雖隆冬大寒。盛夏大熱。未甞急于自己。有懈怠之容。自慈明始受宜春太守黃守旦南源之請。次受本延道吾之席。後遷石霜及福嚴。終于興化諸大剎。且三十年之久。總柄叢林紀綱法律。盡慈明之世而後已。如真如者。初自束包行脚。做禪和子時。及于出世應化。匡徒領眾。實為大法。盡瘁己躬。不止如饑如渴之切者。或當急遽苟且。傾覆流離也。不見有倉卒之色。逼迫之言。夏至極熱。不排窻乘凉。冬至極寒。不附爐向火。孤坐一室。靜體翛然不捨。無為凝塵滿案。曾曰。禪和子胸中若無徹上徹下之明。亘古亘今之見。外面乏痛棒熱喝之師。擊節透關之友。少能有成其大器者。故當時固執拗捩不循人情。如孚鐵脚。倔梗橫彊孤硬端直。如秀圓通。皆望其道風而靡。無不敬服。嗟乎。可不羨美之乎。真楊二大老。如是行履。豈僅目前龜鑑。誠千萬載衲子之龜鑑也。實學祖道。可不體認于斯歟。
子韶同妙喜萬菴三人。詣前堂本首座寮問疾。妙喜曰。林下人身安。然後可以學道。萬菴直謂不然。必欲學道。不當更顧其身。妙喜曰。爾遮漢又顛耶。子韶雖重妙喜之言。而終愛萬菴之語為當(記聞)。
本首座即博山悟本也。當中也。言中節的意思。記子韶同妙喜萬菴三人。同往本首座寮中看病。妙喜乃安慰之曰。林下養道人。先要身體安泰。然後可以造詣至道。若無色身。將誰修證無生法忍。萬菴直以為不然。必欲要造詣斯道。不當更顧慮其身。忘身乃可以學道也。妙喜斥之曰。爾這漢又顛了也耶。即今我和你來此。做甚說與麼語話。子韶雖重妙喜之言。恰于時節。而究竟愛萬庵之語。切于勵人。更為恰當。
子韶問妙喜。方今住持何先。妙喜曰。安著禪和子。不過錢穀而已。時萬菴在座。以謂不然。計常住所得。善能樽節浮費。用之有道。錢穀不勝數矣。何足為慮。然當今住持。惟得抱道衲子為先。假使住持有智謀。能儲十年之糧。座下無抱道衲子。先聖所謂坐消信施仰愧龍天。何補住持。子韶曰。首座所言極當。妙喜回顧萬菴曰。一個個都似你。萬菴休去(已上竝見可菴集)。
樽節裁止也。減損用度的意思。儲貯也。積聚也。張侍郎問妙喜。方今住持叢林。以何事為先務。妙喜答曰。安著四方禪和子。不過銀錢穀米而已。時萬菴首座。同在座中。以謂不在錢穀。計度常住所得。或多或寡。當事者善能減損奢用。用得合理。銀錢米糓。且不勝其多矣。此何足為憂慮。然方今主持者。惟得深蓄厚養有道有德的衲子。此為先務。假使主持人。有大智慧大謀略。能收積十年的錢糧。會下沒有一個半個好操守節義。明心見性的衲子。先聖曾戒謂。坐消信施。仰愧龍天。于住持者。有何補益。子韶乃贊許之曰。不謬為人天首座。其所言。極為恰當。妙喜回首。顧復萬菴而言曰。廣眾稠人。愚多智少。一個個都如你這樣念頭耶。萬菴乃緘默。不言而休去。善住持者。當知所先務也。
萬菴顏和尚曰。妙喜先師初住徑山。因夜參持論諸方及曹洞宗旨不已。次日音首座謂先師曰。夫出世利生。素非細事。必欲扶振宗教。當隨時以救弊。不必取目前之快。和尚前日作禪和子。持論諸方。猶不可妄。況今登寶華王座。稱善知識耶。先師曰。夜來一時之說焉。首座曰。聖賢之學。本於天性。豈可率然。先師稽首謝之。首座猶說之不已。
曹洞宗。曹乃撫州曹山。本寂禪師。嗣洞山良价和尚。初離洞山。往曹溪。禮祖塔。還止臨川。有佳山水。因定居焉。以志慕六祖。故名山為曹。洞山之宗。至師大盛。故稱曹洞宗也。率然輕忽之意。萬菴顏和尚論主法者。要自重勿輕評論諸方說。妙喜先師宋紹興七年。初住徑山之時。因夜參。評論諸方法道。及曹洞宗旨。所說甚多。次日早。音首座乃謂先師曰。夫善知識。出世教導眾生。本不是小節。必定要扶持振揚五宗教法。當因時以救其積弊。豈可只取眼前之快便耶。和尚曩時。在行脚中廣眾裏做禪和子。閒談議論。且不可虗妄。何況而今登佛祖寶華王座。宣揚大法。稱善知識乎。先師乃曰。昨夜偶爾間一時之說耳。何得執以為實。首座曰。為聖為賢。學業本於人之天性使然。詎可輕忽。先師乃稽遲其首。而稱謝之。首座猶絮絮忉忉。說之不已焉。由此觀之。首座有直言敢諫之口。妙喜有寬裕納諫之量。咸可法也。
萬菴曰。先師竄衡陽。賢侍者錄貶詞。揭示僧堂前。衲子如失父母。涕泗愁歎。居不遑處。音首座詣眾寮白之曰。人生禍患。不可苟免。使妙喜平生如婦人女子。陸沉下板。緘默不言。故無今日之事。況先聖所應為者。不止於是。爾等何苦自傷。昔慈明瑯琊谷泉大愚。結伴參汾陽。適當西北用兵。遂易衣混火隊中往。今徑山衡陽相去不遠。道路絕間關。山川無險阻。要見妙喜復何難乎。由是一眾寂然。翌日相繼而去(廬山智林)。
衡陽。湖南道衡州府衡陽縣也。揭高舉張示也。涕泗。目出汁曰涕。鼻出汁曰泗。不遑處心。急不暇安處也。下板言居于下位也。谷泉名大道。大愚名守芝。俱汾陽昭祖嗣也。汾陽名善昭。首山念祖嗣也。火隊。軍營火兵之隊也。萬菴表師家有德。雖禍患切身。人猶依依不捨說。先師因與張侍郎。論物格話。侍郎言下有省。先師為之上堂。引神臂弓一發。透過千層甲。老僧拈來看。直甚臭皮襪之句。右相秦檜。以為譏議朝政。遂竄逐先師于衡陽。賢侍者錄朝廷貶詞。高示僧堂之前。衲子見之。如失生身父母一樣。而齎咨涕洟焉。口中歎嗟。眼中流淚。鼻中出泗。心中窘急。而不暇安處。由此而推。妙喜為人。不言而喻也。音首座往眾寮。一一白之曰。至人處世。義以為質。既罹斯難。不可苟免。設使妙喜。一生以來。就如婦人女子。不令人見陸地。沉潛賤處下板。三緘其口。守訥不言。故無今日衡陽之事。況古先聖師子之罽賓。二祖之鄴都。皆所當為以示現者。又豈止于此而已哉。爾等何苦。自切痛傷。昔汾陽道望天下。慈明圓瑯琊覺谷泉道大愚芝相結伴。欲往參扣。時澤州潞安。皆屯重兵。無敢往者。慈公四人。不顧危阻。渡榮澤河。登太行山。易衣混入火兵隊中。露宿草眠。不憚勞苦。而往參謁汾陽昭祖。今徑山之於衡陽。相去不甚為遠。道路無澤潞之間關。山川無榮行之險阻。要再見妙喜。有甚難乎。因此大眾方止涕泗愁嘆之聲。而寂然焉。至次日。俱徐徐相接踵而去。妙喜若無實德。豈能感人戀慕如此哉。應機者事蹟也。法不孤起。仗境方生。感人者實德也。如子失母。淚出痛腸。誰能及之。學者不可疑其蹟。而不思其德矣。
萬菴曰。先師移梅陽。衲子間有竊議者。音首座曰。大凡評論於人。當於有過中求無過。詎可於無過中求有過。夫不察其心。而疑其跡。誠何以慰叢林公論。且妙喜道德才器。出於天性。立身行事。惟義是從。其量度固過於人。今造物抑之。必有道矣。安得不知其為法門異時之福耶。聞者自此不復議論矣(智林集)。
梅陽。廣東潮州梅陽縣也。妙喜貶衡陽。著正法眼藏三帙。被人重譖。復貶梅陽。衲子中有私地議論之者。音首座曰。大凡批評議論于人。當于有過失之中。求段無過道理。有過亦可消釋。豈可于無過失之中。而求有過失。雪上加霜耶。夫不察妙喜作正法眼藏之心。而疑其再貶之跡。妄評于人。誠何以慰安叢林人耳目公論道理。且妙喜平生道風德行。才力器量。咸出自然天性。卓立己身。躬行眾事。惟以合宜是從。其豁達大度。本出于人頭地。今天道定數。自然造化。相抑遏之。必有個一定至理在矣。安得不知其為法門中異日之福案耶。諸人聞得首座如此說者。從此再不復議論妙喜再貶梅陽之事跡矣。
音首座謂萬菴曰。夫稱善知識。當洗濯其心。以至公至正。接納四來。其間有抱道德仁義者。雖有讐隙。必須進之。其或姦邪險薄者。雖有私恩。必須遠之。使來者各知所守。一心同德。而叢林安矣(與妙喜書)。
音首座謂萬菴。當洗心接眾。以安叢林說。夫稱長老行其法化。當先將自己個的心肝五臟。一一洗雪。得乾乾淨淨。莫令有一毫染習穢汙。然後以至公之法。至正之道。接納四方。其中或有守道養德。居仁由義者。雖與我有仇讐間隙。必須推舉而進用之。其或意奸心邪。險輕薄者。雖與我有私遇殊恩。必須屏而疎遠之。使四方之來者。各自知其道德仁義之所持守。萬人一心。同其德行。而叢林不消命令。亦自安泰矣。
又曰。凡住持者。孰不欲建立叢林。而鮮能克振者。以其忘道德廢仁義。捨法度任私情。而致然也。誠念法門凋喪。當正己以下人。選賢以佐佑。推獎宿德。疎遠小人。節儉修於身。德惠及於人。然後所用執侍之人。稍近老成者存之。便者疎之。貴無醜惡之謗。偏黨之亂也。如此。則馬祖百丈可侔。臨濟德山可逮(智林集)。
侔齊也。臨濟名義玄。黃檗運祖之嗣也。德山名宣鑑。龍潭崇信之嗣也。音首座又曉住持者。當正己選賢謙下利人說。凡住持者。孰不愛建置樹立叢林。而少有能振起之者。何以故。因其道未實悟。德不實修而多忘。仁無惻隱。義不合宜而多廢。法度捨之不行。私情任之不改。而使之然也。倘誠思念法道凋零。門庭喪敗。當端正其心。卑以自牧。選擇有德。以相輔助。推獎耆舊而相親。疎遠小人而自謹。樽節儉約以修己。德澤惠施以及人。然後左右所用執役侍側之人。稍近老成練達者存留之。便僻諂者疎外之。貴圖無汙醜鄙惡之讒言。偏私黨與之攪亂也。果能如此。則可以與馬祖百丈把手共行。臨濟德山同一鼻孔出氣。若不是這等樣。其孰與之焉。
音首座曰。古之聖人。以無災為懼。乃曰。天豈棄不穀乎。范文子曰。惟聖人能內外無患。自非聖人。外寧必內憂。古今賢達。知其不能免。甞謹其始。為之自防。是故人生稍有憂勞。未必不為終身之福。葢禍患謗辱。雖堯舜不可逃。況其他乎。
災禍害也。穀善也。逃猶免也。音首座與妙喜書。教當自戒謹。以無災為懼說。古之至人。時自憂惕。以無災為懼。乃復言曰。天道無私。豈單棄絕我不善人乎。范文正公有言。惟是無所不通聖人。乃能內外無患。倘若不是聖人。亦定不能內外全無。或外固安寧矣。內必有隱憂。古今賢人達士。知其不能免全無憂患。常謹慎之于始。時時刻刻。以戒忍為墻籬。定慧為甲冑。常自防衛。所以人平居燕處。不懈勞心焦思者。未必不為一生之福慶矣。葢禍患之與謗辱。雖堯舜聖君。亦有不仁之謗。不孝之辱。俱不可逃躲。況別者耶。宜自謹其始。以無災為懼。勿以謗辱為懼也。
萬菴顏和尚曰。比見叢林。絕無老成之士。所至三百五百。一人為主。多人為伴。據法王位。拈槌豎拂。互相欺誑。縱有談說。不涉典章。宜其無老成人也。夫出世利生。代佛揚化。非明心達本。行解相應。詎敢為之。譬如有人妄號帝王。自取誅滅。況復法王。如何妄竊。烏乎。去聖逾遠。水潦鶴之屬。又復縱橫。使先聖化門。日就淪溺。吾欲無言可乎。屬菴居無事。條陳傷風敗教為害甚者一二。流布叢林。俾後生晚進。知前輩競競業業。以荷負大法為心。如冰凌上行。劒刃上走。非苟名利也。知我罪我。吾無辭焉(智林集)。
水潦鶴。阿難見比丘誦法偈云。若人生百歲。不見水潦鶴。不如生一日。而得覩見之。阿難聞已歎曰。世間眼滅。亦何速乎。語比丘言。此非佛語。不可修行。汝今當聽我演佛偈。若人生百歲。不善諸佛機。不如生一日。而得決了之。比丘持以告師。師曰。阿難老昏。不可信矣。當以前誦為是。阿難後聞比丘仍前誦習。問其故。答言。吾師告我。阿難老昏不可信。當以我為是。阿難見其不信。即入三昧。推求勝德。無能挽救。乃歎曰。異哉異哉。不可正也。屬類也。後屬字值遇也。知我孔子作春秋。以寓王法。其大要皆天子之事。知孔子者。謂春秋之作。遏人欲于未萌。存天理于既滅。為後世慮。至深切也。罪我。罪孔子者。以謂無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權。使亂臣賊子懼而不敢肆。則戚矣。萬菴引用。以自主條陳。不怕人恠的意思。萬菴和尚慮道衰法亂叢林無主說。比見此時叢林中。殊無老練成實之士。所到之處。或三百一堂。或五百一院。一人尊居方丈。以作堂頭。多人共住堂寮。以為伴侶。主據法座。上首白椎。長老豎拂。似是而非。互相欺誑。雖有談說。而多杜撰。不涉典章。而無根由。宜乎其無老練成實之士也。夫首出世間。弘道利生。代佛吐氣。以揚法化。非真明自心。實達根本。行合乎解。解合乎行。豈可妄為之也耶。不見楞嚴經云。譬如有一庸人。無有實德。而稱帝王。躡居天子之位。是他自取其罪。而討誅戮也。何況法中之王。如何無實道德。而妄竊居此法位乎。嗚乎誠可悲傷之乎。去佛世來。愈是差遠。水潦鶴之類。又復出來縱橫。不遵正道。使先聖法化門庭日衰。一日漸就汩沒。我欲不說。其可乎。值菴居暇日無事。僅科條陳列。而今傷風敗教之流。為法門毒害至甚者。一二樁流。通敷布于叢林。使後生晚進。知道前輩。是這等樣操履。競競戒謹。業業恐懼。以肩荷背負無上大法為心。如履薄冰而恐仆。如蹈利刃而恐傷。不是苟且圖名求利也。知我者。以我言為是。吾無辭焉。罪我者。以我言為非。吾亦無辭焉。吾特慮道衰法亂。鞏縣如斯。不忍自訥耳。
萬菴曰。古人上堂。先提大法綱要。審問大眾。學者出來請益。遂形問答。今人杜撰四句落韻詩。喚作釣話。一人突出眾前。高吟古詩一聯。喚作罵陣。俗惡俗惡。可悲可痛。前輩念生死事大。對眾決疑。既以發明。未起生滅心也。
萬菴和尚痛法久成弊說。古人上堂說法。先舉大法宗旨總綱。極要審問大眾。學者于此有會。則與之印證。學者于此不會。出來請益問答之來葢。由此也。今人却不然。先杜撰四句。新鮮落韻詩。喚作釣話。以誘之。一人衝突出眾。高聲背誦古詩一聯。喚作罵陣。以為法戰。有是理乎。俗惡俗惡。法微至此。而可悲傷。道衰於今。而可痛惜。前輩咸是自念生不知何來。死不知何去。把作急要緊一樁大事。出來對眾決疑。既是發明自己大事。何嘗起一毫生滅心人我見也。
萬菴曰。夫名行尊宿至院。主人陞座。當謙恭敘謝。屈尊就卑。增重之語。下座同首座大眾。請陞于座。庶聞法要。多見近時相尚。舉古人公案。令對眾批判。喚作驗他。切莫萌此心。先聖為法忘情。同建法化。互相詶唱。令法久住。肯容心生滅。興此惡念耶。禮以謙為主。宜深思之。
萬菴曉主法者。識賓主之儀說。夫有德名尊長道行耆宿至院。或彼專請主者。陞座說法。主者當謙和恭順。敘說稱謝。設使雁齒原高。更要屈尊就卑。益加厚重之語。說法訖下座。同首座并大眾。亦禮請客長老。陞座說法。恭聆法要。此正禮也。每見近時來。勝心相軋。舉則古人公案。令他對眾。批評判斷。觀其識見如何。喚作勘辯他。有此禮耶。後之王法者。切莫萌此勝負心膓。有傷風化。先聖為法心切。彼此忘情。其同建立法幢。興隆教化。或抑或揚。互相酬唱。令諸佛法。久住世間。那有貢高心。人我見。萌動一毛頭許惡業念頭耶。賓主之禮。以謙下為主。當深切思之。俾昌二桂報佛祖恩矣。
萬菴曰。比見士大夫監司郡守入山有處。次日令侍者取覆長老。今日特為某官陞座。此一節猶宜三思。然古來方冊中雖載。皆是士大夫訪尋知識而來。住持人因參次。略提外護教門。光輝泉石之意。既是家裏人。說家裏兩三句淡話。令彼生敬。如郭公輔楊次公訪白雲。蘇東坡黃太史見佛印。便是樣子也。豈是特地妄為。取笑識者。
監司有司地方官也。郡守太守也。方冊即語錄冊本也。萬菴曉主持法道者。接納外護。要知大體說。比見未仕之士。已仕之大夫。竝監司太守入叢林。或有事故。處分知事頭首。次日報侍者取覆。長老今日宜專為某官府上堂說法。此一節。更宜思而又思。可行則行。不可行則止古來。語錄中雖載。皆是他士大夫。有切于慕道之心。自己尋訪知識。而來以求發覆。住持人因此方便。隨機開導。若果有真實為法者。尊請陞座說法。又不可辭。因其參次。略提外護。扶助教門。光輝泉石之意。既是家裏佛法中人。亦只尋常擿發。點即不到。到即不點。略說兩三句平實話。令彼生敬。如郭公輔絕江訪白雲。楊次公會芙蓉楷。公曰。與師相別幾年。蓉曰七年。公曰。學道來。參禪來。蓉曰。不打這鼓笛。公曰。恁麼則空遊山水。百無所能也。蓉曰。別來未久。善能高鑒。公大笑。蘇東坡詣金山。值佛印。入室次。印曰。此間無坐處。坡曰。借師四大作禪牀。師曰。老僧有問。道得即坐。道不得即輸腰間玉帶。坡即解帶置案請問。師曰。老僧四大本空。五蘊非有。汝向甚麼處坐。坡無語。印召侍者。收取玉帶。黃太史見晦堂。乞指徑捷處。堂曰。仲尼道。吾無隱乎爾。太史如何理會。公擬對。堂曰。不是不是。公迷悶不已。忽侍堂山行。時巖桂盛開。堂曰。聞木樨花香否。公曰聞。堂曰。吾無隱乎爾。公大悟。即拜曰。和尚老婆心太切。堂笑曰。只要儞到家耳。如上諸公。皆是自己為道相訪。白雲芙蓉佛印晦堂。亦只隨緣應對發覆。便是後來法式樣子也。豈是無知之輩。特地妄為取笑識者耶。
萬菴曰。古人入室。先令挂牌。各人為生死事大。踊躍來求決擇。多見近時。無問老病。盡令來納降欵。有麝自然香。安用公界驅之。因此妄生節目。賓主不安。主法者。當思之。
決判也。擇揀也。總是判破疑滯揀擇邪正的意思。降服也。欵誠也。親敬也。降欵輸誠盡敬的意思。萬菴曉主法者。勿仗道抑人說。古人入室。先令挂牌曉示各人。痛為生死大事。不能透脫。自己奮發。踊躍前來。以求決擇。此正理也。每見近時主法。不問老者病者。盡教他來納降欵。不來。說是他不服人繩絡。有是理乎。人有道德禮法。如香之有麝。自然盡郁馨美。何用公界以強之使來耶。如此教做妄生枝節條目。致使賓主不相調和安靜者。多矣。主法者宜深思之。
萬菴曰。少林初祖。衣法雙傳。六世衣止不傳。取行解相應。世其家業。祖道愈光。子孫益繁。大鑑之後。石頭馬祖皆嫡孫。應般若多羅懸讖。要假兒孫脚下行是也。二大士玄言妙語。流布寰區。潛符密證者。比比有之。師法既眾。學無專門。曹溪源流。派別為五。方圓任器。水體是同。各擅佳聲。力行己任。等閒垂一言出一令。網羅學者。叢林鼎沸。非苟然也。由是互相詶唱。顯微闡幽。或抑或揚。佐佑法化。語言無味。如煑木札羮。炊鐵釘飯。與後輩齩嚼。目為拈古。其頌始自汾陽暨雪竇。宏其音。顯其旨。汪洋乎不可涯。後之作者。馳騁雪竇而為之。不顧道德之奚若。務以文彩煥爛。相鮮為美。使後生晚進。不克見古人渾淳大全之旨。烏乎。予遊叢林。及見前輩。非古人語錄不看。非百丈號令不行。豈特好古。葢今之人。不足法也。望通人達士。知我於言外可矣。
萬菴曉學人。要知大道來源宜法古遵先說。少林寺達磨初祖。衣法雙傳。及到慧能六祖。衣乃爭端。衣止不傳。但傳其法。選取行合乎解。解合乎行者。世世相續。以承家業。祖宗之道。愈見光輝。子孫之廣。益見繁茂。六祖大鑒之後。石頭希遷。江西馬祖。皆面稟親承於青原南嶽。是為嫡孫。正當西域第二十七代尊者般若多羅遠讖道。震旦雖濶無別路。道一也。要假兒孫脚下行。石頭也。金雞解啣一粒粟。讓祖金雞縣人也。供養十方羅漢僧。馬祖是四川𨙩邡縣羅漢寺僧。正此之是也。二大士玄奧之言。精妙之語。流通敷布於寰區之中。潛通暗符。密契隱證者。每每有之。師家之法。既爾眾廣。學者無專一定法門。曹溪一花。派分五葉。方圓大小。任器有殊。水體來源。則同一味。各專敷化。咸有芳名。用力躬行。仁為己任。等閒垂示一言。出展一令。網羅四方學者。叢林興盛。轟轟烈烈。如鼎水騰沸一般。不是苟且徒然也。由是學者往來。宣此通彼。宣彼通此。互相酬唱。顯其微妙。闡其幽深。或抑而奪。或揚則縱。贊佐輔佑佛祖法化。所說語言。全無意味。就如煑木札羮。炊鐵釘飯一般。與後輩齩之不爛。嚼之無味。喚作拈古。到此正法猶存。宗旨猶在。其頌始自汾州太子院昭祖。暨雪竇重顯。大弘其頌古之音。全彰其頌古之旨。汪洋乎如大海之寬深不可涯涘測量矣。後之作者。亦馳騁雪竇之頌。而倣傚之。不顧自己之道德才學何如。一味以華美之言。新鮮之句。雕巧莊嚴。使後昆晚進。不復能見古人公案。渾厚淳質。大全宗旨。嗚呼。可不矜惜之也乎。予遊行諸叢林中。及見前輩典章。非古人語錄。決定不看。非百丈清規號令。決定不行。豈是我特意要好古耶。葢今人說話。不由舊章。不遵古訓。不足以為法也。望通理之人。達道之士。知我於言象之表可矣。禮有來源。法有授受。焉有無根而枝。無花而實者乎。
萬菴曰。比見衲子。好執偏見。不通物情。輕信難迴。愛人己。順之則美。逆之則疎。縱有一知半解。返被此等惡習所蔽。至白首而無成者。多矣(已上竝見智林集)。
萬菴曉禪人。當圓融豁達通曉物情說。每見衲子。愛固執一偏之見。不通達人情物理。纔聞一事入耳。輒便輕信。難得挽回。喜人諂奉于己。順他則心中喜而美好。逆之則心中惡而疎遠。縱有一知半解。倒被這般惡知惡見所遮蔽。到老無成器者。甚多矣。所以說禪學貴圓融矣。
萬菴曰。叢林所至。邪說熾然。乃云。戒律不必持。定慧不必習。道德不必修。嗜慾不必去。又引維摩圓覺為證。贊貪瞋癡殺盜淫為梵行。烏乎。斯言豈特起叢林今日之害。真法門萬世之害也。且博地凡夫。貪瞋愛慾。人我無明。念念攀緣。如一鼎之沸。何由清冷。先聖必思大有於此者。遂設戒定慧三學以制之。庶可迴也。今後生晚進。戒律不持。定慧不習。道德不修。專以博學強辯。搖動流俗。牽之莫返。予固所謂斯言。乃萬世之害也。惟正因行脚高士。當以生死一著辯明。持誠存信。不為此輩牽引。乃曰。此言不可信。猶鴆毒之糞。虵飲之水。聞見猶不可。況食之乎。其殺人無疑矣。識者自然遠之矣(與草堂書)。
萬菴為學者。摧邪顯正說。叢林而時。凡所到處。邪謬之言。如火熾盛。乃倡之曰。戒律拘身。不得脫灑。不必持他。定慧拘心。不得恣意。不必習他。道本現成。德孰欠少。不必修他。嗜好固常。私慾何礙。不必去他。恐人不信。又牽引維摩經云。大乘菩薩入諸淫舍。示欲之過。雖有妻子。常修梵行。竝圓覺經云。一切障礙。即究竟覺。乃至諸戒定慧。及淫怒癡。俱為梵行。假為證據。使人必信。嗚呼。此等愚言。豈僅起叢林今日目前之害。真法門中。千萬世之害也。且大地愚夫愚婦。及招提四眾。貪婪瞋恚。愛染欲情。人我無明諸毒。念念不息。似猿攀枝。捨一取一。又如一鑊沸湯。無由清冷一般。以我推察先聖佛祖之意。必思眾生三毒利害。大有難于降伏者。故設戒定慧三無漏學。以裁制之。庶幾乃可以挽回也。今之後生晚進。乍入此門。無所依據。染污其身。而戒律不持。沉掉其心。而定慧不習。道理德業。俱不操修。專務廣覧文字。肆口強辯。惑俗欺愚。往而不返。予故所謂此引維摩圓覺。錯解佛語。謬證梵行之言。乃萬世之毒害也。惟是因地端正。實為本分行脚。高見之士。直以生死大事一著子。甄別明白。持守誠篤。懷存信實。不為此等惡知惡見之輩所牽引。乃自主張之曰。此不持戒律。不習定慧之言。猶如鴆鳥屙的毒糞。虵飲過的毒水。這兩種毒物。聞見尚不可。況食之者乎。其殺害于人。一定必有無疑矣。惡見之流。引二經證三毒為梵行者。亦猶是也。有識者自然不信他惑。而遠離之矣。
萬菴曰。草堂弟子。惟山堂有古人之風。住黃龍日。知事公幹必具威儀。詣方丈受曲折。然後備茶湯禮。始終不易。有智恩上座。為母修冥福。透下金二錢。兩日不尋。聖僧才侍者。因掃地而得之。挂拾遺牌。一眾方知。葢主法者清淨。所以上行下效也(清泉集)。
萬菴表山堂嚴潔可為後世法說。草堂清之法弟子。唯山堂行徑。有古人之風汜。住黃龍日。或是知事常住公幹。必竟具備威儀。纔上方丈。受他分付畢。然後又備茶湯禮。從起初及煞閣。更不改變。中有智恩上座。為追薦慈母。修幽冥福利。遺漏了白金二錢。兩期不問。聖僧才侍者。因灑掃地下。而拾得之。將挂于拾遺牌之上。大眾方纔曉得。葢是為主者不好利。是這樣清淨。所以在下者。亦不好利。是這樣清淨。上行而下效法之也。
萬菴節儉。以小參普說當供。衲子間有竊議者。萬菴聞之曰。朝饗膏梁。暮厭麤糲。人之常情。汝等既念生死事大。而相求於寂寞之濵。當思道業未辦。去聖時遙。詎可朝夕事貪饕耶(真牧集)。
小參即是晚參也。凡集眾開示。皆謂之參。古人匡徒。使之朝夕咨扣。無時而不激揚此道。故每晚必參。則在晡時。或住持入院。或官員檀越入山。或受人請。或為亡者開示。或四節臘。則移于昏鐘鳴。而謂之小參。小參初無定所。看眾多少。或寢堂。或法堂。至午後。侍者覆住持云。今晚小參。令客頭行者。報眾挂小參牌。昏鐘鳴時。鳴鼓一通。集眾請者。迎住持陞座。提綱敘謝。委曲詳盡。舉古結座普說。在告香之後。普同開示也。記萬菴樽節儉約。以小參普說。當供禪和子。有私地議論者。萬菴聞得。乃儆之曰。早晨食好。晚夕食歹。人之常情。汝等既痛切。生死事大。來求決擇。共依止于空閒寂寞之鄉。當各思忖大道。未實悟者。速求實悟。德業未成辦者。速求成辦。去佛時遙。宜念法微。而勤道念。豈可朝夕貪饕希圖。口腹為事耶。
萬菴天性仁厚。處躬廉約。尋常出示語句。辭簡而義精。博學強記。窮詰道理。不為苟止而妄隨。與人評論古今。若身履其間。聽者曉然如目覩。衲子甞曰。終歲參學。不若一日聽師談論為得也(記聞)。
記萬菴天資稟性。仁慈忠厚。處己躬身。清廉儉約。尋常開示大眾。語言詞句簡捷。而義理精深。徧覧經典。勉強記識。窮究詳詰。正道義理。決不苟且。休息而虗。妄輕隨凡。是與人批評議論。古今昭昭然。就如自己躬履其間一樣。聽之者了了然。就如親眼看見一般。衲子甞曰。終歲勤參苦學。不若一日聽師談論古今。反為多得也。
萬菴謂辯首座曰。圓悟師翁有言。今時禪和子。少節義勿廉恥。士大夫多薄之。爾異時儻不免做遮般蟲豸。常常在繩墨上行。勿趨勢利。侫人顏色。生死禍患一切任之。即是不出魔界而入佛界也(法語)。
辯首座。大溈法泰之嗣。儻或然之辭。有足曰蟲。無足曰豸。猶言行止的意思。繩墨即梓人墨斗中墨線也。比況直道的意思。萬菴謂辯首座。當時行正道勿趨勢利說。圓悟師翁有言。而今時的禪和子。少有節義。沒得廉恥。所以隱居之士行義。大夫見聞。多輕薄之。爾辯首座。他時異日。儻或不免做這等樣。行止須常常在直道上行。不得趨求聲勢才利。媚人顏色。或生死或禍患到來。一切任之。不求苟免。即是鑊湯中。轉大法輪。塵勞中作大佛事。何更捨魔界。而入佛界哉。即此直道便是也。
辯首座出世住廬山棲賢。常𢹂一笻。穿雙屨。過九江。東林混融老見之呵曰。師者人之模範也。舉止如此。得不自輕。主禮甚滅裂。辯笑曰。人生以適意為樂。吾何咎焉。援毫書偈而去。偈曰。勿謂棲賢窮。身窮道不窮。草鞋獰似虎。拄杖活如龍。渴飲曹溪水。饑吞栗棘蓬。銅頭鐵額漢。盡在我山中。混融覧之有媿(月窟集)。
棲賢屬南康府。笻竹杖也。屨草鞵也。東林屬九江府。混融東林寺住持也。滅絕也。裂壞也。太滅裂。言絕壞其禮太甚也。適如也。自得也。獰惡也。栗棘蓬。楊岐示眾云。透得金剛圈。吞得栗棘蓬。便與三世諸佛。把手共行。歷代祖師。同一鼻孔出氣。其或未然。參須真參。悟須實悟也。記辯首座出世住廬山棲賢之時。常隨身𢹂一笻杖。過九江。轉東林寺。混融長老一見辯。即呵之曰。師者乃人之楷模防範也。舉動安止。是這等樣。豈不是自輕耶。主禮何太滅裂。而無體裁也。辯笑曰。人生以如意為樂。我有何過咎焉。乃援毫。書一偈。而回棲賢去。偈曰。勿謂棲賢窮。莫以色見我。身窮道不窮。我有這個在。草鞵獰似虎。自西自東。拄杖活如龍。撐天拄地。渴飲曹溪水。差勝虎溪。饑吞栗棘蓬。非是誇富。銅頭鐵額漢。也有幾人。盡在我山中。未易放出。混融長老見之。面有媿色。此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也。
辯公謂混融曰。像龍不足致雨。畫餅安可充饑。衲子內無實德。外恃華巧。猶如敗漏之船盛塗丹雘。使偶人駕之。安於陸地。則信然可觀矣。一旦涉江湖犯風濤。得不危乎(月窟集)。
辯公謂混融。曉衲子宜修實德說。泥塑木雕之像龍。豈可使之行雨乎。水墨膠青之畫餅。詎可得而充饑乎。衲子內無真實德行。外面恃仗華言巧語。以欺愚。何以異此。又譬如已經敗壞破漏之船。多多塗畫五彩丹雘。使土木偶人駕之於上。張帆捉棹。安處陸地之時。誠然好看矣。一旦放去浮涉三江五湖。犯千濤萬浪。豈不危險之乎。內無實德人。外恃華巧者。亦猶是也。
辯公曰。所謂長老者。代佛揚化。要在潔己臨眾。行事當盡其誠。豈可擇利害。自分其心。在我為之。固當如是。若其成與不成。雖先聖不能必。吾何苟乎(月窟集)。
辯公曉住持人。當盡其誠不可固必說。所謂長老者。替佛祖。宣揚法化。貴在潔己身心。以臨大眾。發言行事。當質直無偽。惟盡己誠。不可揀擇或利或害。自無專主。設兩其心。在我持誠。義所當為。即行為之。理在如是也。若其或成或不成。雖是古聖先賢。亦不能固必。吾安可苟且求成乎。
辯公曰。佛智住西禪。衲子務要整齊。惟水菴賦性沖澹。奉身至薄。昂昂然在稠人中。曾不屑慮。佛智因見之呵曰。奈何䖃苴如此。水菴對曰。某非不好受用。直以貧無可為之具。若使有錢。亦欲做一兩件皮毛。同入社火。既貧固無如之何。佛智笑之。意其不可強。遂休去(月窟集)。
佛智名端裕。昭覺勤祖之嗣也。水菴名端一。佛智之嗣也。沖虗也。澹澹泊也。恬靜無為之貌。昂高也。昂昂言孤高自如也。䖃苴。上臘上聲。下音鮓。中州人謂。蜀人不遵軌轍。曰䖃苴。宜是藞䕢不中貌。䕢苴音同。社火俗呼會伴也。社有聚義。社不曰夥。而曰火。攢柴合火。僧多行廣的意思。辯公曉禪人。當清廉儉約。以水菴為法說。佛智住西禪寺時。衲子形儀衣冠。務要嚴潔整齊。惟水菴一人。稟性沖虗澹泊。處身至薄。昂昂然。超卓自如。在多人眾中。曾不顧盼憂慮。佛智因見其形儀。與眾殊異。乃呵責之曰。奈何藞苴偏見。不合時宜。不中人意如此耶。水菴對之曰。端一不是不愛受用。特意做此。直以赤手空拳。貧無可作為之器具。若使端一有錢鈔也。想得做一件體面衣服。同入他門的社火。既貧而不可為無末如之何也。已矣。佛智但笑之。而不再言。知其賦性不可勉強。遂罷休之。
禪林寶訓順硃卷第三
禪林寶訓順硃卷第四
蜀渝華巖季而關聖可 德玉 順硃
佛智裕和尚曰。駿馬之奔逸。而不敢肆足者。衘轡之禦也。小人之強橫。不敢縱情者。刑法之制也。意識之流浪。不敢攀緣者。覺照之力也。烏乎。學者無覺照。猶駿馬無衘轡。小人無刑法。將何以絕貪慾治妄想乎。
駿急速也。衘馬口中勒鐵也。轡馬韁也。禦止也。佛智和尚。示人制貪慾必須覺照說。疾馬之遺風。迅走而不敢縱足駻突者何。葢由馬口有鞿韁。而御之也。小人之倔彊橫暴。而不敢恣縱欲情者何。葢由國有典刑。以正之也。凡人意根法塵所生受想行諸蘊續起之識。若急水灘頭之波浪。念念流注。而不敢攀引緣連者何。葢由有諸法寂靜定力一念相應慧力。二力以戒止調御之也。烏乎。學者豈可無定力慧力乎。學者若無定力慧力。就如那駻馬無羈韁。小人無典刑一樣。將甚麼把柄。去斬絕現前三毒。蠲除三世流注妄想也乎。此乃修心之實學也。駻音幹。馬突也。鞿音雞。韁在馬口也。
佛智謂水菴曰。住持之體有四焉。一道德。二言行。三仁義。四禮法。道德言行。乃教之本也。仁義禮法。乃教之末也。無本不能立。無末不能成。先聖見學者。不能自治。故建叢林以安之。立住持以統之。然則叢林之尊。非為住持。四事豐美。非為學者。皆以佛祖之道故。是以善為住持者。必先尊道德守言行。能為學者。必先存仁義遵禮法。故住持非學者不立。學者非住持不成。住持與學者。猶身之與臂。頭之與足。大小適稱而不悖。乃相須而行也。故曰。學者保於叢林。叢林保於道德。住持人無道德。則叢林將見其廢矣(實錄)。
佛智謂水菴主法大體。要知根識本說。住持之體。有四焉。一是日用所當行之道。并尋常所涵養之德。二是開發後進之言。并躬身履踐之行。三是慈愛惻隱之仁。與裁制合宜之義。四是節臘省會之禮。與揵推號令之法。前二種道德並言行。乃是教之根本也。後二種仁義並禮法。乃教之枝葉也。若無根本。憑何樹立。若無枝葉。不能完成。的的要成一株大樹。蔭覆天下人。不可不曉此根本也。先聖見參學之輩。不能自己修治。故建豎叢林。高堂廣廈。以安養之。設立住持。高賢碩德。以統理之。然則一寺稠人廣眾之尊。非是獨為住持一人飲食衣服臥具湯藥四事豐盛。非專為學者。既不為此。畢竟所為那樣。皆因為佛祖慧命之道故。是以能擔任斯道。把作件事。以為住持者。必竟先務尊重道德。操守言行。以為根本。善勤求此道。把作件事。以為學者必竟先務。存懷仁義。遵依禮法。以為枝葉。故住持人若無學者。則智慧花果。從何而得設立。學者若無住持。則菩提種子從何而得生成。所以住持之與學者。就如人有身有臂。有頭有足。四肢百骸。五臟六腑。大小適意稱心。而不相違悖。乃相須相待而行之者。豈不成一株大大人樹也哉。爍然有根有本。有枝有葉。智慧花果。菩提種子。咸從此相待而生。佛祖慧命。生生相續。寧有窮也。故曰。學者保守於叢林。叢林保守於道德。兩相保守也。住持人若是沒有道。沒有德。則叢林欲其本末堅茂。始終永興而不廢者。未之有也。
水菴一和尚曰。易言君子思患而預防之。是故古之人思生死大患。防之以道。遂能經大傳遠。今之人謂求道迂濶。不若求利之切當。由是競習浮華。計較毫末。希目前之事。懷苟且之計。所以莫肯為周歲之規者。況生死之慮乎。所以學者日鄙。叢林日廢。紀綱日墜。以至陵夷顛沛。殆不可救。嗟乎。可不鑑哉(雙林實錄)。
陵夷言法道頹替。若丘陵之漸平也。水菴一和尚。示人生死大事。當預先打點。莫臨時著忙說。易經水火既濟卦云。成德君子。心中時時慮患。而預先謹微。杜漸以防之。是故古之人。時時思慮。生不知何來。死不知何去。此是人極大的患。乃防之以直指人心日用所當行之正道。遂能擔當大事。流通久遠。今之人。不知道之極致。反謂求道。迂遠曠濶。不能濟眼前饑寒之急。不若求財利。即得現前受用之切當也。由是競進尚習。浮費奢華。計算毫釐。比較瑣末。希求眼下之事。而不廣大。懷存苟且之計。而無恒心。所以不肯立身行事。為一年之規者。豈識亘古亘今廣大恒久不生不死之妙道哉。是故學者見識。日見卑鄙。叢林法度。日見廢壞。總綱眾紀。日見隳墜。以至頹替。傾覆危殆。至于不可拯救之地。有不忍見聞者。嗟乎。可不鑑照之乎。有志于道者。宜以自己反觀之。智鑑而照察之。其妍醜自然分明矣。
水菴曰。昔遊雲居。見高菴夜參。謂至道徑挺。不近人情。要須誠心正意。勿事矯飾偏邪。矯飾則近詐。偏邪則不中正。與至道皆不合矣。竊思其言近理。乃刻意踐之。逮見佛智先師。始浩然大徹。方得不負平生行脚之志。
浩廣也。浩然大徹。言無所不通的意思。水菴與月堂書。言人造道心要極正說。昔行脚。遊雲居。見高菴。一夕夜參云。無上至道。徑直挺特。不循人情。要當真誠其心。端正其意。不得有事矯妄裝飾。偏僻私邪。矯飾則幾于詐之流。偏邪則入不中正之類。與無上至道。猶方底而圓葢。必不合矣。予竊想。此小參之言。近于道理。乃銘刻於意地踐行之。及見佛智先師。一言之下。心地開通。始得不孤負予一生登山涉水行脚的志向矣。
水菴曰。月堂住持。所至以行道為己任。不發化主。不事登謁。每歲食指。隨常住所得用之。衲子有志充化導者多却之。或曰。佛戒比丘。持鉢以資身命。師何拒之弗容。月堂曰。我佛在日則可。恐今日為之。必有好利者。而至於自鬻矣。因思月堂防微杜漸。深切著明。稱實之言。今猶在耳。以今日觀之。又豈止自鬻而已矣(法語)。
月堂名道昌。妙湛惠嗣也。食指即人手第二指也。未齒嬰孩。常自乳𠾱者。言人人本有的意思。鬻賣也。水菴戒人。勿事貪求說。月堂和尚。凡所到一處。只以行佛祖之道。為自己重任。不遣僧人募化錢穀。不登貴門謁見士夫。每年用度。自食。各人本有分段。隨常住所得。多寡豐儉。大家受用。衲子中有發志。願充化主導誘檀越者。堂多却之而不許。或者從旁而諫之曰。佛在世時。曾命持戒比丘。入城拓鉢。以資養身命。師是何緣故。却之而不許。月堂遂敘說不許之由。而答之曰。我佛在世之日。感化者眾。日中一食。僧唯參究己躬。而無異念。萬人一心故可。今時之人。多貪名利。不切己事。只恐今日為之。必有好利之徒。假公濟私者。而至於自賣。故不許矣。予因思想。月堂防閑細微。杜絕漸進。其操心也。危而深切。其慮患也。深而著明。此誠適稱諦實嘉言也。幸今言猶在耳。以而今時節看來。吾儕弊病。又豈只於自鬻而已哉。更有甚焉者。皆自募化始矣。
水菴謂侍郎尤延之曰。昔大愚慈明谷泉琅琊結伴參汾陽。河東苦寒。眾人憚之。惟慈明志在於道。曉夕不怠。夜坐欲睡。引錐自刺。歎曰。古人為生死事大。不食不寢。我何人哉。而縱荒逸。生無益於時。死無聞於後。是自棄也。一旦辭歸。汾陽歎曰。楚圓今去。吾道東矣(西湖記聞)。
河東即太原汾州。屬太原也。苦寒嚴寒也。憚畏難也。尤延之。姓尤。名袤。字延之。號遂初居士。問道於水菴一和尚者。荒怠荒逸懈怠也。水菴引古人忘身為法。精進不已。而謂尤延之說。昔大愚芝慈明圓谷泉道琅琊覺。結伴混火隊。而去參汾陽昭祖之時。河東苦寒。眾人志氣劣弱而生憚。惟慈明志向廣遠。念茲在茲。朝勤夕惕。無一刻休息懈怠念頭。夜坐之間。或欲瞌睡。乃引出利錐以自刺。可謂得精進三昧。而能純一不已者也。又嘗歎曰。古人實切痛念。生不知來。死不知往。這一樁大事。日切於斯而忘食。夜切於斯而忘寢。尚是這樣。我何人哉。而敢恣縱怠惰。現生之日。若無實德利益于當時。逮死之時。亦無美名傳聞于後世。是自己廢棄也。成得甚人。一日辭汾陽。乃嘉歎曰。楚圓今去。吾道東行。亦與之俱往矣。其汾陽昭祖推重他。而又深許全喏是如此。非虗譽也。
水菴曰。古德住持。率己行道。未嘗苟簡自恣。昔汾陽每歎像季澆漓。學者難化。慈明曰甚易。所患主法者不能善導耳。汾陽曰。古人淳誠。尚且三二十年。方得成辦。慈明曰。此非聖哲之論。善造道者千日之功。或謂慈明妄誕不聽。而汾地多冷。因罷夜參。有異比丘。謂汾陽曰。會中有大士六人。奈何不說法。不三年。果有六人成道者。汾陽嘗有頌曰。胡僧金錫光。請法到汾陽。六人成大器。勸請為敷揚(西湖記聞及僧傳)。
水庵和尚说:古德住持都是严于律己、躬行正道,从不敷衍放纵。昔日汾阳禅师常感叹末法时期人心浮薄,学人难以教化。慈明禅师却说这很容易,问题在于主法者不善引导。汾阳说古人淳朴真诚,尚且要二三十年才能成就。慈明立即反驳这不是圣贤之论,真正善修道者千日即可成就。众人都认为慈明狂妄,不加理会。当时汾州气候严寒,便取消了夜间参禅。有位神异比丘提醒汾阳:法会中有六位大士,为何不说法?不出三年,果然有六人开悟。汾阳曾作偈颂道:西域胡僧持金锡杖放光明,远来汾阳求佛法;六位学人皆成法器,殷勤劝请普施法雨。
率尊也。苟且也。草率的意思。簡忽慢也。異比丘聖僧也。胡僧即異比丘。金錫所持之錫杖也。光光降也。水菴引古。以示禪人。當身體力行。精進于道者。必感龍天護助說。自古先賢。有道德者。主宰叢林。維持法化。尊率己躬。力行祖道。未嘗苟且簡略。以自恣縱。不見昔日汾陽昭祖每每歎息。像法住世。叔世時節。世既澆漓。時亦淺薄。學人隨時世而遷變。不如上古。所以難得教化。慈明曰。不然。人為物靈。却甚易也。所患是主張法道者。不能勤劬。以誘致之耳。汾陽又曰。上古之人。淳素誠篤。尚且要二三十年之久。方纔打成一片。搆副此事。慈明曰。此是和尚拒諫之言。非聖人哲士之所論也。若是肯發大心勇猛精進極力于道者。直消千日工夫。可以成就。或者謂。慈明斯言虗詐。不肯聽信。而汾州之地。近北多寒。因而遂罷夜參焉。忽有一異比丘。不知何來。而謂汾陽曰。法會之中。有六個好人。可成大器。云何不語他說法。而廢棄夜參耶。迄後不及三年。果然有六人成辦道業者。汾陽因此而有頌云。胡僧金錫光。言西來之胡僧。持金錫而光降也。請法到汾陽。言特為佛法而來此也。六人成大器。言慈明圓大愚芝瑯琊覺谷泉道法華舉天勝泰。此六人可成大器也。勸請為敷揚。言勸請仍舊說法激勵此六人。更不可廢罷夜參也。肯盡力於道者。龍天讚助如是。季而謂。異比丘得非清涼妙德之應現歟。不然。則何以預知未來業報智力。不爽矣。
投子清和尚畫水菴像。求贊曰。嗣清禪人。孤硬無敵。晨昏一齋。脇不至席。深入禪定。離出入息。名達九重。談禪選德。龍顏大悅。賜以金帛。力辭者三。上乃嘉歎。真道人也。草木騰煥。傳予陋質。炷香請贊。是所謂青出於藍。而青於藍者也(見畵像)。
投子名義清。水菴之嗣也。選德內宮之殿名也。上君王也。青出于藍。言染青出於藍靛。而青更勝過於藍靛也。比況徒愈于師的意思。記投子清畫水菴和尚。幀子求贊。水菴贊曰。法嗣義清。禪人孤高。剛硬第一。晨昏一日一餐。長坐身不臥席。深入四禪九定。如死不見呼吸。名聞通于帝庭。說法談禪選德。感動天子懽喜。賜他金銀幣帛。極力辭却三番。君乃嘉美稱嘆。真果是個道人。草木輝騰煥爛。今日傳我鄙形燒香。請我自贊。此正所謂青染本出藍靛。而青更深於藍靛者也。自贊切忌自贊。譽徒即是譽己。水漲船高矣。
水菴曰。佛智先師言。東山演祖嘗謂耿龍學曰。山僧有圓悟。如魚之有水。鳥之有翼。故丞相紫巖居士贊曰。師資相可。希遇一時。始終之分。誰能間之。紫巖居士可謂知言矣。比見諸方尊宿。懷心術以御衲子。衲子挾勢利。以事尊宿。主賓交利。上下欺侮。安得法門之興。叢林之盛乎。
紫巖居士。名張浚。字德遠。紹興初。拜封和國公。問道於圓悟勤祖也。水菴引前聖師資契分。人莫能間。而謂梅山潤說。佛智先師曾言。東山演祖嘗謂耿龍學曰。山僧未得人時。如魚涸轍鳥無翎羽。今有圓悟。如魚得水而可騰躍。如鳥有翼而可翀舉一般。故紫巖居士贊之曰。師以道授于弟子。弟子資受於師。兩相契合。皆自肯可。實乃千載一時。奇特之遇。非偶然也。從始至終。有一定的素分。是誰得而間隔之哉。紫巖居士。可教做知人之人。而始發此贊美之言矣。予每見近來諸方尊宿懷心術。以御使四方衲子。四方衲子挾持勢力財利。以奉事尊宿。上而主人。下而賓客。交相取利。上欺於下。下欺於上。焉能得法席之興隆。如魚之有水。叢林之盛旺。如鳥之有翼也乎。
水菴曰。動人以言。惟要真切。言不真切。所感必淺。人誰肯懷。昔白雲師祖送師翁住四面。叮嚀曰。祖道凌遲。危如累卵。毋恣荒逸。虗喪光陰。復敗至德。當寬容量度。利物存眾。提持此事。報佛祖恩。當時聞者。孰不感慟。爾昨來召對宸庭。誠為法門之幸。切宜下身尊道。以利濟為心。不可矜己自伐。從上先哲。謙柔敬畏。保身全德。不以勢位為榮。遂能清振一時。美流萬世。予慮光景不長。無復面會。故此切囑(見投子書)。
水庵禅师说:用言语打动人,关键在于真诚恳切。如果言语不真诚,能引发的感动必定浅薄,谁又会真正记在心里呢?从前白云祖师送师翁去住持四面山时,曾郑重嘱咐说:祖师道法衰微,形势危如累卵。切莫放纵荒废、虚度光阴,更不可败坏至高德行。应当心怀宽广,普利众生、护持僧众,弘扬佛法以报佛祖深恩。当时听闻这番话的人,没有一个不深受感动的。你近日蒙圣上召见应对,实是佛门幸事。务必谦卑自持、尊崇正道,以济世利人为念,切莫自夸自耀。历代先贤皆以谦逊柔顺、恭敬谨慎立身,保全德行,从不以权势地位为荣,因此能清誉远扬当世,美名流传万代。我恐时日无多,难再相见,故特此殷切嘱咐。
凌冰也。遲緩也。非宜零弛。言零落廢弛也。宜陵夷。言道替如陵之平也。累卵。晉靈公建九層之臺。三年不起。有荀息諫曰。臣能累十二棊子。又加九卵於上。公曰危哉。息曰不危。公造九層之臺。三年不成。男不耕。女不織。其危更甚。言祖道之危。亦類乎此。宸帝宮也。伐誇也。水菴引祖言。以勉投子。當謙下尊道。以利濟為心說。感動於人的言語。惟要真實切當。若言不真實切當。所以感動於人。必定膚淺。而人亦不肯懷仰也。昔白雲師祖。送演師翁。住持四面之時。叮嚀囑咐之曰。祖宗之替道。如陵阜之漸平。其危殆又如十二棊上累九卵一樣。毋得恣意怠荒。放逸花費眼前日子。復損自己大德。宜寬而不猛。容而不隘。量其出入。度其可否。廣利庶人。存護大眾。提持生死大事。報答佛祖殊恩。當是時。聞之者。是那一個不感懷慟念。爾昨來奉至尊召命。趨對天子宸庭。誠為法門中慶幸。尤宜謙恭重道。以廣化利益一切為心。不可矜己自負。誇張聲勢也。從上先賢。謙卑柔順。敬謹慎畏。明哲保身。全備厚德。總不誇張勢位。以為榮顯。所以能清聲振揚於當時。美名流芳於萬代耳。予自慮生程有限。老景無多。恐不復再有面會之期矣。故此叮嚀諄囑。
水菴少倜儻有大志。尚氣節。不事浮靡。不循細檢。胸次岸谷。徇身以義。雖禍害交前。不見有殞穫之色。住持八院。經歷四郡。所至競競業業。以行道建立為心。淳熈五年。退西湖淨慈。有偈曰。六年灑掃皇都寺。瓦礫翻成釋梵宮。今日宮成歸去也。杖頭八面起清風。士庶遮留不止。小舟至秀之天寧。未幾示疾。別眾告終(行實○殞音允。穫黃入聲)。
倜儻音剔倘。卓異也。浮靡。任從奢費也。循順也。徇殉同從也。以身從道也。殞非宜隕。從高墜也。穫刈禾也。隕穫困迫失守也。取禮儒行。不隕穫於貧賤之意。同隕如蘀之隕而飄零。穫如禾之穫而枯槁也。不隕穫。言不遷變的意思。記水菴年齒少稚之時。雅致慷慨。瀟洒無羈。有遠大志向。氣勢節操。不事好浮溢奢靡。不循順檢校毫末。胸次沖虗。就如高崖深谷空豁豁的而且一般。徇身從義。不知有軀。雖是大禍大害交加于前。總不見有遷變失守的顏色。可謂得大無畏人矣。住持八所叢林。經歷四大郡府。凡到之處。競競戒謹。業業危懼。惟以力行祖道。建立法化為心。其有功於末運。大矣。淳熙五年。退臨安西湖淨慈寺。出院時。有偈云。六年灑掃皇都寺。時孝宗都臨安。故稱皇都也。瓦礫翻成釋梵宮。昔為敗壞瓦礫之地。翻然成釋迦梵剎宮殿。今日功成歸去也。功成名遂。身宜當退。杖頭八面起清風。言去住自由。拄杖一行。清風八面。從橫無礙也。此偈寓意有辭世之心。士庶強為遮攔稽留。不能止。一葉扁舟飄飄而去。徑抵嘉興府秀水縣天寧寺。無何示微疾。升堂別眾。入寂滅定焉。
月堂昌和尚曰。昔大智禪師。慮末世比丘驕惰。特製規矩以防之。隨其器能。各設攸司。主居丈室。眾居通堂。列十局頭首之嚴。肅如官府。居上者提其大綱。在下者理其眾目。使上下相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率從。是以前輩遵承翼戴。拳拳奉行者。以先聖之遺風未泯故也。比見叢林衰替。學者貴通才。賤守節。尚浮華。薄真素。日滋月浸。漸入澆漓。始則偷安一時。及玩習既久。謂其理之當然。不謂之非義。不謂之非理。在上者惴惴焉畏其下。在下者睽睽焉伺其上。平居。則甘言屈體。以相媚悅。得間。則狠心詭計。以相屠獪。成者為賢。敗者為愚。不復問尊卑之序。是非之理。彼既為之。此則傚之。下既言之。上則從之。前既行之。後則襲之。烏乎。非彥聖之師乘願力。積百年之功。其弊固。則莫能革矣(與舜和尚書○惴音贅。睽音奎。獪古外切)。
攸司所主也。十局頭首局曹也。部分也。使各司其局也。西序知事五局。一首座。二書記。三知藏。四知客。五侍者。東序知事五局。一都監事。二維那。三副寺。四典座。五直歲也。翼恭也。戴頂戴也。拳拳奉持也。惴憂懼也。睽斜視也。屠宰殺也。獪害也。襲合也。月堂和尚曉住叢林者。當遵行先聖禮法說。昔百丈大智和尚。慮末法世時比丘驕奢懶惰。特製肅眾規矩。以防閑之。隨其器量才能。各設所主之部分。主法尊居方丈廣眾萃處。通堂東西敘列知事頭首之尊嚴恭肅。猶如官家府衙一樣。居上者。單提大法綱要。在下者。葺理庶物條章。必使上之與下。迭相扶持。又如一身使兩臂。兩臂使十指。無不尊率依從一般。以是之故。前輩遵承典刑。翼戴禮法。拳拳服膺。佩奉行持者。以大智先聖之清淨芳規。遺餘風汜。未曾泯滅故也。比來只見叢林道衰法替。學者只以通才學為貴重。以守節操為卑賤。浮靡華飾。習而尚之。素朴真淳。蔑而薄之。蛇飲日滋。蠱水月浸。漸漸澆漓。深入膏肓。致令針灸藥餌俱不能及。始猶不覺。不過上下偷安于一時。及乎翫愒歲月習染日久。反以為是。安之無愧。不謂不是合宜之義。不謂不是正道之理。在上的不免憂恐。而怕下檢。在下的則傍窺觀望。以伺上隙。恬然無事時。則巧言蜜語。以相諂諛。得個縫罅。則狼心狡意。以相殘害。或事有僥倖而成立者。彼此咸誇伐以為賢。若事乖違而敗壞者。彼此誚責以為愚。那裏更有尊長卑幼之序次。善是惡非之道理。彼若惡作胡為。此亦無慚效法。下既胡言亂說。上亦無恥依從。一唱百和。前行後襲。烏乎。可不痛傷之也乎。倘不是三賢十聖。一切智人。乘十大行願。十大智力。積累百年功勛。其結固弊病。恐亦不能改革矣。其誰能遏人欲于未萌。存天理于未著哉。
月堂住淨慈最久。或謂和尚行道經年。門下未聞有弟子。得不辜妙湛乎。月堂不對。他日再言之。月堂曰。子不聞昔人種瓜。而愛甚者。盛夏之日。方中而灌之。瓜不旋踵而淤敗。何也。其愛之非不勤。然灌之不以時。適所以敗之也。諸方老宿提挈衲子。不觀其道業內充。才器宏遠。止欲速其為人。逮審其道德則淫汙。察其言行則乖戾。謂其公正則邪侫。得非愛之過其分乎。是正猶日中之灌瓜也。予深恐識者笑。故不為也(北山記聞○淤音迂。挈牽入聲)。
妙湛名思惠。法雲善本之嗣也。記月堂和尚住持臨安淨慈多年。或者謂。師行此授受之道最久。門庭之下。不見有繼續慧命弟子。寧不辜負妙湛之所托囑乎。月堂意謂。續法要當重法。絕法實由輕法也。彼豈知此乎。乃默而不答。他日又重問之。月堂乃曰。我與你說個譬喻。如人種瓜。而愛惜之極。正當中夏大熱之時。日正中天。而用水澆灌之。足未離瓜之園。而瓜已苗萎根爛了也。何故。葢其愛惜慇心。非不勤劬。然而灌澆徒為。實匪時候。不惟無益于助養。而反有害乎根荄。今諸方長老。提𢹂挈持禪衲。不觀其道行德業福慧。果內充否。才能器量作為。果廣遠否。此咸不論。只欲迅速出頭為人。及審識其道德。則淫溢穢污而不堪。詳察其言行。則乖違背戾而不當。謂其公正。則私邪便而無恥。寧不是愛惜學者之太過其分乎。如是愛人。正如日當中天。去灌瓜一般樣也。予深恐。有見識者恥笑也。是這等樣故。寧可辜於先師。而不敢為也。或人宜可以鑑我之心矣○萎音葦。荄音皆。
月堂曰。黃龍居積翠。因病三月不出。真淨宵夜懇禱。以至然頂煉臂。仰祈陰相。黃龍聞之。責曰。生死固吾分也。爾參禪不達理若是。真淨從容對曰。叢林可無克文。不可無和尚。識者謂真淨敬師重法。其誠至此。他日必成大器(北山記聞)。
月堂曉學者。宜尊師重法說。昔黃龍南和尚。居住積翠叢林之時。因染重病。三月之久不愈。未出方丈。真淨至子夜。潔澣身心。懇禱三世諸佛。以至頂上剜燈。兩臂然香。仰祈暗裏陰相福祐。黃龍聞真淨如此。乃呵責之曰。我之生死。本吾之分定也。當生任生。當死任死。爾參禪。做甚不通達此個道理若是。真淨從容和緩而對曰。叢林之中。克文無益於人。可以無者。和尚開導十方禪衲。承佛慧命。可一日無耶。識者謂。真淨孝敬師承。尊重大法。其真誠專篤。所以至此。他日必竟是成大美器的。季而謂。世諦中。臣損軀以事君。子竭力以事父者多矣。未見徒之事師如此。其專且篤也。真淨可謂出世諦中千古來一人矣。
月堂曰。黃太史魯直嘗言。黃龍南禪師。器量深厚。不為事物所遷。平生無矯飾。門弟子有終身不見其喜怒者。雖走使致力之輩。一以誠待之。故能不動聲氣。而起慈明之道。非苟然也(一本見黃龍石刻)。
月堂曉主法者。當豁達胸襟。以誠待人說。黃山谷居士曾言。黃龍南公。器深叵測。量廣有容。不為一切事物之所遷移。一生行履。總無矯奢修飾之態。門下徒弟學人。一個個本色老成。且不見其有輕喜輕怒者。況南公乎。雖走作小使。効勞盡力之輩。亦以誠實念頭。待他非得一子地而何。所以能不大聲以色而振起慈明圓祖之道。豈苟且徒然歟。有容量。有誠念。使之然也。
月堂曰。建炎己酉上巳日。鍾相叛於澧陽。文殊導禪師厄於難。賊勢既盛。其徒逸去。師曰。禍可避乎。即毅然處於丈室。竟為賊所害。無垢居士拔其法語曰。夫愛生惡死。人之常情。惟至人悟其本不生。雖生而無所愛。達其未甞滅。雖死而無所畏。故能臨死生禍患之際。而不移其所守。師其人乎。以師道德節義。足以教化叢林。垂範後世。師名正導。眉州丹稜人。佛鑒之嗣也(一本見廬山岳府惠大師記門)。
建炎。宋高宗年號。上巳日。三月初三日也。鍾相。洞庭湖叛賊也。澧陽。常德府澧州也。逸奔也。毅果敢也。強忍也。至到也。至人。言到地頭的人也。月堂曉人處死生禍害之際。要有操守主見說。建炎己酉三月初三。鍾相作亂於澧陽。傷殘人民。文殊正導禪師。厄于難焉。師先於建炎三年春日。上堂示眾。舉臨濟終時囑三聖因緣曰。正法眼藏瞎驢滅。臨濟何曾有此說。古今時人皆妄傳。不信但看後三月。果到後三月。賊勢既盛。其徒眾欲與師南奔。師云。學道所以了生死。斯禍已及。詎可避乎。徒眾俱去。師即毅然果決。處于丈室之中。賊至。師云。速當殺我。快汝心意。賊舉槊刺之。血皆白乳。賊驚駭。引蓆覆之而去。無垢居士。䟦其法語曰。夫喜愛其生。厭惡其死。凡人常情。惟是到地頭人。悟其四大元非有。非有。誰當此生。雖與眾同有此生。而了無愛好之心。達其五蘊本來空。既空。誰當此死。雖與眾同有此死。而了無有畏懼之念。故能臨生死禍患。交加于其前。預知報謝。毫髮不爽。而總不遷改其所守之志。師真其得道之人乎。以師道高德重。守節而生。仗義而亡。足以振起末運。風化叢林垂之千載萬年。模範後世焉。師葢四川眉州丹稜縣人。法名正導。佛鑒惠懃和尚之嗣也。學者當知。師之道德節義。亦應知其所自矣○槊音朔。矛也。
心聞賁和尚曰。衲子因禪致病者多。有病在耳目者。以瞠眉努目側耳點頭為禪。有病在口舌者。以顛言倒語胡喝亂喝為禪。有病在手足者。以進前退後指東劃西為禪。有病在心腹者。以窮玄究妙超情離見為禪。據實而論。無非是病。惟本色宗師。明察幾微。目擊而知其會不會。入門而辯其到不到。然後用一錐一劄。脫其廉纖。攻其搭滯。驗其真假。定其虗實。而不守一方便。昧乎變通。俾終踏於安樂無事之境。而後已矣(實錄)。
心聞名雲賁。育王介諶之嗣也。瞠直視貌。劃剖也。剖判分說的意思。錐刺也。劄宜扎拔也。搭滯。言凝止不脫灑的意思。心聞賁和尚。直心直行。破學者禪病。以顯直指綱宗說。衲子因參禪。而致病者極多。略而言之。則有四焉。一有病在耳目者。則認色塵為道。而瞠眉努目。又認聲塵為道。而側耳點頭以為禪焉。二有病在口舌者。則認舌為道。而顛言倒語。認口為道。而胡喝亂喝以為禪焉。三有病在手足者。則認脚為道。而進前三步退後三步。認手為道。而指東劃西指西劃東以為禪焉。四有病在心腹者。則認蘊心為道。而擬窮玄究妙。認空腹為道。而擬超見離情以為禪焉。總此四者。據實評論。種種謬解。無一非病者。惟本色本分宗師。燭圓明眼。洞觀察智。知幾知微。纔一見而即知他有見解無見解。纔入門而即知他到地頭不到地頭。然後或用一錐。刺膏肓病。或用一劄。截我慢幢。或用金剛劍。斬斷𦆆纖。或用奮迅機。掃除搭滯。或用無塵鏡。顯真現假。或用無礙辨。練實搗虗。而決定不令守于一方便。令得無量巧方便。決定不令昧乎變通。而令得無量巧變通。使究竟行到刀兵饑饉水火三災所不及之處。空無作無願三解脫之境而後已矣。
心聞曰。古云。千人之秀曰英。萬人之英曰傑。衲子有智行聞於叢林者。豈非近英傑之士邪。但能勤而參究。去虗取實。各得其用。則院無大小。眾無多寡。皆從其化矣。昔風穴之白丁。藥山之牛欄。常公之大梅。慈明之荊楚。當此之時。悠悠之徒。若以位貌相求。必見而詒之。一旦據師席登華座。萬指圍繞。發明佛祖叔世之光明。叢林孰不望風而靡。矧前輩皆負瓌偉之材。英傑之氣。尚能區區於未遇之際。含恥忍垢。混世同波而若是。況降茲者歟。烏乎。古猶今也。此猶彼也。若必待藥山風穴而師之。千載一遇也。若必待大梅慈明而友之。百世一出也。葢事有從微而至著。功有積小而成大。未見不學而有成。不修而先達者。若悟此理。師可求友可擇。道可學德可修。則天下之事何施而不可。古云。知人誠難。聖人所病。況其他乎(與竹菴書)。
風穴名延沼。錢塘餘杭劉氏子。南院顒祖之嗣也。白丁地名。地多小人。風穴隱于其間。人無知者。大梅名法常。馬祖之嗣也。悠悠行貌。詒音太。欺詒狂詐也。叔世季世也。靡偃也。矧況也。瓌偉大也。心聞和尚曉學者。親師擇友。當積功累行。造道修德說。夫英傑之士。詎尋常人哉。古謂有千人之秀美。纔教做英士。有萬人之英才。方教做傑士。凡衲子有智慧德行之名聞。播聞于叢林中者。豈不是幾于英才俊秀之士耶。但能精而不已。進而不退。朝如是參。夕如是究。去其虗浮。取其實行。各有智行。得而用之。則又何必論他大院小院。大眾若多若寡。皆自來歸。從其所化矣。溯而觀之。昔風穴之未出世也。住於白丁之時。藥山之未出世也。住於牛欄之時。常公之見馬祖。後隱於大梅時。慈明之未應黃公之請也。放意荊楚時。當此之時。尋常途路未到家之輩。詎識之哉。若以位而無位。貌而無貌。以是相求。必見而欺慢之。忽一日龍天推出。陞寶華座。據無畏牀。千人圍繞。四眾歸依。展母陀羅臂發大用。開師子王口明大機。彰顯佛祖季世之光明。諸方法社。誰不望風而偃。如水就下。而莫之止也。矧前聖皆抱負瑰美偉大之英材。千秀萬英之氣槩。尚且碌碌于不得地之際。含容恥辱。忍受垢浼。同流合污。隨波逐浪而若是。況降茲以下者歟。烏乎。可不感悟槩慕之也乎。古人猶今人也。此時猶彼時也。若必定要待風穴之混俗同塵。藥山之皮膚脫盡而師之。不易多見。千載一遇也。若必定要得大梅之高尚其志。慈明之倜儻不羈而友之。亦難多逢。百世一出也。葢事有從微細一法之不明。而參究至於法法彰著。無所不明。功有積一念之小善。而成念念不斷。至高莫測之大善。未見有一念不積學。而欲其善道。有成一法不造詣。而欲其自心通達者。若徹悟此個道理。何高師而不可求。何良友而不可擇。何大道而不可學。何德業而不可修。則凡天下一切事事法法。何所施而不可哉。古云。知人誠難。聖人且有患不知人之病。況非聖哲者乎。親師擇友固難。而積德累行亦未易易矣。
心聞曰。教外別傳之道。至簡至要。初無它說。前輩行之不疑。守之不易。天禧間。雪竇以辯博之才。美意變弄。求新琢巧。繼汾陽為頌古。籠絡當世學者。宗風由此一變矣。逮宣政間。圓悟又出己意。離之為碧巖集。彼時邁古淳全之士。如寧道者死心靈源佛鑒諸老。皆莫能迴其說。於是新進後生。珍重其語。朝誦暮習。謂之至學。莫有悟其非者。痛哉。學者之心術。壞矣。紹興初。佛日入閩。見學者牽之不返。日馳月騖。浸漬成弊。即碎其板。闢其說。以至祛迷援溺。則繁撥劇。摧邪顯正。特然而振之。衲子稍知其非。而不復慕。然非佛日高明遠見。乘悲願力。救末法之弊。則叢林大有可畏者矣(與張子韶書下出廣錄○騖音務)。
天禧。宋真宗年號。籠養鳥之籠。絡鞿馬之絡。即羅致學人的意思。宣政。宋徽宗年號。碧巖山名。集書名。是圓悟勤祖。在此山作評唱。釋雪竇頌古。為碧巖集也。寧道者。名道寧。演祖之嗣也。紹興。宋高宗年號。佛日即妙喜也。閩福建也。疾驅曰馳。亂馳曰騖。馳騖。言放勢已久而難收的意思。漬浸也。祛却也。開也。劇甚也。心聞曉學者。辯評唱之謬。以明直指之道說。初祖西來。直指之旨。昔阿難問迦葉。世尊傳金襴袈裟外。別傳何物。迦葉召阿難。阿難應諾。迦葉云。倒却門前剎竿著。阿難於言下。契證投機。名曰教外別傳。傳至西二十八祖來東土。是為初祖。惟一味。以此言下契證投機。接續授受。臨其丁寧告誡之際。則但曰。行合乎解。解合乎行。行解相應。名之曰祖。初有何說。前輩如此行持之而不疑惑。抱守之而不遷改。迄宋天禧間。雪竇顯以辯黠博達之才。美資任意。變化賣弄。求取新鮮。琢磨巧妙。繼踵汾陽之后。而作頌古。羅致當代學者宗風。由此之故。直指而變為曲指了矣。逮宣政間。圓悟勤祖。又出自己胸襟。評論提唱雪竇頌古。名為碧巖集焉。彼是時有超今越古。淳心全德之士。如寧道者死心新靈源清佛鑒懃諸大老。皆不能挽。回其說。以此之故。乍入初學。新戒後生。如珍如玉。貴重其語。朝而誦讀。暮而習學。謂以為至極學問。莫有人省得以為不是者。痛哉。學者之心術。如油入。而不可復救矣。紹興初。佛日杲和尚。入福建。見得學者為評唱所引。不肯轉頭。日馳月騖。如野馬疾驅而難收。時浸刻漬。如蠱水入喉而成病。即碎焚其碧巖集之板。非其評唱之謬。以至却開迷雲。援拯陷溺。剔削繁興。撥置危劇。打破荊山之石。顯出連城之寶。卓然而振起之。衲子稍稍知道評唱之非。而不復更慕。倘不是佛日這等高明。這等遠見。乘四無量悲心十大行願十大智力。救斯末法之積弊。則叢林安得復有直指之道哉。誠有可懼焉者矣。佛日可謂。有功於斯道不小也。
拙菴佛照光和尚。初參雪堂於薦福。有相者一見而器之。謂雪堂曰。眾中光上座。頭顱方正。廣顙豐。七處平滿。他日必為帝王師。孝宗皇帝淳熈初。召對稱旨。留內觀堂七宿。待遇優異。度越前來。賜佛照之名。聞於天下(記聞○顱音盧。頥音夷)。
拙菴佛照。名德光。大慧杲嗣也。顱頭骨。顙額也。頷也。七處。兩手兩足兩肩及頂也。記佛照光和尚。乍入叢林。到饒州薦福寺。參雪堂和尚。時有相者。纔一看見。而器美之。乃謂雪堂曰。廣眾之中。德光上座。頭頂方而且正。額頷寬而竝豐。兼上而頂顱。中而肩手。下而兩足。七處平正圓滿。異日必竟做國師去。在此人相貌。已載就了也。及宋孝宗即天子位。淳熈初。召光入對。果如上意。留在內觀堂中。七期始出。其欵待覯遇優饒。特異如此。光歸住育王。上又遣人。度越前來。賜他佛照之號。播聞於天下焉。此記言福有因果。多是修來。故有斯相。名非苟求也○覯音逅。
拙菴謂虞允文丞相曰。大道洞然。本無愚智。譬如伊呂。起於耕漁。為帝王師。詎可以智愚階級而能擬哉。雖然非大丈夫。其孰能與焉(與去聲)。
虞允文丞相。字彬甫。幼能詩詞。有驚人句。上命置翹村舘。以筵天下士焉。拙菴乃謂。虞丞相選賢之法。宜以德取。勿以名位取說。大道之在天地。而稟賦於人也。原來空空洞洞。本無有愚。亦無有智。譬如伊尹耕于有莘之野。湯三使聘之。拜以為相。又如呂望姜尚釣于磻溪。因西伯獵得。立為帝師。以二賢觀之。豈可以聰智愚拙階梯等級。而能比擬之哉。雖然如是。倘不是這等樣沒量漢。具惻隱心。備精一道。其餘孰為輕許之焉。誠哉。取賢當慎輕名位。若輕以名位許人。則求名者至也。賢安在哉。
丞相虞允文,字彬甫,自幼擅长诗词,常有惊人之句。皇上命他设立翘村馆,以广纳天下贤士。拙庵曾言:虞丞相选拔贤才之法,当以德行取人,不可看重虚名地位。大道存于天地之间,而赋予人的禀性,原本空灵澄澈,本无愚智之分。譬如伊尹耕作于莘野,商汤三次遣使聘请,拜为丞相;又如姜尚垂钓于磻溪,周文王狩猎相遇,立为帝师。以此二贤观之,岂能以聪明愚拙的等级差别妄加评判?即便如此,若非这等器量恢宏之人,怀恻隐之心,专精一道,其余人等岂可轻易认可?确然如此,选贤须慎,莫重虚名。若轻率以名位许人,则趋名逐利者必至,贤者何在?
拙菴曰。璇野菴常言。黃龍南禪師。寬厚忠信。恭而慈愛。量度凝遠。博學洽聞。常同雲峯悅遊湖湘。避雨樹下。悅箕踞相對。南獨危坐。悅瞋目視之曰。佛祖妙道。不是三家村古廟裏土地作死模樣。南稽首謝之。危坐愈甚。故黃太史魯直稱之曰。南公動靜。不忘恭敬。真叢林主也(幻菴集)。
箕踞。人傲坐形。如箕也。拙菴曉學人。四儀胸臆。當以南公為法說。璇野菴嘗言。南公寬舒厚重。忠實篤信。身常恭肅。而慈愛一切。胸中豁達。而凝定深遠。博覧學業。周洽多聞。甞同雲峯悅公。偕行到湖廣湘陰。避雨樹下。悅公長伸兩足。其形似箕。相對踞坐。南公獨端正一心。其形如杌。跏趺而坐。悅公以友道自任。恐南公偏執。乃瞋目直視。以誚之曰。佛祖無上大道。豈是執相拘形。不明其理。可成就耶。若執相拘形為道。則三家村裏。并古廟前的石土地。俱皆是佛也。詎可做恁麼死模樣。以為道耶。此亦責善之正理也。南公却也是明理。而有本據的人。見悅公說得當理。乃稽首謝之。仍復孤危獨坐。愈加莊重。故太史黃山谷。曾稱贊之曰。南公不是擔板漢。動也如斯。靜也如斯。是這等樣。不忘恭肅敬慎。誠可以為叢林中教化之主也。
拙菴曰。率身臨眾要以智。遣妄除情須先覺。背覺合塵。則心蒙蔽矣。智愚不分。則事紊亂矣(晝監寺書)。
拙菴曉人修身利人除妄遣情之理說。循順自己本有之理。以臨蒞廣眾。利益於人。必竟要有大智慧。遣逐無量劫來所積妄想。并現在念念不息情識。必竟要預常覺照。若違背覺照。不求見佛。不隨明導。而合塵勞。則心蒙蔽。而不明白矣。智慧愚魯。君子小人。不分清濁。則事事法法。差謬紊亂矣。
拙菴曰。佛鑑住太平。高菴充維那。高菴齒少氣豪。下視諸方。少有可其意者。一日齋時鳴揵。見行者別器置食於佛鑑前。高菴出堂厲聲曰。五百僧善知識。作遮般去就。何以範模後學。佛鑑如不聞見。逮下堂詢之。乃水虀菜。葢佛鑑素有脾疾。不食油故。高菴有愧。詣方丈告退。佛鑑曰。維那所言甚當。緣惠懃病乃爾。甞聞聖人言。以理通諸礙。所食既不優。於眾遂不疑也。維那志氣明遠。他日當柱石宗門。幸勿以此芥蔕。逮佛鑑遷智海。高菴過龍門。後為佛眼之嗣(虀音齎犍音乾)。
揵舉也。舉椎擊之也。揵椎者。鐘板磬魚并引磬。所以起止禮法之節度也。去就猶行止也。柱牚也。支也。柱石者。言牚支法門。安如磬石也。芥蔕小梗也。梗鯁同直也。世謂謇諤為骨鯁。謂直言難受。如骨之咈咽也。拙菴舉高菴維那氣豪梗直。佛鑒和尚有山海胸襟說。佛鑒主舒州太平時。高菴為維那。高菴的年齒少小。志氣豪壯。下視於人。鮮有稱如他的意者。忽一日過堂喫齋。正鳴揵椎之際。見行者別樣噐皿。奉菜食堂頭之前。高菴乃高大其聲曰。半千人堂頭。做與麼行止。怎能矜式後學。高菴一時忍俊不禁。只顧理之是。未見事之詳。此所謂也有得。也有失者也。太平胸襟。如山之高。海之濶。恰似不曾聞見一樣。高菴見堂頭顏色不變。乃疑而詢之行者。方知是水虀菜焉。葢因佛鑒舊有脾胃之病。不喜食油。故別置淡虀菜耳。高菴自愧其錯發此言。乃上方丈辭軄。佛鑒乃以愛語三昧。調御之曰。維那所言。極甚當理。以惠懃之病故。乃如此。曾聞。古聖人云。以理通諸礙。今維那以當理之言。通達我所食。不強于眾。以聞于大眾。更有何礙。大眾凡所疑者。皆不疑矣。維那志向氣骨。高明廣遠。他日當牚支法席。如磬石之安。有日子在。幸勿以今日之言。而自鯁逆也。及佛鑒遷主智海寺。維那過龍門。遂嗣法于龍門佛眼焉○鯁音梗。謇諤音蹇噩。咈音佛。
拙菴曰。大凡與官員論道酬酢。須是剗去知解。勿令他坐在窠窟裏。直要單明向上一著子。妙喜先師嘗言。士大夫相見。有問即對。無問即不可。又須是個中人始得。此語有補於時。不傷住持之體。切宜思之。
拙菴曉住持人。接納宰官。要存大體說。大凡主法者。與官員論評此事。一酬一酢時。須是言中有響句裏藏鋒。剗削蠲去他的心知意解。莫要令他墮在葛藤窠狐疑窟裏。唯貴直捷單提。撥轉向上關棙這一著子。妙喜先師。曾有言。未出仕之士。及已出仕之大夫相會時。凡有所問。不可不對。若無問。又不可勉強應對。又須是個中人。始可與他說個中話。先師此語。正有補益於今時。不損失主法人的大體。切宜深思詳味之。毋自輕也。
拙菴曰。地之美者。善養物。主之仁者善養士。今稱住持者。多不以眾人為心。急己所欲。惡聞善言。好蔽過惡。恣行邪行。從快一時之意。返被小人就其好惡取之。則住持之道。安得不危乎(與洪老書○好惡俱去聲。過惡之惡入聲)。
拙菴曉住持人。當善養士以保法門說。地土豐腴膏美者。必竟能生長好物。主人仁愛慈柔者。必竟能鞠育好士。今之稱住持者。多因他沒有仁愛大眾的念頭。詎肯以眾人心膓。為自己的心膓耶。唯以自己所好為急務。有好善言。不愛聽聞。凡己過惡。極力遮掩。凡是邪行。任意恣行。徒但縱快一時之意。返被小人乘其縫罅。就他所好所惡。任便而取。則住持之道。一定危也。安能長保。而不危乎。可見主法者宜善養士也○罅鰕去聲。
拙菴謂野菴曰。丞相紫巖居士言。妙喜先師平生以道德節義勇敢為先。可親不可疎。可近不可迫。可殺不可辱。居處不淫。飲食不溽。臨生死禍患。視之如無。正所謂干將鏌鎁。難與爭鋒。但虞傷闕耳。後如紫巖之言(幻菴記聞○溽音肉)。
淫流蕩也。溽恣滋味為溽。溽之言欲也。干將是造劍之匠。鏌鎁是干將之妻。楚王命造劍。三年乃成雌雄二劍。干將隱雄獻雌。王秘匣中。時有悲聲。以問羣臣。臣曰。劍有雌雄。此雌憶雄耳。王怒。干將知罪必死。藏劍于柱。囑妻曰。日出北戶。南山有松。松生石上。劍在其中。妻後生子眉間赤。長成問母。父何在。母述前事。剖柱得劍。欲報父讎。而不得。俄有客曰。吾甑山人。能為子報父讎。眉間赤曰。客何所須。客曰。但得子頭并劍以進。赤自刎頭與客。客得頭與劍。進王。王曰大幸。客曰。願王以油烹此頭。三日不爛。客請王視。客以劍揮。王頭落鼎中。兩頭相嚙。客恐赤不勝。乃自刎頭助之。俄三頭俱爛。干將鏌鎁。因此得名。比況大慧鋒利的意思。虞憂也。闕損也。拙菴謂璇野菴言。人頴鋒不可太露說。張丞相紫巖居士。有言。妙喜先師。平生唯以正理調其心。正行修其身。身端而有節。心正而合義。勇猛不屈。果敢力行。以此六法為先。就如那禮儒行言。士有可親愛。而不可劫奪。可近狎。而不可逼迫。可誅殺。而不可凌辱。居處不淫蕩。飲食不滋溽。妙喜之剛毅。亦有同於如此者。故能臨生死禍害。交加于前。看之如無所有一樣。雖然如是。正所謂干將鏌鎁鋒利太過。固難與比竝爭勝。但恐有不測之虞。損傷闕壞焉耳。後果如紫巖居士之所說。其士人德行剛毅。不及大慧者。不可以不謹也。
拙菴曰。野菴住持。通人情之始終。明叢林之大體。甞謂予言。為一方主者。須擇有志行衲子。相與毗贊。猶髮之有梳。面之有鑑。則利病好醜。不可得而隱矣。如慈明得楊岐。馬祖得百丈。以水投水。莫之逆也(幻菴集)。
拙菴曉住持人。要得好人輔助說。野菴住持。善于用人。儘得人情。而有始有終。又能明識叢林大方體裁。嘗謂予有云。為一方設化之主。須選擇有志力廣大。能攝能行諸菩薩行的衲子。相與輔毗贊助。譬如頭髮得梳。而紊亂可理。面目有鏡。而美惡可知一樣。則叢林中。襍糅利害。清濁好歹。一一顯然。自不可得而隱匿矣。又以正理喻之。就如慈明圓祖之得楊岐會監司。馬祖之得百丈海侍者一般。此皆心心相印。空合空。水投水。誰得而違逆之哉。此皆師資得人之實德實効也○糅音柔上聲。
拙菴曰。末學膚受。徒貴耳賤目。終莫能究其奧妙。故曰。山不厭高。中有重巖積翠。海不厭深。內有四溟九淵。欲究大道。要在窮其高深。然後可以照燭幽微。應變不窮矣(與覲老書)。
膚淺也。言在皮膚不深也。四溟。即東西南北四海也。淵止水也。水盤旋處為淵。九淵。列子。鯢旋之潘為淵。止水之潘為淵。流水之潘為淵。濫水之潘為淵。沃水之潘為淵。氿水之潘為淵。雍水之潘為淵。汧水之潘為淵。肥水之潘為淵。是為九淵。拙菴曉學人。欲實為生死。必須討個底蘊說。末世學者。見事淺近。入耳過眼。不肯留心。徒或貴耳賤目。或貴目賤耳。到底不能窮究其極致。故舊有云。山不厭高。愈升而愈高。若厭其高。安知重巖積翠之幽趣水不厭深。愈入而愈深。若厭其深。安知四溟九淵之波瀾。欲要極盡無上大道。須是不厭其高深。而敏勉力行。精進不已。一定要到至高至深之處。然後可以照徹幽深洞燭隱微。而應變無窮矣。學者可不盡心乎○鯢音倪。潘音盤。氿音癸。汧音牽。
拙菴謂尤侍郎曰。聖賢之意。含緩而理明。優游而事顯。所用之事。不期以速成。而許以持久。不許以必進。而許以庶幾。用是推聖賢之意。故能亘萬世而持之無過失者。乃爾(幻菴集)。
亘通也。拙菴謂尤延之。聖賢道學貴持久說。得一切智之聖行解相應之賢的意旨。貴含緩舒遲。而道理明白。優游自如。而庶事彰顯。凡所運用之事。不倉卒期望。以速成立。而惟許持之久遠。不苟且許其必銳進。而惟許其不退差近于道焉。用此以推。廣得一切智聖人行解相應賢者意旨。所以能綿亘萬世。而持守之。保其身業語業意業。咸無過失者。乃能如斯耳。其他孰許之焉。惟聖賢與聖賢。乃能知之也。
侍郎尤公曰。祖師已前。無住持事。其後應世行道。迫不得已。然居則蓬蓽。取蔽風雨。食則麤糲。取充饑餒。辛苦憔悴。有不堪其憂。而王公大人。至有願見而不可得者。故其所建立。皆磊磊落落。驚天動地。後世不然。高堂廣廈。美衣豐食。指如意。於是波旬之徒。始洋洋然動其心。趦趄權門。搖尾乞憐。甚者巧取豪奪。如正晝攫金。不復知世間有因果事。妙喜此書。豈特為博山設。其拈盡諸方。自來習氣。不遺毫髮。如飲倉公上池之水。洞見肝腑。若能信受奉行。安用別求佛法(見靈隱石刻○蓽音必。糲音賴。磊雷上聲。趦音雌。趄音疽。攫匡入聲)。
蓬蓬戶也。蓽蓽門也。織荊為門。俱表儉約。而不奢的意思。餒饑也。憔憂患也。悴憂也。磊落魁礌貌。又如轉石自高而下。無所阻礙也。比況有道者行事縱橫。自在的意思。指言動指麾。皆如所欲也。洋洋盛大貌。音義註流蕩之貌。宜徉。取彷徉徘徊徙倚。形容小人覬覦之狀。似近理。方與下文貫趦趄行不進貌。攫爪持也。倉公長桑君。教扁鵲服上池之水。三七日視。垣墻不隔。又盡見人五臟癥結。盡得桑君神聖功巧之道。餘詳音義。侍郎尤延之。惜佛道之衰。引妙喜書。以診庸僧之病說。祖師已前。原沒有住持之事。其後應化世間。流行此理。迫不奈何。猶未聚眾。而閒居獨處。則誅茆作戶。編荊為門。但取遮障風雨耳。日用飯食。粗而不精。粟僅脫粃。但取填補饑瘡耳。辛苦而勤。憔悴而慮。誠有不堪其憂。而國王三公。侯伯大人。有望仰欲願見。而不可得者。以此之故。或因時建立門庭。攝化眾生。皆磊磊無礙。落落不羈。發一言。出一令。行一事。無不驚天動地。暨至于今。全不合古。蓬戶蓽門。而易為高堂廣廈。粗蔬脫粟。而易為豐衣美食。辛苦憔悴。而易為指如意。于是俾波旬外道。徘徊徙倚。萌動妄想。起無厭貪心。靠他墻籬。傍人門戶。如失家之狗。搖頭擺尾。乞其憐惜。不特此也。更有甚焉。設巧以取。恃豪而奪。就如那齊人欲金。而衣冠往市。至于鬻金之所。攫金而去。主捕得。問曰。人皆在此。子何攫人金也。曰。正當攫時。不見有人。此所謂見財無恥。見利忘害。這樣人。正同乎此那裏。更知有因有果。生王法死地獄之事。以上乃妙喜與博山書言也。用此而觀。妙喜此書。豈特為博山長老設。其拈除十方從來積弊習染。不差毫釐。正恰于時者也。譬如飲桑君上池之水。而自己心開意朗。自見肺肝。亦見他人肺肝一般。若信而讀。讀而誦。誦而受持奉行。即此便是潤焦醍醐上味。即此便是刺除膏肓金鍼也。何用別求佛法哉○肓音荒。
侍郎尤公謂拙菴曰。昔妙喜中興臨濟之道。於凋零之秋。而性尚謙虗。未嘗馳騁見理。平生不趨權勢。不苟利養。甞曰。萬事不可佚豫為。不可奢態持。葢有利於時而便於物者。有其過而無其功者。若縱之奢佚。則不濟矣。不肖佩服斯言。遂為終身之戒。老師昨者遭遇主上。留宿觀堂。實為佛法之幸。切冀不倦悲願。使進善之途開明。任眾之道益大。庶幾後生晚輩。不謀近習。各懷遠圖。豈不為叢林之利濟乎(然侍者記聞)。
中興廢而復興也。佚豫安樂也。奢侈也。態情態。猶言做樣子的意思。便宜也。不肖尤公自謂也。侍郎尤公。表妙喜謙德。以勵拙菴。莫倦悲願說。昔妙喜屢承詔命。數遷大剎。中興臨濟之道于凋敗零落之秋。而其所稟素性。崇淳尚朴。謙下自養。虗心受善。總不仗道馳騁。自負見識道理。一生以來。不趨謁權官勢府。不苟求財利奉養。嘗言。世間萬事。宜勤勞為。不可以安樂為。宜儉節持。不可以奢態持。正有利於今時。而順便于事物者。不可不知。若是有三業不淨之過。而無正勤之功者。放縱奢侈。惟求安逸。必不濟矣。不肖佩帶服膺此說。念念持守。以為一生之戒。老師昔日。蒙遇聖上殊恩。遲留七宿內觀堂。誠為佛祖法門中的福慶。更望誨人不倦。勤施四無量心。廣行四弘誓願。使四眾雲歸。進善之道。寬濶明了而不迷。八方集。荷眾之心。究竟如空而不隘。庶幾乍入後生新戒晚輩。各自捨除習染下劣之心。各自開發大乘久遠之志。如此寧不為法門中大利益大舟楫也乎○音君。
密菴傑和尚曰。叢林興衰。在於禮法。學者美惡。在乎俗習。使古之人巢居穴處㵎飲木食。行之於今時。則不可也。使今之人豐衣文采飯粱囓肥。行之於古時。亦不可也。安有他哉。習不習故。夫人朝夕見者為常。必謂天下事正宜如此。一旦驅之。就彼去此。非獨生疑而不信。將恐亦不從矣。用是觀之。人情安於所習。駭其未見。是其常情。又何足怪(與施司諫書)。
密菴名咸傑。應菴華祖嗣也。密菴和尚發明禮法主叢林所習安大眾說。叢林之或興或衰。必竟何因而致。因于禮儀法度之行則興。不行則衰耳。學者之有美有惡。必竟何因而致。因于風俗習學之良則美。不良則惡耳。設使上古之人。架巢而居。鑽穴而處。㵎泉而飲。木果而食。行之于而今時節。則可乎。決不可也。設使而今之人。素縑其衣。朱繡其采。膏粱其味。肥膩其口。行之于上古時節。則可乎。亦不可也。安有別樣道理哉。在人近習不近習。是這個緣故也。夫人朝也見。夕也見。此乃常理。人人必謂。凡天下事。應當如是。忽一旦強勉驅迫。令他舍此趨彼。不惟生疑惑而不信向。只怕他亦不肯依從矣。用此個道理看來。人之性情。常所習者。自然安之而不疑。素所未見者。瞥然見之而驚異。此該是人一定常情。不足以為怪也○縑音兼。繡音秀。
密菴謂悟首座曰。叢林中惟浙人輕懦少立。子之才器宏大。量度淵容。志尚端確。加以見地穩密。他日未易言。但自韜晦。無露圭角。毀方瓦合。持以中道。勿為勢利少枉。即是不出塵勞而作佛事也(與笑菴書)。
懦弱也。韜藏也。晦不明也。韜晦。言當陸沉的意思。密菴勉悟首座。宜韜光晦跡。務守中道說。叢林中惟越人軟弱。少能特立。今子有根力之才。助道之器。含宏廣大。有溟海之量。虗空之度。淵納包容。志氣高尚。身端行確。加以見明地理。穩實綿密。他時一定成個好人。未易輕言。第宜韜光儉德。晦蹟含章。不顯所重。毋露所長。毀圓為方。合方為圓。毋偏一邊。務合中道。勿妄萌動聲勢利名。一毫曲求之心。韜即是顯。守即是行。窮即是通。何更用出塵勞。而始作得佛事也乎。隨寓而安。無不裕如也。
密菴曰。應菴先師嘗言。賢不肖相反。不得不擇。賢者持道德仁義以立身。不肖者專勢利詐侫以用事。賢者得志。必行其所學。不肖者處位。多擅私心。妬賢嫉能。嗜慾苟財。靡所不至。是故得賢則叢林興。用不肖則廢。有一于斯。必不能安靜(見岳和尚書○妬都去聲)。
嫉妬。害賢曰嫉。害色曰妬。密菴和尚曉岳長老。當具擇法眼。識君子小人說。應菴先師嘗言。有德君子。無德小人。兩相違反。不可不揀。賢智君子。惟常守此遍通之道。濟眾之德。如慈之仁。當理之義。以成立此身。不肖小人。惟專務此恃仗權勢。欺取財利。詭詐其行。便侫其口。以用行己事。賢德君子。若得遂其志向。必行其所守之學。專利于人。不法小人。一處高位。多自擅主一己私心。妬害賢人。嫉忌能士。口貪意邪。身循財利。三毒十惡。無所不為。是故得賢人。則法社自興。用一愚人。則法社必廢。這樣小人。詎可令有一于此哉。若其有一擾攪。大眾必竟不得安靜。何也。眾君子成之不足。一小人壞之有餘也。
密菴曰。住持有三莫。事繁莫懼。無事莫尋。是非莫辯。住持人達此三事。則不被外物所惑矣(慧侍者記聞)。
莫不可也。密菴和尚謹住持人。要達三莫之理說。住持有三不可。一凡百事宂繁。堆堆叠叠。打屏不開。不可懼他。二凡沒得事務。清清淨淨。恬然自定。不可尋他。三凡是非到來。好好歹歹。一切任之。不可辯他。住持人通達此三不可之事理者。則自然不被外物之所感亂。而我自有一定主宰矣。
密菴曰。衲子履行傾邪。素有不善之迹者。叢林互知。此不足疾。惟眾人謂之賢。而內實不肖者。誠可疾也。
密菴曉人當深知險惡小人難得辯識說。衲子尋常行履。不甚端莊正直。原有惡迹之人。廣眾盡知。此人不足疾憾他。惟是人人都說。他是個好人。而心中險于山川。念念不肖。這樣人誠可疾惡也。
密菴謂水菴曰。人有毀辱。當順受之。詎可輕聽聲言。妄陳管見。大率便侫有類。邪巧多方。懷險詖者。好逞私心。起猜忌者。偏廢公議。葢此輩趨向狹促。所見暗短。固以自異為不羣。以沮議為出眾。然既知我所用終是。而毀謗固自在彼。久而自明。不須別白。亦不必主我之是。而訐觸於人。則庶可以為林下人也。
管見小見也。險詖不平之言也。猜忌疑怨也。沮止也。訐斥人隱惡。攻人陰私。密菴和尚與水菴書。人要以忍辱修德為主說。設人有毀謗辱詈于我者。當順人之意。而忍受之。不可纔觸衰風。被他搖撼。而妄陳小見。恐傷法體。大率便之人。必有儻類。邪巧之輩。心術多端。胸懷不平者。好逞自己一偏之私心。起生疑怨者。偏廢眾人公道之議論。葢這樣人之所趨向。狹小促隘。其所見處。暗昧短淺。固執己見。與人不同。為出乎其類也。剛愎自用。專沮僉議。為拔乎其萃焉。倘然既知我所運用者。必竟為是。而毀訾謗辱者。本自在彼。是非經久。不辯自明。何須勉強分皂別白。更不必堅強主定自家個是。而攻訐他短。觸發人私。但自堅正其體。平等其心。則刀割香塗。不生嗔喜。庶幾為林下一人也。
自得輝和尚曰。大凡衲子誠而向正。雖愚亦可用。而懷邪。雖智終為害。大率林下人操心不正。雖有才能。而終不可立矣。
自得輝名慧輝。天童正覺嗣也。自得和尚與簡堂書。凡用人貴端正說。大凡衲子胸中誠懇。而所趨端正。雖愚魯鈍拙。亦是可用的。若是口頭便。而心中私邪。雖聰明黠慧。畢竟是作彗的。總而言之。林下人操心。一定要端正。若不端正。縱有才力能幹。而到底不可成立矣。
自得曰。大智禪師特剏清規。扶救末法比丘不正之弊。由是前賢遵承拳拳奉行。有教化。有條理。有始終。紹興之末。叢林尚有老成者。能守典刑。不敢斯須而去左右。近年以來。失其宗緒。綱不綱。紀不紀。雖有綱紀。安得而正諸。故曰。舉一綱則眾目張。弛一機則萬事隳。殆乎綱紀不振。叢林不興。惟古人體本以正末。但憂法度之不嚴。不憂學者之失所。其所正在於公。今諸方主者。以私混公。以末正本。上者苟利不以道。下者賊利不以義。上下謬亂。賓主混淆。安得衲子向正而叢林之興乎(隳音灰)。
弛者。弛廢不遵禮度也。隳毀也。賊貪也。自得和尚與尤侍郎書。論法門之興。全在行禮法說。大智和尚特剏清規者何。葢謂維持援救末法來比丘等不端正之積弊也。由是前有德業者。遵依承戴。拳拳服膺。佩奉修行。上不失大體。而有教化。下不失廼職。而有條理。在先者如是開張而有始。在後者亦如是依行而有終。宋紹興末。法社之中。尚猶有老成練達之士。能競競業業。持守先聖典刑。不敢頃刻弛廢。而舍離左右。近年以來。一時不如一時。一世不如一世。失其綱宗紀緒。主法之綱。全無而不成綱。眾理之紀。盡棄而不成紀。縱使再有大智的禮法。烏可得而整勅之。故所以說。主法者能舉一綱。則眾人之條目。自然施張。若主法者懈弛一機。則事事法法。亦隨之而隳頹。寧不危乎。綱紀典刑。顛覆而不振揚也。叢林剎竿。倒地而不興起也。惟是古人身體力行。正其根本枝末。自然亦隨之而端正。但恐法制禁令之不得嚴厲。不慮後昆晚進之不得其所。其所以正之者在何。在于公平正直。而不私心偏邪。今諸方主法者。全是以私心而廢公議。假公事以濟私情。顛倒參差。反本覆末。上者苟求利養。違道以干譽。下者阿諛取容。貪利以失義。上驕奢。下侮瀆。而謬亂矣。賓嫌疑。主嫉惡。而混淆焉。如此豈得衲子趨向正道。而叢林永久興盛也乎。予以為必不得也。
自得曰。良玉未剖。瓦石無異。名驥未馳。駑駘相雜。逮其剖而瑩之馳而試之。則玉石駑驥分矣。夫衲子之賢德而未用也。混於稠人之中。竟何辯別。要在高明之士。以公論舉之。任以軄事。騐以才能。責以成務。則與庸流迥然不同矣(瑩音榮)。
自得和尚與或菴書。當善舉賢任能說。無瑕良玉。未曾剖判之時。誠然與瓦石。有何分別。遺風名驥。未曾馳試之時。誠然與駑駘混雜。有何分別。及其石剖而玉瑩。馬馳而驥識。則玉是玉。石是石。駑是駑。驥是驥。即自分明矣。夫衲子之有賢才有德行。而未發用者。混雜于廣眾之間。究竟莫能辯別孰好孰歹。貴在高明遠見之哲人。以公正議論。而舉揚之。專任以當道軄事。勘驗其才力智能。委責以必成事務。則眾機理而萬化行。一德孚而明良會。與庸流之類。迥然不同矣。所以瓦石駑駘剖試。而玉驥自現。賢才一舉。而庶事必康也○駑駘音奴台。
或菴體和尚。初參此菴元布袋於天台護國。因上堂舉龐馬選佛頌。至此是選佛場之句。此菴喝之。或菴大悟。有投機頌曰。商量極處見題目。途路窮邊入試場。拈起毫端風雨快。遮回不作探花郎。自此匿迹天台。丞相錢公慕其為人。乃以天封招提勉令應世。或菴聞之曰。我不解懸羊頭賣狗肉也。即宵遁去。
或菴名□體。護國景元之嗣也。布袋此菴混名也。丞相錢公。名相祖。字象先。問道於或菴也。解會也。遁隱遯也。記或菴體和尚。初參此菴元布袋子天台護國寺之時。因元和尚上堂。舉龐居士問馬祖。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祖云。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士于言下大悟。呈偈云。十方同聚會。個個學無為。此是選佛場。元和尚舉至。此意謂。主考已出棘門。已開丹霞。舉子胡為不入。乃衝口一喝。如探竿影草。而誘致之。或菴猶如陶家挂壁之梭。長房葛陂之杖。得震得地。即乃變化。升騰而去。不覺。于此喝下大悟。此所謂因風吹火。費力不多也。遂乃呈投機頌曰。商量極處見題目。眼花不少途路窮。邊入試場墮坑落。壍拈起毫端風雨。快莫妄想。這回不作探花郎。有主考在。自此投機得法之後。守道義。惜名節。而嘉遯入天台焉。丞相錢象先。心中愛慕。高其為人。乃以天封寺常住。請他出世。化導眾生。或菴聞得錢公來請。乃笑曰。我不會做假外面。彰顯羊頭以欺人。而內案所賣者。實狗肉也。即自鞏固其志。不為天封名位所惑。而宵遯去矣。
乾道初。瞎堂住國清。因見或菴讚圓通像曰。不依本分。惱亂眾生。瞻之仰之。有眼如盲。長安風月貫今昔。那個男兒摸壁行。瞎堂驚喜曰。不謂此菴有此兒。即遍索之。遂得於江心。固於稠人中。請充第一座(天台野錄)。
乾道。宋孝宗年號。瞎堂靈隱住持。名慧遠。圓悟勤祖嗣也。記乾道初瞎堂住國清寺之時。因見或菴讚觀音菩薩畫像云。不依本分。大巧若拙也。惱亂眾生。大仁不仁也。瞻之仰之。注望而心慕也。有眼如盲。圓通之像。或男或女。或威或慈。瞻仰之者。雖然有眼覰之。恐有所不及。寧不如盲耶。長安帝都。遐邇歸赴。風景月色。貫古通今。盡世黠慧者。只知以此為樂地耳。是那一個男子漢大丈夫。肯向這壁頭上。捫摸行持。若肯向此捫摸行持管取。與圓通大士。同一眼見。同一耳聞去在。瞎堂一見此讚。且驚且喜曰。不意此菴有此好克肖之子耶。即遍尋求之。遂得于焦山。就于廣眾中。請充補人天首座。以為後昆眼目焉。
或菴乾道初。翩然訪瞎堂於虎丘。姑蘇道俗。聞其高風。即詣郡舉請住城中覺報。或菴聞之曰。此菴先師囑我。他日逢老壽止。今若合符契矣。遂欣然應命。葢覺報舊名。老壽菴也(虎丘記聞)。
記或菴。乾道之初。訪候瞎堂遠和尚於虎丘。姑蘇緇而道人。素而士庶。聞或菴高操之風。即詣通郡守。迎請住持。城中覺報寺。或菴聞之喜曰。此菴先師。囑我他時。異日時節到來。逢老壽止。今日之請。正與先師之囑。若竹符相契合矣。遂欣欣然。而臨應蘇城郡守。并緇素等人之命。葢覺報寺。當時原名。老壽菴也。至人讖囑。不爽如是。
或菴入院後。施主請小參曰。道常然而不渝。事有弊而必變。昔江西南嶽諸祖。若稽古為訓。考其當否。持以中道。務合人心。以悟為則。所以素風凌然。逮今未泯。若約衲僧門下。言前薦得。屈我宗風。句下分明。沈埋佛祖。雖然如是。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由是緇素。喜所未聞。歸者如市(語錄異此)。
記或菴入老壽院後。士夫請小參曰。聖賢之道。綿亘十方。而不易貫通三世。而不改世間之事。士趨于名而必求。民趨于利而必貪。以此弊故。而聖賢之道變也。昔江西馬祖南嶽石頭諸祖。惟稽考往古。而成訓誡。驗其可否。以定綱宗。持守中道。不偏不倚。直指人心。只教自悟。所以淳素之風凜然。猶在從古至今。綿綿未泯。至于衲僧門下。未開口之先。薦得此理。猶為屈辱我的宗風。言句之下。了了分明。早已無端。淪沒佛祖。雖爾人人本具。各各現成也。必竟要真踐實履。行到那水也窮山也盡之處。全身放下。兩眼大開。看看。風從何來。雲從何起。一定有個來由也。因此之故。緇流慶悅。士庶騰懽。喜聞希有。四眾來歸。就如閙市一樣。
或菴既領住持。士庶翕然來歸。衲子傳至虎丘。瞎堂曰。遮個山蠻杜拗子。故拍盲禪。治你那一隊野狐精。或菴聞之。以偈答曰。山蠻杜拗得能憎。領眾匡徒似不曾。越格倒拈苕帚柄。拍盲禪治野狐僧。瞎堂笑而已(記聞○拗于教切)。
翕聚也。杜拗。不依軌轍。曰杜不順人情。曰拗。拍拊也。言自不能行拊人肩而行也。隊羣也。匡正也。記或菴既領老壽住持。士庶競進。翕然而來。歸依者眾。有人傳說。到虎丘。瞎堂聞得。乃喜而戲言曰。這個山蠻杜拗子。不通人情。不曉禮法。恁他放拍盲禪。只好治你們一夥野狐精耳。濟得甚事這樣說話。教做格外之談。全不在言句上。雖曰戲謔。其實乃稱贊羨美他的好處。或菴聞之。以偈答于虎丘曰。山蠻杜拗得能憎。有人嫌在。領眾匡徒。似不曾圭角。已露越格。倒拈苕帚柄放下。著拍盲禪。治野狐僧。師子吼時。芳草綠。瞎堂笑而已。象王行處。落花紅。季而拖藁至此。問傍僧云。且道判著判不著。傍僧乃笑。師云。真師子兒。善能哮吼。
或菴謂侍郎曾公逮曰。學道之要。如衡石之定物。持其平而已。偏重可乎。推前近後。其偏一也。明此可學道矣(見曾公書)。
或菴謂侍郎曾公。逮學道要持平說。造詣此道之極要。譬如天平衡石之較一切物輕重一般。惟是持其平準而已。偏于重的一邊。可乎。不惟輕。不得較。就是重。亦不得而較之也。偏于輕也是一樣。前也不可。後也不可。其偏也是一樣。明此持平之理者。可以為真正學道之人矣。
或菴曰。道德乃叢林之本。衲子乃道德之本。住持人棄厭衲子。是忘道德也。道德既忘。將何以修教化。整叢林。誘來學。古人體本以正末。憂道德之不行。不憂叢林之失所。故曰。叢林保於衲子。衲子保於道德。住持無道德。則叢林廢矣。
或菴與簡堂書。見王法人當知叢林根本說。空無作無相之道。布施愛語利同之德。乃叢林之根本。英人哲士。又乃道德之根本。主法人若厭棄。英哲之士。則是忘失三脫四攝之德道也。三脫四攝之道德既是忘失。將甚麼去。興揚法道。利度眾生。整頓叢林。誘引後輩。古人惟是體認根本。以正枝末。只憂慮的。是三脫道四攝德之不行。不憂慮叢林之得所不得所。故所以說叢林保護衲子。衲子保護道德。兩相保也。主法人詎可無三脫四攝之道德耶。無則叢林必廢無疑矣。
或菴曰。夫為善知識。要在知賢。不在自賢。故傷賢者愚。蔽賢者暗。嫉賢者短。得一身之榮。不如得一世之名。得一世之名。不如得一賢衲子。使後學有師。叢林有主也(與圓極書)。
或菴曉為知識者。貴得賢人說。夫傳道之人。先要認得有德好人。為第一義。不在只圖自家個好也。故所以說。傷賢的人。教做愚蠢之人。蔽賢人的人。教做暗昧之人。嫉賢人之人。教做短淺之人。倘得一身之榮顯。不及得一生之美名。更美也。得一生之美名。又不如得一明心見性有道有德的賢衲子。更為嘉美也何也。使後來學者。有真師承。叢林有真主法也。故善知識貴得賢矣。
若是要寻找真正的善知识,最可贵的是能遇到贤德之人的指点。传授道法的人,首先要懂得识别有德行的好人,这才是最根本的。不能只顾着自己好。所以说,伤害贤人的人,就是愚蠢之人;埋没贤人的人,就是昏昧之人;嫉妒贤人的人,就是见识短浅之人。与其得到一时的荣华显贵,不如获得一生的美名,那才是更美好的。得到一生的美名,又不如得到一位明心见性、有道有德的贤德僧人,这才是更为可贵的。为什么呢?因为这能让后来的学道之人有真正的师承,让寺院有真正的主持佛法之人。所以,善知识最可贵的就是能遇到贤德之人。
或菴遷焦山之三載。寔淳熈六年八月四日也。先示微恙。即手書并硯一隻。別郡守侍郎曾公。逮至中夜化去。公以偈悼之曰。翩翩隻履逐西風。一物渾無布袋中。留下陶泓將底用。老夫無筆判虗空(行狀○泓胡盲切)。
悼哀傷也。陶泓硯名也。底何也。記或菴再遷焦山。幾三載。正是宋淳熈六年八月朔四日也。將入滅。預示微疾。即親手作書并硯。使人通書。辭潤州曾公。逮侍郎至。子夜告眾。跏趺而逝。及次早曾公至見。已化去。乃作偈傷悼之曰。翩翩隻履逐西風。比況如同達磨。隻履翩翩西逝一般也。一物渾無布袋中。直言焦山脫謝乾盡。皮袋子中。了無一物也。留下陶泓將底用。言焦山臨行。遺留此硯與我。將作何用也。老夫無筆判虗空。此曾公自謂。我老夫無筆。空拳赤手。焦山末後。光明葢天葢地。如同虗空一般。不可思議。誠難判斷也。季而謂或菴。始從此菴。喝下悟入。隱跡天台。錢象先勉應天封。宵夜遁去。瞎堂得之江心。應緣符于老壽。領眾拈苕帚隻硯。別曾公。誠哉越格衲僧。可謂頭正尾正也。
瞎堂遠和尚謂或菴曰。人之才器。自有大小。誠不可教。故楮小者不可懷大。綆短者不可汲深。鴟鵂夜撮蚤察秋毫。晝出瞋目之不見丘山。葢分定也。昔靜南堂傳東山之道。頴悟幽奧。深切著明。逮應世住持。所至不振。圓悟先師歸蜀。同範和尚。訪之大隨。見靜率略。凡百弛廢。先師終不問。回至中略。範曰。靜與公為同參道友。無一言啟廸之何也。先師曰。應世臨眾。要在法令為先。法令之行。在其智能。能與不能。以其素分。豈可教也。範頷之(虎丘記聞○鴟音笞。鵂音休。撮竄入聲)。
楮穀木也。皮可紙綆井繩也。楮小綆短。言才小器淺的意思。鴟鵂怪鳥也晝無所見。夜出嘬蚊。言見小的意思。靜南堂名元靜。東山演祖嗣也。頴錐鋩也。頴悟。言脫頴而出的意思。記瞎堂遠和尚謂。或菴應世才器。要遠大。更又要以法令為先說。人之才力器量。本自也有大的。也有小的。誠不可教誡者。故楮紙之小者。豈可懷裹大物。繩索之短者。怎能汲得深泉。鴟鵂怪鳥。夜能嘬取蚊蚤。明察秋毫之末。至于日出白晝。大瞋兩目。而不見眼前丘山。此非不可教之素分而何。拘理如是也。昔南堂元靜。見東山演祖。會盡古今公案。脫悟超邁。洞達幽奧。精深切當。彰著明了。祖印之曰。諸方關楗無逃。子掌握矣。及其出現世間。所到不能振起。圓悟先師。自南還歸成都。同範和尚。相訪于大隨山中。見靜草率忽略。凡叢林規矩。盡該弛廢。先師知其才器如此。究竟不吐一言。回至中途。範問先師云。靜與公。為同門契分。共師五祖之道。故相友于者。怎不吐露一言。啟發謹廸之。何也。先師答範和尚曰。夫出世利生。以臨廣眾。貴在以法度禁令為先務。法令所施。又要以智慧為前矛。才能為殿後。智先能後。所以成始而成終也。今靜能終不能終。是其他之素性分定使然。他非不知。乃不能行也。我安得而教之哉。範會其不啟廸之故。乃默而識之○嘬釵去聲。
瞎堂曰。學道之士。要先正其心。然後可以正己正物。其心既正。則萬物定矣。未聞心治而身亂者。佛祖之教。由內及外。自近至遠。聲色惑於外。四肢之疾也。妄情發於內。心腹之疾也。未見心正而不能治物。身正而不能化人。葢一心為根本。萬物為枝葉。根本壯實。枝葉榮茂。根本枯悴。枝葉夭折。善學道者。先治內以敵外。不貪外以害內。故導物要在清心。正人固先正己。心正己立。而萬物不從化者。未之有也。
瞠堂與顏侍郎書。學道貴正心正身說。專務此理的人。先要洗滌自己之心。令無一毫染污。然後可以正己。而正乎人。自己心正不妄。與自己身正不偏。則事事法法。咸安定而不亂矣。未聞心理。而身不治者。諸佛諸祖之教法。先由內一心。而後外及一身。自目前咫尺。而以達于千里。六塵聲色利養。惑亂于外。此乃四肢之外疾也。三毒妄想情慮。陡發于內。此乃心腹之內疾也。未見有心不邪曲。而百物不治。身體端莊。而人不來歸化者。葢一心為人主宰。猶木之有根荄本幹。眾物為枝枝葉葉一樣。根荄本幹既然壯實。則枝枝葉葉自然榮茂盛美。若是根荄枯乾。本幹憔悴。枝枝葉葉一定凋傷敗落。善能專務此理的人。全是先修治一心妄想。以抵敵六塵聲色。不貪愛六塵。以戕害一心。所以利物指迷。貴在清淨一心。規正于人本。先規正自己。心既端正。而萬人一心已既成立。而百物條理。有不從其教化者耶。斷斷乎未之有也。
簡堂機和尚。住番陽筦山。僅二十載。羮藜飯黍。若絕意於榮達。嘗下山聞路旁哀泣聲。簡堂惻然。逮詢之。一家寒疾。僅亡兩口。貧無斂具。特就市貸棺葬之。鄉人感歎不已。侍郎李公謂士大夫曰。吾鄉機老有道衲子也。加以慈惠及物。筦山安能久處乎。會樞密汪宣撫諸路。達於九江郡守林公。虗圓通法席迎之。簡堂聞命乃曰。吾道之行矣。即欣然曳杖而來。登座說法曰。圓通不開生藥舖。單單只賣死貓頭。不知那個無思算。喫著通身冷汗流。緇素驚異。法席因茲大振。
簡堂名行機。護國景元之嗣也。番陽饒州鄱陽縣也。筦山地名。藜落藜也。小可食。大可杖。斂具指棺槨說。貸賒借也。樞密都察院也。宣撫巡按也。死貓頭公案也。僧問曹山。世間何物最貴。山云。死貓頭最貴。記簡堂和尚。在鄱陽筦山之時。且廿年之久。羮用藜藿。飯用黍粟。似若絕念于世間。不求通達于當路。曾下山。聞得路旁人家。有哀泣之聲。簡堂慈心三昧。忽然現前。乃躬躡憐。而問之。答言。時因寒病。且死兩人。家中窘極。無收斂之棺。具堂乃就市。貸借棺具。埋葬之。彼一鄉之人。無不感服。稱贊不止。侍郎李春年遍告諸未仕之士。及已仕大夫。而言之曰。吾鄉機和尚。誠然有道的衲子也。加以有惻隱之慈。周急之惠。以及于人。筦山狹小。詎可長久稽遲。以處此乎。暨宋南渡。後值明遠汪察院宣通諸郡道路。達之于九江府。郡守林公叔達。遂虗圓通禪院。以迎請之出世。簡堂聞請乃曰。吾道之行矣。自知時至。即欣然不辭而來。當入院日。緇素士夫。請登座說法。曰圓通不開生藥舖。不以小乘法。濟度于眾生也。單單只賣死貓頭。惟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也。不知那個無思算。惟身語意業。無過失者。始能懸崖撒手。自肯承當也。喫著通身冷汗流。絕後再甦。欺君不得也。緇而衲僧。素而士庶。聞者莫不驚奇。歎異法化。因茲而大振起之焉。韜光蓄德。時至理彰。是這等樣。後學之則也。
簡堂曰。古者修身治心。則與人共其道。興事立業。則與人共其功。道成功著。則與人共其名。所以道無不明。功無不成。名無不榮。今人則不然。專己之道。惟恐人之勝於己。又不能從善務義。以自廣也。專己之功。不欲他人有之。又不能任賢與能。以自大也。專己之名。不與他人共之。又不能謙光導物。以自達也。是故道不免於蔽。功不免於損。名不免於辱。此古今學者之大分也。
簡堂曉學者。當識大體公分說。古之學者。裁制其身。調伏其心。己既曉了。則與人說。公共其道。而不自私焉。事既興隆。業已樹立。非我獨辦。則必眾力。公共其功。而不自居焉。道既成就。功亦彰著。既有此譽。則必讓人。公共其名。而不自處焉。是故道不獨明。而無一人不明。功不獨成。而無一人不成。名不獨榮。而無一人不榮。今之學者。則不然。縱使學道專務自利。不肯利人。惟怕人知勝過于己。又不肯虗心受善。扣長勵短。務合時宜。以自廣濶也。設使立功。專務掩人。以為己有。不喜他人半點有之又不能卑心下賢。任能贊佑。溫厚和平。以自寬大也。設使名遂。專務自顯。不與人共。見人有譽。反不歡喜。又不能謙恭蓄德。和光同塵。導引愚迷。以自通達也。所以道本求明。而反自蔽功。本求成而反自損名。本求榮而反自辱此。兩者乃古乃今學者。不易之大體公分也。
簡堂曰。學道猶如種樹。方榮而伐之。可以給樵薪。將盛而伐之。可以作榱桷。稍壯而伐之。可以充楹枋。老大而伐之。可以為梁棟。得非取功遠而其利大乎。所以古之人。惟其道固大而不狹。其志遠奧而不近。其言崇高而不卑。雖適時齟齬。窮於饑寒。殆亡丘壑。以其遺風餘烈。亘百千年。後人猶以為法而傳之。鄉使狹道苟容。邇志求合。卑言事勢。其利止榮於一身。安有餘澤。溥及於後世哉(榱音催。桷音覺。齟。音阻。齬音語)。
榱桷。周曰榱。齊曰桷。即椽也。楹柱也。枋枅枋也。梁棟。屋脊柱曰棟。負棟者梁。齟齬齒一前一却。齟齬不相值也。比坎坷之意。溥廣也。簡堂與李侍郎書。言學道貴深蓄厚養說。學道工夫。譬如蒔種樹木。纔正榮長。而砍伐之。但可以供給樵薪。備炊㸑之用。將茂盛而斫伐之。亦可以作造榱桷。備葢苫之用。稍壯固而斫伐之。又可以充具楹枋。備裝修之用。至于老大而斫伐之。更可以堪為梁棟。備殿閣之用學。道工夫正類乎。此豈不是取功力久遠。而其利益。倍大乎是這個緣。故古之人。其于當然之理也。又堅固又廣大。而不窄狹其心之所之也。又永遠又深奧。而不淺近其出示言詞也。又崇重。又孤高。而不卑小。雖所遭時勢坎。坷窘于凍餒危殆。死于山林丘壑。以其遺留道風。餘饒芳烈。亘古亘今。遞百千年。後來之人。猶以為矜式。而流傳之鄉。使古人窄狹其道。苟且取容。淺近其志。阿諛求合。卑小其言。趨權事勢。其利益只榮耀于一身。或恐不足安有廣大恩澤。普徧及干千萬世之後哉。所以道貴蓄養也。
簡堂淳熈五年四月。自天台景星巖。再赴隱靜。給事吳公佚老于休休堂。和淵明詩十三篇送行。其一曰。我自歸林下。已與世相疎。賴有善知識。時能過我廬。伴我說道話。愛我讀佛書。既為巖上去。我亦為膏車。便欲展我鉢。隨師同飯蔬。脫此塵俗累。長與巖石居。此巖固高矣。卓出山海圖。若比吾師高。此巖還不如。
記簡堂和尚。宋淳熈五年四月。自天台山景星巖。再赴隱靜寺之請。時芾公吳給事致仕。逸老於休休堂。賡和五柳先生陶淵明詩。一十三首。以與簡堂和尚送行。其一曰。我從致仕來。休歸山林下。已與世間事。利祿相疎遠。今幸簡師時時而來。過我草廬。不我遐棄。或時同我說道中之話。更又喜我讀釋家之書。有時師歸巖上。我亦備辦膏車油鹽茶米。我展我鉢。雖與師不同。所食蔬餐。與師不異。到此明知。塵勞俗事。盡謝而無繫累。但願恒久居此巖石間耳。此巖原本高妙。迥然拔出地輿河圖之上。若將比我簡師道德的高妙處。此巖還不及他也○芾音費。
我生山窟裏。四面是孱顏。有巖號景星。欲到知幾年。今始信奇絕。一覧小眾山。更得師為主。二妙未易言。
孱顏山高貌。二言。我生長老山阿窟之中。東南西北俱是孱顏。高山中有一巖。名曰景星。欲到之心。已多年矣。今日到來。方見此巖奇絕之極。垂眸遠眺。羣山俱下也。更得簡師。為此山之主人。山妙人妙。豈易以言盡之哉○孱音潺。
我家湖山上。觸目是林丘。若比茲山秀。培塿固難儔。雲山千里見。泉石四時流。我今纔一到。已勝五湖遊。
丘阜也。培塿小阜也。儔侶也。三言。我家宅搆居湖山之上。眼到之處。盡是林木丘山。設比此山秀麗。我那培塿小阜。本難侶并耳。此山白雲千里外見。何其高也。此巖清泉四時不斷。何其遠焉。昔日五湖遊覽。將謂無及。孰知今一乍到。早已超勝多矣。
我年七十五。木末挂殘陽。縱使身未逝。亦能豈久長。尚冀林間住。與師共末光。孤雲俄暫出。遠近駭蒼黃。
蒼黃悤遽貌。四言。我之年已七十五矣。如近木梢之餘光。將入于地。設使身形未死。亦斷不能久遠留存。尤冀望林間住者何。欲與師共樂晚年耳。師之此行。如孤雲野鶴。聊暫出入。遐邇士庶。驚其未見。必定蒼黃窘急也。
愛山端有素。拘俗亦可憐。昨守當塗郡。不識隱靜山。羨師來又去。媿我復何言。尚期無久住。歸送我殘年。
拘執也。五言。喜愛山巖。本乎情素。執拘俗染。誠可矜憐。昔日營營宦海。安知今日隱靜山中之高妙哉。猶所羨美者。師飄然而來。又飄然而去。媿我無言可贐。只望無久住于彼。速速來歸。送我死耳。
師心如死灰。形亦如稿木。胡為衲子歸。似響答空谷。顧我塵垢身。正待醍醐浴。更願張佛燈。為我代明燭。
六言。以我推師之心。心無其心。如死灰一樣。更觀其形。形無其形。如枯木一般。以何緣故。為衲子之所趣歸。因他胸中。空豁豁地。猶響應空谷耳。顧我塵勞垢穢之身。正待師之醍醐。以為我沐浴。見不出色之眼。更願張佛之慧燈。以為我作智燭也。
扶疎巖上樹。入夏總成陰。幾年荊棘地。一旦成叢林。我方與衲子。共聽海潮音。人生多聚散。離別忽驚心。
扶疎枝葉茂盛也。七言。巖林密茂。到夏月來。總成一片清凉。棘刺荊榛。入能仁手。盡化為選佛場地。當斯時也。我方出岫。與諸禪人。共聽海上潮汐之音。不憶忽來隱靜之請。我自嗟人生聚散。雖是常理。而喜相逢。怕離別之情。不由人。不忽地驚心也。
我與師來往。歲月雖未長。相看成二老。風流亦異常。師晏坐巖上。我方為聚糧。倘師能早歸。此樂猶未央。
央盡也。八言。我與師乍相往來。時節雖未久長。兩眼相覰。固實兩個老人。而彼此風流。誠亦不同乎常輩。師晏坐巖上。善說般若也。我方為聚糧。食輪先轉焉。倘師此去。誠能早歸。此等樂景。猶未盡也。
紛紛學禪者。腰包競奔走。纔能說葛藤。癡意便自負。求其道德尊。如師葢希有。願傳上乘人。永光臨濟後。
九言。四方紛紛紜紜學禪之輩。腰包頂笠。往來奔走。口頭上學得些少葛藤意地下。便人我自負求道全德備。如簡師一般者。葢希有矣。惟願師之道。傳於大乘根器之人。俾使永遠不絕。以光顯臨濟之道於後世焉○負上聲。
吾邑多緇徒。浩浩若雲海。大機久已亡。賴有小機在。仍更與一岑。絕全兩無悔。堂堂二老禪。海內共期待。
大機號重機。名明真。玄沙師備之嗣也。小機即簡堂行機。一岑即圓極岑也。堂堂盛也。十言。鄉邑中染衣之輩甚多。漫漫浩浩。如雲如海。天寧大機。雖久已亡。賴有小機。而今現在。況復又有岑公。乃是純一全德之人。竝無過悔者。二老道風。堂堂大盛。四海之內。共相期望焉。非泛泛者比矣。
古無住持事。但只傳法旨。有能悟色空。便可超生死。庸僧昧本來。豈識西歸履。買帖坐禪牀。佛法將何恃。
庸僧。即尋常粥飯之流也。西歸履。達磨御葬熊耳。魏武帝使宋雲西域。回。遇師葱嶺。手攜隻履。雲問何往。師云。西天去。雲歸告帝。帝令起壙。唯空棺隻履在耳。十一言。上古原來。無住持之事。惟只傳受佛法宗旨。若果有能實悟色空之理者。便可以超越生死也。庸僧暗昧自己本有之道。豈識初祖遺留之履哉。時衰道喪。法出奸生。買帖坐禪。佛法至此替之極矣。將何恃賴乎。
僧中有高僧。士亦有高士。我雖不為高。心麤能知止。師是個中人。特患不為爾。何幸我與師。俱是鄰家子。
麤略也。十二言。佛法僧中實在也。有高僧。吾儒士中實在也。有高士。我雖不是高士。我心大略。也能知止。何況師乎。師是道中有德完人。佛也不愛做在。特患不屈尊就卑。捨珍著垢耳。我不審何修。而有斯慶。我與師。生同鄰。隱同山。道同樂也。
師本窮和尚。我亦窮秀才。忍窮心已徹。老肯不歸來。今師雖暫別。泉石莫相猜。應緣聊復我。師豈有心哉。
猜疑也。忌也。復往來行故道也。後我字悞。疑是爾字。十三言。師能固守斯窮。是個窮和尚。我亦固守斯窮。是個窮秀才。甘窮之心。彼此已徹。師老我老。寧不歸歟。今師與我。雖暫分別。流泉止石。本無疑猜。此個應緣。不過聊且往來焉爾。師豈是有心要。如此也哉。理學名儒。道德高僧。于此可見。
給事吳公謂簡堂曰。古人灰心泯智于千巖萬壑之間。㵎飲木食。若絕意於功名。而一旦奉紫泥之詔。韜光匿迹於負舂賤役之下。初無念於榮達。而卒當傳燈之列。故得之於無心。則其道大。其德宏。計之於有求。則其名卑。其志狹。惟師度量凝遠。繼鍾古人。乃能棲遲於筦山。一十七年。遂成叢林良器。今之衲子。內無所守。外逐紛華。小遠謀。無大體。故不能扶助宗教。所以不逮師。遠矣(高侍者記聞)。
紫黑赤色。紫泥即印詔書。赤土也。卒終也。給事吳公贊美簡堂。能深蓄厚養。致使譽播天涯說。上古隱士。死灰其心。泯滅其智。深入於千巖萬壑之中。渴飲巖泉。饑餐木果。何嘗有意於功名利祿哉。而一旦之間。不意而得奉天子紫泥之詔命。叢林哲人。韜藏其光。隱匿其跡。陸沉於負舂賤役之下。曷常有念於榮名達道。而卒爾言下投機。承當傳燈之列。咸皆得之無心。故其證道光大。德行宏遠。設使計之。于有願求之心而得。則其名卑而不高。其志狹而不廣。惟師智度淵深。才量豁達。凝神鎮靜。遠識無方。庶克繼續慧命。踵襲古人。乃得棲息遲留于鄱陽筦山。一十七年之久。甘守節操。遂成法門柱石。今之禪人。觀其內無實德。而不操修。外無涵養。而競名利。宗社遠謀而不圖。教門大體而不習。所以不能繼持大法。不及簡堂師。遠矣。
簡堂曰。夫人常情。罕能無惑。大抵蔽于所信。阻于所疑。忽于所輕。溺于所愛。信既偏。則聽言不考其實。遂有過當之言。疑既甚。則雖實而不聽其言。遂有失實之聽。輕其人。則遺其可重之事。愛其事。則存其可棄之人。斯皆苟縱私懷。不稽道理。遂忘佛祖之道。失叢林之心。故常情之所輕。乃聖賢之所重。古德云。謀遠者先驗其近。務大者必謹於微。將在博采而審用其中。固不在慕高而好異也。
簡堂與吳給事書。兼示人知所重。而莫為情所惑說。夫人日用尋常觸境動情。少有不被其所惑者。大凡被惑有四。一或聞言入耳不審。障于所信。二或見事欲為不為。滯于所疑。三或于人情存我慢。略于所輕。四或于物極意營求。醉于所愛。設我耳中。聽信既不端正。則聽言必意不稽考其理之實與不實。遂有過不及之言。其惑一也。設我心中。猜疑彼人太甚。則雖彼人所說極當理。也是不肯聽他的。因此有失實之聽。其惑二也。設我輕忽彼人。則有可尊之事。亦必遺棄。而不見用。其惑三也。設我愛好其事。則有可當棄之人。亦必存留。而反用之。其惑四也。此四者皆苟且放縱私情鄙懷。不考公正義理。遂遺忘佛祖之大道。乖違大眾心膓。所以謂尋常人情之所輕略者。乃是古聖先賢之所崇重。古德有云。欲圖謀熟計于遠者。先勘驗其近小之作。欲專務用力于大者。必謹慎于隱微之時。且在博采廣覽。而審諦運用于中。本不在捨近取遠而慕高。厭常悅恠而好異也。
簡堂清明坦夷。慈惠及物。衲子稍有詿誤。蔽護保惜。以成其德。嘗言。人誰無過。在改之為美。住鄱陽筦山日。適值隆冬雨雪連作。饘粥不繼。師如不聞見。故有頌曰。地爐無火客囊空。雪似楊花落歲窮。衲被蒙頭燒榾柮。不知身在寂寥中。平生以道自適。不急于榮名。赴廬山圓通請日。拄杖草屨而已。見者色莊意解。九江郡守林公叔達目之曰。此佛法中津梁也。由是名重四方。其去就真得前輩體格。歿之日。雖走使致力。為之涕下(詿音卦。饘音旃。榾音骨。柮敦入聲)。
詿誤差謬的意思。饘厚粥也。榾柮短木寓意也。猶言三昧真火的意思。自適自得也。記簡堂四儀清淨。明白胸襟。坦蕩平夷。仁慈恩惠。及于一切衲僧之中。稍有差謬過失。隱蔽存護。保全矜惜。以培其德業。甞言人人咸有過失。在肯改過。就是好人。住饒鄱筦山之日。時當季冬。雨之與雪連綿繼作。厚粥也不能相接。況得飯食乎。師恰似不聞見一般。故有偈云。地爐無火客囊空。饑可知也。雪似楊花落歲窮。寒莫勝焉。衲被幪頭燒榾柮。吾人以三昧性天為樂也。不知身在寂寥中。饑寒到此。渾忘無有。一生以來。惟以此理自調暢。不苟求榮顯聲名。及赴廬山圓通寺請之時。單瓢隻杖草鞵而已。別無他物見之者。無不覩容意銷。潯陽太守林公叔達。見而歎美之曰。此人乃佛法中之津筏橋梁也。因此之故。名重諸方。其行止去就。誠得古人體裁格式。入寂之日。雖尋常走作小廝之輩。無不為之痛哭流涕也。葢其德感人如此。
侍郎張公孝祥致書。謂楓橋演長老曰。從上諸祖。無住持事。開門受徒。迫不得已。像法衰替。乃至有實封投狀買院之說。如鄉來楓橋。紛紛皆是物也。公之出處。人具知之。啐同時。元不著力。有緣即住。緣盡便行。若稗販之輩。欲要此地造地獄業。不若兩手分付為佳耳(寒山寺石刻)。
楓橋蘇州寒山寺前楓橋也。紛紛亂也。啐呼聲也。食物也。言母雞得食鳴。羣眾子皆至而食之。一呼百喏之意也。稗宜裨。附也。即楞嚴經云。裨販如來也。言裨附我教法中。以佛法貪販利養也。侍郎孝祥張公。致書謂楓橋演長老。當識時務知去就說。從上諸祖師。原無住持事。或開剏山門。受納徒眾。是迫于不得已。像法之時。衰替之極。乃至有求名。結托當道有力宰官。轉本以求實封賜額者。有求利投托士夫商賈。申窘情狀。偽賣偽買。以罔錢帛者之說。這一鄉來。楓橋寺中。紛紛紜紜。角𭪿不已。皆是此等輩也。公之或出或處。領眾行道。人咸知之。如雞喚雛。母啐子。一呼百應。元不著力。到處皆然。豈靠此耶。有緣即住。無緣即撒手便行。若這等裨販如來之流。要楓橋造地獄業。公不若恒順眾生兩手分付。實為佳美矣。
慈受深和尚謂徑山訥和尚曰。二三十年來。禪門蕭索。殆不堪看。諸方長老奔南走北。不知其數。分煙散眾。滿目皆是。惟師兄神情不動。坐享安逸。豈可與碌碌者。同日而語也。欽歎欽歎。此段因緣。自非道充德實。行解相應。豈多得也。更冀勉力。誘引後昆。使曹源涸而復漲。覺樹凋而再春。實區區下懷之望(筆帖)。
慈受名懷深。徑山妙空名智訥。俱長蘆崇信之嗣也。索音色。宜瑟蕭瑟。陰令促急風疾暴也。楚辭蕭瑟兮草木搖落。比況法門衰替。亦如此也。殆將也。碌碌者。指庸流說。欽恭嘆美也。涸水乾也。區區卑小貌。謙下的意思。慈受深和尚。贊美徑山訥和尚。神情鎮靜。有實德說。近世來禪道法門。漸漸凋傷。殆不堪聞見矣。四方的長老。自西自東。自南自北。如稻蔴竹葦。分枝列派。遍地皆是。惟我徑山師兄。神凝情定而不動。坐享安逸而不遷。詎可與諸方碌碌庸輩。同日而語也耶。敬服敬服。此段因緣。倘不是見諦真實。操修縝密。行合解。解合行。行解相應。寧能多得也。更所冀望者。敏勉力行。提持後進。使曹溪淵源。既乾而復漫涱。菩提覺樹。既謝而再春榮。實區區愚下心懷之所希望也。此乃稱揚贊美同門之實德矣。
靈芝照和尚曰。讒與謗同邪異邪。曰讒必假謗而成。葢有謗而不讒者。未見讒而不謗者也。夫讒之生也。其始因於憎嫉。而終成於輕信。為之者。諂小人也。古之人有輸忠以輔君者。盡孝以事親者。抱義以結友者。雖君臣之相得。父子之相愛。朋友之相親。一日為人所讒。則反目攘臂。擯逐離間。至於相視如宼讎。雖在古聖賢。所不能免也。然有初不能辯。久而後明者。有生而不能辯。死而後明者。有至死不能辯。終古不能明者。不可勝數矣。
靈芝湛然和尚。名圓照。示人以忍讒息謗說。且自問之曰。讒憎竝誹謗。是一樣。是兩樣。又自答之曰。大率讒憎。必借誹謗而始成。葢或一味憎惡疑謗于心。而不出口讒說者有之。至于口上既讒說。而心中不憎謗者。未之有也。夫讒從何起。其初因于憎惡嫉忌。而卒成乎輕聽。如此等人。乃諂媚便之人也。不特今也。上古之人也。有為人臣者。捐軀赴死。而忠君轉國者也。有為人子者。委曲承順。而奉養雙親者也。有處朋交友者。直諒多聞。而結固信義者。雖君臣際會。而無投竄。父子親愛。而無奔違。朋友親順。而不疏戚。忽一旦之間。為小人所誹讒。則父子生瞋反目。弟兄鬬諍攘臂。君臣直抗擯逐。永遠離間。直至于君臣父子朋友相看。就如宼害冤讎一般。雖在上古聖人賢士。皆所不能免此小人之誹讒也。然或打頭不得分辯。久久清白者有之。又或在生之日不能分辯。到死後而始清白者有之。又或至死後亦不能分辯。究竟到底亙古亙今。不得清白者有之。不可勝任以數日之量窮之矣。豈特今也耶。
子游曰。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疏矣。此所以戒人遠讒也。嗚呼。讒與謗不可不察也。且經史載之不為不明。學者覧之。莫不知其非。往往身自陷於讒口。噎鬱至死。不能自明者。是必怒受讒者之不察。為讒者之諂也。至有羣小至其前。復讒於它人。則又聽之以為然。是可謂聰明乎。葢善為讒者。巧便鬬搆。迎合蒙蔽。使其瞢然如為鬼所魅。至有終身不能察者。
子游姓言。名偃。孔子弟子。數頻也。斯猶言所以的意思。辱對榮言。疏對親說。噎哽于喉。鬱結于心。鬬搆是鬬諍搆怨。嗚呼嘆辭。第二節承上忠君信友來。言讒謗之害匪細。能令忠信者。亦見擯逐離間于君友的意思。魯論篇中。子游有言。承事國君。諫諍不可頻數。若其多次。一旦為小人所讒。讒則易入。所以有擯逐之禍。求榮而反辱矣。交處朋友。諫諍亦不可頻數。若其多次。一旦為小人所讒。讒亦易入。所以有離間之情。求親而反疏矣。此個說話。正所以戒人遠去讒言也。芝和尚又復嘆之曰。嗚呼。此讒謗兩樁。不可不深察之也。且五經諸史註載。未甞不明白。學人覧之。則謗誹之非。未甞不知。每每失身。自陷于讒人之口。哽于喉。結于心。至于必死田地。究竟不得自訴清白者何。是乃恚受讒謗小人。不肯詳察。為讒謗小人者。諂使然也。更至有眾小人。復加讒於他人。則其輕聽愈篤。如此等輩。耳可謂聰。目可謂明乎。葢專愛做這般讒謗小人。偏有許多鬼計。亦弄權巧。亦假方便。鬬搆兩頭。逢迎取合。昏蒙障蔽。使人難見而瞢然。就如為魍魎所魅一般。所以到底不得察識分疎清白者。實可傷矣。
孔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愬。言其浸潤之來。不使人預覺。雖曾參至孝。母必疑其殺人。市非林藪。人必疑其有虎。間有不行焉者。則謂之明遠君子矣。
曾參孔子弟子。名參。字子輿。第三節承孝親來。言讒謗之害非小。能令至孝之子。亦見疑于賢母的意思。昔孔子有言。浸漬滋潤以譖毀。於人肌膚所受而切訴。總言其浸灌滋潤之來。不令人先曉。所以子輿大賢而極孝。母亦明白而最賢。人或三譖殺人。母亦投杼下機。踰垣而走。市井之間。豈同山林藪澤。三個人俱言有虎。人亦疑信相半。猜其必有間。或有決斷不信。此等樣說者。則可謂之明智有遠識成德的君子矣。
予以愚拙疎懶。不喜諂附妄悅於人。遂多為人所讒謗。予聞之。竊自省曰。彼言果是歟。吾當改過。彼則我師也。彼言果非歟。彼亦徒為耳。焉能浼我哉。於是耳雖聞之而口未甞辯。士君子察不察。在彼才識明不明耳。吾孰能申其枉直。求知於人哉。然且不知。久而後明邪。後世而後明邪。終古不明邪。文中子曰。何以息謗。曰無辯。吾當事斯語矣(芝園集○浼音美)。
文中子。姓文。名通。字仲淹。古賢人。第四節乃芝和尚自敘。忍讒之由。引文公息謗。以自消弭也。余以愚魯拙鈍。疎財嬾惰。不愛諂媚。阿附欺妄。取悅于人。乃為小人所憎嫉。浸潤讒謗。余聞得私地自怨自艾。而省改之曰。彼讒果是真的。余當改過遷善。彼誠有益于我。為責善之師也。彼譖言果是假的。彼亦空為耳。彼焉能浼污我哉。因此耳雖熟聞。而余口不曾辯訴。聰慧之士。并成德君子。詳不詳也。在他才德智識明白不明白耳。余誰能理其曲直。求人知道哉。然且此讒不知久久而自明了耶。抑待余死後。方始明了耶。抑亦究竟始于今日。直到盡未來際。終不明了耶。不見文中有言。何以休息誹謗。曰無辯。此賢哲之論。余當奉持此語。以自忍矣。
懶菴樞和尚曰。學道人當以悟為期。求真善知識決擇之。絲頭情見不盡。即是生死根本。情見盡處。須究其盡之所以。如人常在家。愁什麼家中事不辦。溈山云。今時人雖從緣得一念頓悟自理。猶有無始習氣。未能頓盡。須教渠淨除現業流識。即是修也。不是別有行門。令渠趣向。溈山古佛。故能發此語。如或不然。眼光落地時。未免手脚忙亂。依舊如落湯螃蠏也。
懶菴名道樞。道場居惠之嗣也。示人以真參實悟說。為生死的人。須是以真實悟入為期限。畢竟要尋求真正宗師。剖決揀其邪正。若是意地下。有一微塵許情識見刺不乾淨。便就是輪迴六趣生死根荄本榦了直饒情識見刺乾淨。淨到無餘之處。更要淨而又淨方是極底譬如一個人。常常在自家屋裏。更愁什麼家中一切事不得了辦。你若不信。我又引個古聖說話。以為證。不見溈山靈祐祖道。而今時節的人。雖是由因緣中。稍稍得一念休歇自己馳求之心。且猶有無量劫來習染濁氣。未曾全釋。當令他淨洗目前現業。蠲除當體流識。就便是修行方法了。不是頭上安頭。無中生有。別討一個行持法門。使他趣奔。使他向往。你看溈山自古迄今。人人稱他做古佛。此譽不虗。非古佛。不能開示如斯法語。倘如聞而不信。設或信又不依行。管取四大分張眼光落地之時。一定的手也忙。脚也亂。仍舊似落在沸湯鍋中螃蠏一般。誠可惜也。季而曾舉學道人。乃至事不辦處云。懶菴和尚恩大難酬。頌云。從來此事貴持久。剝盡芭蕉更下手。悟了還同未悟時。甕中怕甚鼈兒走。亦附于此。祈仁人削正。
懶菴曰。律中云。僧物有四種。一者常住常住。二者十方常住。三者現前常住。四者十方現前常住。且常住之物。不可絲毫有犯。其罪非輕。先聖後聖。非不丁寧。往往聞者。未必能信。信者未必能行。山僧或出或處。未甞不以此切切介意。猶恐有所未至。因述偈以自警云。十方僧物重如山。萬劫千生豈易還。金口共譚曾未信。他年爭免鐵城關。人身難得好思量。頭角生時歲月長。堪笑貪他一粒米。等閒失却半年糧。
懒庵说:律典中记载僧物分为四种。一是常住常住物,二是十方常住物,三是现前常住物,四是十方现前常住物。对于常住之物,丝毫不可侵犯,否则罪过不轻。前代圣贤与后世圣贤都反复告诫。但听闻者未必能深信,深信者未必能践行。老僧无论云游还是住山,始终将此训诫铭记于心,仍恐有所疏漏,因而作偈自警:
十方僧物重如山,
万劫千生岂易还。
金口共谈曾未信,
他年怎免铁城关。
人身难得细思量,
头角生时岁月长。
可笑贪他一颗米,
平白失却半年粮。
律即律部。丁寧即諄囑介意。存之于心。金口金仙之口。懶菴和尚。諄諄告誡主叢林者。當知因識果說。律部中有云。僧家物事有四般。第一般者。舍宅田園。竹木菜果。僕畜米麥之類。此乃本常住中之正師住也。只許同居現在。僧眾受用。不得絲毫私己也。第二般者。寺中供僧成熟飲食。體具十方。非局本處。此乃十方僧眾。常住人人有分故也。第三般者。謂物現前。僧現前。此物惟施現前僧眾故也。第四般者。謂亡僧之物。體同十方現前。十方僧眾。俱得分故。羯磨後來者。不得也。此四般常住。主人切不可有芥子許侵犯。若有犯。其過甚重。自古諸佛。迄今諸祖。甚是諄切囑咐。每每聞之者。未必能篤信。設使有信之者。未必能依行。山僧或出一叢林。或處一寺院。何常不以此四般常住存之于心臆之間。競競業業。惟恐有所不到那古聖先賢明因達果田地。因而作四句偈二首以自警。一曰。十方僧物。且止不論。就是一粒米。尚且如山之重。設有差處。萬劫千生。只是償債大難酬還。此是大覺金仙親口談說。曾無一人肯信。他時異日。怎麼免得那餓鬼界的鐵門限也。二曰。六道之中。為人最靈。易失而難得。何不自家好好思忖度量。恐一有所差流。入畜道披毛戴角之時。年月却又長遠。可笑有等人貪心無厭。不過龜毛之小利。如一粒米耳。等閒不覺。就鑽下地獄之深坑。而失却寧止半年之糧飯也。可不慎之哉。可不慎之哉。
律就是戒律典籍。叮咛就是反复嘱咐要牢记。要铭记于心。金口指佛陀的言教。懒庵和尚谆谆告诫寺院住持。应当明白因果的道理。戒律中说。僧团财物分四类。第一类是房舍田产。竹林菜园。仆役牲畜粮食等。这些是本寺常住僧众共有的资产。只允许现住僧众共同使用。丝毫不能占为己有。第二类是寺院准备的饮食供养。属于十方僧众共有。不仅限于本寺僧人。因为十方僧众对常住物资都享有权利。第三类是指现前僧众与现前物资。这些物品专为现前僧众所施。第四类是亡僧遗留物品。同样属于十方现前僧众共有。后来加入僧团的不得领取。这四类常住物资。住持万万不可有丝毫侵占。若违犯此戒。罪过极重。从古佛到历代祖师。都反复恳切叮咛。但听闻者未必真信。即使相信也未必遵行。老衲无论住持哪座寺院。常将这四类常住物资谨记于心。战战兢兢。唯恐达不到古圣先贤明察因果的境界。因而作两首四句偈自省。其一云:十方僧物暂且不提。即便一粒米。也重如须弥。若有差错。万劫千生。偿债之难难以计量。这是佛陀亲口宣说。竟无人肯信。他日业报现前。怎能逃脱饿鬼道的铁门槛。其二云:六道轮回中。人身最为珍贵。失之易得之难。为何不好自思量。只怕一念偏差。堕入畜生道披毛戴角时。受苦年月漫长。可笑有人贪得无厌。为蝇头小利如粒米之微。不经意间便堕入地狱深坑。失去的何止半年口粮。能不谨慎吗。能不谨慎吗。
懶菴曰。涅槃經云。若人聞說大涅槃一句一字。不作字相。不作句相。不作聞相。不作佛相。不作說相。如是義者。名無相相。達磨大師航海而來。不立文字者。葢明無相之旨。非達磨自出新意。別立門戶。近世學者。不悟斯旨。意謂禪宗別是一種法門。以禪為宗者非其教。以教為宗者非其禪。遂成兩家之說。互相詆呰。譊譊不能自已。噫所聞淺陋。一至於此。非愚即狂。甚可歎息也(心地法門○譊乃交切)。
懒庵说:《涅槃经》上讲,如果有人听闻大涅槃经的一句一字,不着文字相,不着句子相,不着听闻相,不着佛相,不着讲说相,这样的义理,就称为无相之相。达摩大师渡海而来,主张不立文字,正是为了阐明无相的真谛,并非达摩独出心裁另立门户。近来学佛的人不明白这个宗旨,以为禅宗是另一种法门,认为以禅为宗旨的就不是教门,以教为宗旨的就不是禅法,于是形成两派学说,互相诋毁争吵不休。唉!见识竟如此浅薄,不是愚痴就是狂妄,实在令人叹息。
達磨菩提達磨。香至國王之第二子也。在西天為二十八祖。東土為初祖。懶菴和尚。示人當以禪教為一說。涅槃經中有云。若人聞說大涅槃經甚深法寶。或是一句。或是一字。不作字相。是字空也。不作句相。是句空也。不作聞相。是聞性空也。不作佛相。是上無佛道可成也。不作說相。是下無眾生可利也。如是義理。諸法空相。名無相。相却空。又不空也。達磨初祖。自西航海東來。面壁嵩山。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不立文字者。葢深明此無相宗旨。非初祖杜撰新出己意。別立一個法門。另開一個戶牖。實有由也。近代學人。不明此個宗旨。妄意卜度道。謂是禪宗別有一等法則。門庭遂爾。在禪宗門下者。駁其教。在教門中者。誹其禪。遂成禪教二家之說。你非我。我非你。不能無諍。且難休息。噫如此等輩。皆是所見所聞。膚淺卑陋。以至如斯這等樣。不是愚蠢。便是狂妄。豈不甚可嗟歎太息也耶。
达摩菩提达摩是香至国王的第二个儿子,在西天是第二十八代祖师,在中土则是初祖。懒庵和尚教导人们应当将禅与教视为一体。《涅槃经》中说:如果有人听闻《大涅槃经》中的甚深法宝,哪怕只是一句或一字,不执着于文字之相,这文字便是空;不执着于句子之相,这句子便是空;不执着于听闻之相,这闻性便是空;不执着于佛相,这上面便无佛道可成;不执着于说法之相,这下面便无众生可度。这样的义理,一切法皆是空相,名为无相,相虽空却又不空。达摩初祖从西方渡海东来,在嵩山面壁,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正是深明这无相的宗旨。并非初祖凭空捏造、别出心裁,另立一个法门,另开一个门径,实有其渊源。近代学人不明白这个宗旨,妄自揣测,以为禅宗另有一套法则,门户之见由此而生。在禅宗门下的排斥教门,在教门中的诽谤禅宗,于是形成禅教二家的对立。你非议我,我非议你,争执不休,难以平息。唉!像这样的人,都是所见所闻肤浅鄙陋,以至于如此这般。不是愚昧,便是狂妄,岂不令人深深叹息!
禪林寶訓順硃卷第四(終)
CBETA 编码:X1265
© AI 帮你读佛经 - 如是我闻
本文档仅供个人学习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访问 rushiwowen.co 获取更多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