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林寶訓順硃
禪林寶訓順硃卷第一
蜀渝華巖季而關聖可 德玉 順硃
明教嵩和尚曰。尊莫尊乎道。美莫美乎德。道德之所存。雖匹夫非窮也。道德之所不存。雖王天下非通也。伯夷叔齊。昔之餓夫也。今以其人而比之。而人皆喜。桀紂幽厲。昔之人主也。今以其人而比之。而人皆怒。是故學者患道德之不充乎身。不患勢位之不在乎己(鐔津集○王去聲)。
明教嵩和尚说:最尊贵莫过于道,最美好莫过于德。拥有道德的人,即使是平民也不贫贱;失去道德的人,纵然称王天下也不显达。伯夷叔齐是古代的贫寒之士,如今人们仍乐于与他们相提并论;桀纣幽厉曾是天下君主,现在谁被比作他们都会愤怒。所以修学者应忧虑自身道德是否充实,不必担忧权位是否属于自己。
明教。名契嵩。字仲靈。洞山曉聰之嗣也。和尚梵語。此翻力生。謂因師力而生法身慧命也。道是心通。德是身正。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姓墨胎氏。夷名𠃔。字公信。齊名智。字公達。二人節義之士。桀名履癸。帝發之子。諡法。賊人多殺曰桀。紂名辛。帝乙之子。諡法。殘義損善曰紂。幽名宮涅。宣王之子。諡法。壅遏不通曰幽。厲名胡。夷王之子。諡法。殺戮無辜曰厲。四王皆暴虐之君。是故承上說明。教示學者。當以道德為重。不可以勢位為榮。說盡天下之最重者甚多。是那一件。重得過心通之理。盡四海之最嘉者甚廣。是那一件。嘉得過身正之行。若是心明有道。身端有德。二者常存不失。雖賤如匹夫。不以為困窮也。若是意地昏蒙。無道行事。私邪無德。二者不知所存。雖貴同天子。不以為顯達也。伯夷叔齊二士。恥食周粟。餓死於首陽之匹夫也。今以二士比今人。而人皆歡悅者何。為他有節義故也。節義非道德而何。桀紂幽厲四王。乃昔日嗣位三代之天子也。今以四王比今人。而人皆憤恚者何。為他行暴虐故也。暴虐何道德之有。因此之故。為學者當憂慮道德之不充足乎一身。不必憂慮權勢高位之不存在乎自己也。學者當知所重矣。
明教。名契嵩。字仲灵。是洞山晓聪的传人。和尚是梵语,此处译为力生,指因师父之力而生长法身慧命。道是心通,德是身正。伯夷叔齐是孤竹君的两位儿子,姓墨胎。夷名𠃔,字公信;齐名智,字公达。二人皆是重节义之士。桀名履癸,是帝发之子,谥法称贼人多杀为桀。纣名辛,是帝乙之子,谥法称残义损善为纣。幽名宫涅,是宣王之子,谥法称壅遏不通为幽。厉名胡,是夷王之子,谥法称杀戮无辜为厉。这四位皆是暴虐之君。因此承接上文说明,教导学者应以道德为重,不可因权势地位为荣。天下最重的事物很多,但哪一件能胜过心通的道理?四海最美好的事物很广,但哪一件能胜过身正的品行?若是心明有道,身端有德,二者常存不失,即使卑微如平民,也不觉得困穷。若是心地昏昧,行事无道,私邪无德,二者皆无,即使尊贵如天子,也不算是显达。伯夷叔齐两位高士,耻于吃周朝的粮食,饿死在首阳山,只是平民。如今以二人与今人相比,人人皆欢喜赞叹,为何?因为他们有节义。节义不就是道德吗?桀纣幽厉四位君王,是昔日继承三代王位的天子。如今以四人与今人相比,人人皆愤怒憎恶,为何?因为他们行暴虐之事。暴虐何谈道德?因此,学者应当忧虑的是自身道德是否充足,不必忧虑权势高位是否属于自己。学者应当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
明教曰聖賢之學。固非一日之具。日不足。繼之以夜。積之歲月。自然可成。故曰。學以聚之。問以辯之。斯言學非辯問。無以發明。今學者所至。罕有發一言問辯於人者。不知將何以裨助性地。成日新之益乎。
明教说,圣贤的学问本非一日可成。白天不够,便夜以继日。日积月累,自然能够成就。所以说,学习要靠积累,疑问要靠辩论。此言意味着,学问若不通过辩论,便难以阐明。如今求学之人,很少向他人提出疑问进行辩论的,不知他们将如何增进心性修养,实现日新月异的进步呢。
聖于事。無所不通。賢有德者。固本也。具器也。繼續也。積累也。歲月言其久。聚是萃聚。辯是分辯。罕少也。裨助乃補益。性地即心田。明教示人。以日新之功說。為聖為賢。的學業本。不是一朝一夕可造成。的器具晝。或人事分襍。不足以完一日之工夫。夜則焚膏。繼以續。一朝之事業。如是這樣積功累行。年深月久。心通身正。事事如理。自然成就。故古有云。心下未了。則博古覽今。以萃聚之。心中有疑。則扣問明師。以分辯之。此二句之言。正是啟迪學者。若不辯問。何者為是。何者為非。從何而得心開意朗。而今的學人。凡所到之處。總不見有一個半個。肯舉一言半句。扣問辯析于哲人者。但不知此等學人將甚麼道理。以補益自己心田。成日新又新之益。而消除無始習氣乎。
圣者通达万事。贤者具备德行。贤是根本,是器皿,是延续,是积累。岁月象征长久。聚是汇集,辩是辨析。罕即稀少。裨益指补充增益。性地即心灵田地。明教教导人们,以日日更新的功夫,阐述成为圣贤的学业根本。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就的器皿。白天或许人事繁杂,不足以完成一日功夫;夜晚便点燃灯烛,继续未竟的事业。如此这般积累功德,年深日久,心灵通达,行为端正,事事合乎天理,自然成就。因此古人说:心中未明,就博古通今以汇集知识;心中有疑,就叩问明师以辨析道理。这两句话,正是启迪学者——若不辨析叩问,何者为是,何者为非?从何处得以心开意明?如今的学人,所到之处,总不见有一两位肯举一言半句,向智者叩问辨析的。却不知这般学人,要用什么道理来增益自己心田,成就日新又新的进益,而消除无始以来的习气呢?
明教曰。太史公讀孟子。至梁惠王問。何以利吾國。不覺置卷長歎。嗟乎。利誠亂之始也。故夫子罕言利。常防其原也。原者始也。尊崇貧賤。好利之獘。何以別焉。夫在公者。取利不公。則法亂。在私者。以欺取利。則事亂。事亂則人爭不平。法亂則民怨不服。其悖戾鬬諍。不顧死亡者。自此發矣。是不亦利誠亂之始也。且聖賢深戒去利。尊先仁義。而後世尚有恃利相欺。傷風敗教者何限。況復公然。張其征利之道而行之。欲天下風俗正。而不澆不薄。其可得乎(鐔津集○去上聲)。
太史公。姓司馬。名遷。太史令談之子也。孟子名軻。字子輿。作孟子書七篇。梁惠王魏侯也。都梁僭王。諡曰惠。置即放下意。卷乃孟子書。嗟是嘆惜。始根也。夫子姓孔。名仲尼。素王也。防是隄防。原本也。尊崇指天子。貧賤指庶民。悖違戾乖。鬬狠諍競。乃為亂之輩。仁是心之德。義是事之宜。恃賴張施。征取澆漓薄衰也。明教示人戒貪。說昔日太史公看孟子書頭一章。至梁惠王問孟子說。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不覺放下書卷。長聲嗟歎而言曰。這利之一字。真乃國家開亂之根柢也。故論語書中記。有夫子少言及利。此乃平日隄防。惟恐為倡亂之本原也。防原者何。恐為亂始也。至於貴如天子。賤如庶民。均有愛利之獘病。何以分別之焉。凡在民上者。征取財利。苟不公道。則法度紊亂。在人下者。苟以偷心求利。則世事紊亂。事既紊亂。則人人爭論。道不公平。法既紊亂。則庶民怨恨。心不悅服。如此就便。有許多不安靜的事出來。悖而違逆。戾而乖謬。鬬而凶狠。諍而競奪。捨死亡生。一切不顧之徒。從此起矣。用是觀之。這利之一字。豈不是為亂之根柢也耶。且孔聖孟賢。深切痛戒。去除利病。掃邪歸正。詎謂無力歟。尊奉乎仁。先尚乎義。以正易邪。可謂有功矣。而後世之人。利病難除。猶有恃賴財利。相與欺瞞。傷損風俗。敗壞教法者。有何限量。不特此也。況復堂堂乎。施張其取利之法。而大行之。無恥之甚。欲要使天下風俗端正。而不致澆漓衰薄。豈可得哉。斷斷乎不可得也。
明教曰。凡人所為之惡。有有形者。有無形者。無形之惡。害人者也。有形之惡。殺人者也。殺人之惡小。害人之惡大。所以遊宴中有鴆毒。談笑中有戈矛。堂奧中有虎豹。隣巷中有戎狄。自非聖賢。絕之於未萌。防之於禮法。則其為害也。不亦甚乎(西湖廣記)。
有形指身手。無形乃心意。游宴是酒席。鴆毒是惡鳥翎羽。歷于飲食。可以殺人。堂是中堂。奧是隅奧。五家為隣。二十五家為巷。村堡之所。戎是西戎。狄是北狄。可汗之類。禮典禮。法刑法也。明教示人防害說。凡世間不學好的所為。惡事有兩樣。一樣是有形而可見者。一樣是無形而難見者。無形難見之惡。全是心中暗算。冷地害人。有形可見之惡。是手拏劍戟。明明殺人。殺人之惡。眼見其來。可防可避。未必就死。故云小。害人之惡。不知其來。出其無備。那有生路。故云大。其所以害人者。猶不僅一法也。有賓主合歡酒席宴會之間。暗投以鴆毒。有極理談論詼諧戲謔之際。潛隱以戈矛。有顯大中堂幽深隅奧之處。藏伏以虎豹。有隣里相連街巷相通之所。混襍以戎狄。如是四般。豈不是害人之惡大。倘不是聖人行權巧。賢士設方便。屏絕之於未萌動之先。隄防以禮儀法度。則其遺流毒害也。寧不太甚乎。人不可不曉此屏惡防害之法則也○鴆音政。
明教曰。大覺璉和尚住育王。因二僧爭施利不已。主事莫能斷。大覺呼至貴之曰。昔包公判開封。民有自陳。以白金百兩。寄我者亡矣。今還其家。其子不受。望公召其子還之。公歎異。即召其子語之。其子辭曰。先父存日。無白金私寄他室。二人固讓久之。公不得已。責付在城寺觀。脩冥福。以薦亡者。予目覩其事。且塵勞中人。尚能疎財慕義如此。爾為佛弟子。不識廉恥若是。遂依叢林法擯之(西湖廣記○語去聲。觀去聲)。
大覺名懷璉。字器之。泐潭懷澄之嗣。育王山名。明州地。即廣利寺也。呼召也。責誚也。下責任也。包公名拯。字希仁。諡孝肅。知開封。有美政。付授也。擯逐也。明教示人。以疎財慕義說大覺璉。自宋仁宗皇祐二年。詔住京師十方淨因禪院。後歸居阿育王山廣利寺之時。因有二僧。不識慚愧。相爭䞋施錢利不止。頭首知事俱不柰他何。難與決斷。可見二人好利之甚。大覺乃使人召至。誚責之曰。昔日包孝肅公。知東京開封之日。有百姓張惠明。自己陳說。李覺安曾在日。因子年幼。寄我銀子百兩。今亡久矣。其子稍長。以銀還其子。不肯納受。仰望包公。召覺安之子。以交還之。公稱歎驚異。吾治有此義民耶。乃即召覺安之子與之。其子亦辭而不受曰。先父存在之日。原沒有銀子。暗寄他家。二人再三固辭遲久。包公不得已。見其子亦義。遂責任付與在城寺裏名僧觀中高道。供養佛天。修益幽冥福利。以追薦亡人覺安焉。予住淨因時。親眼覩見這事。且惠明安子。俱世諦塵勞中人。尚能不好錢財。愛慕節義。是這等樣。爾兩僧人。是佛家弟子。不體佛心。廣行檀度。反不及那兩個在家的俗漢。而不知廉潔。不曉羞恥。到此田地。理不可容。宜依叢林禮法擯逐之。不許再入以污眾矣。
大覺璉和尚初遊廬山。圓通訥禪師一見。直以大器期之。或問。何自而知之。訥曰。斯人中正不倚。動靜尊嚴。加以道學行誼。言簡盡理。凡人資稟如此。鮮有不成器者(九峰集)。
廬山江西山名。圓通名居訥。字仲敏。延慶子榮之嗣也。期待望之意。自由也。誼義也。大覺初始行脚。到廬山圓通寺。仲敏和尚纔一看見。就知其氣骨不凡。是個偉器。將來必合眾望。或有人問之曰。和尚因何根由。而就知他是個偉器。仲敏荅之曰。此人心中端正。身不偏邪。舉動不苟。靜止有法。尊令人仰。嚴使人畏。更加以修道豎學。德行事誼。言談簡易。曲盡道理。大凡人有美資質。有好稟賦。是這等樣。少有不成大器者。器之後。果合眾望。召對稱旨。仲敏可謂有先見之明。具知人之眼矣。
仁祖皇祐初。遣銀璫小使。持綠綈尺一書。召圓通訥。住孝慈大伽藍。訥稱疾不起。表疏大覺應詔。或曰。聖天子旌崇道德。恩被泉石。師何固辭。訥曰。予濫廁僧倫。視聽不聰。幸安林下。飯蔬飲水。雖佛祖有所不為。況其他耶。先哲有言。大名之下。難以久居。予平生行知足之計。不以聲利自累。若厭于心。何日而足。故東坡甞曰。知安則榮。知足則富。避名全節。善始善終。在圓通得之矣(行實○綈音題)。
仁祖即宋朝仁宗。皇祐乃國家年號。銀璫小宦官。尺一駕詔板。孝慈是李允寧薦祖。奏施自宅。創立伽藍。上賜十方淨因禪院之額。伽藍梵語。此譯眾園。即叢林之異號也。旌表崇重也。被廕覆也。固辭確意不受。濫廁泛濫穢廁。先哲指范蠡。累縈。厭飽也。東坡姓蘇。名軾。字子瞻。得法東林常聰。號東坡居士。仁祖皇祐初年。聖上差遣銀璫小宦官。持綠色綈紬書寫詔命。駕于尺一板。召請圓通訥。主持孝慈大伽藍。訥辭以疾病。不應詔命。乃上表章疏詞。舉薦大覺。應赴天子詔命。或問圓通曰。聖天子旌表崇重師之妙道德行。恩光被及于草木。師何執著如斯。堅辭不受。訥應之曰。予泛濫穢廁僧類。年且老矣。眼昏耳聵。不甚聰明。幸偷安林下。飯蔬食。飲流水。佛之一字。尚不喜聞。雖是佛祖。有且不肯為在。況其應詔。以求榮顯耶。不是范蠡有言。大名之下。難以久居。詳味斯言。好事不如無也。予平生素行。以知足為圖。不求聲名利養。以自縈累。若要飽滿於心。何日而得充足。以上是圓通行實。以下是記書者。又引東坡之言。以讚美之曰。知安則榮。知足則富。這兩句話。正肖象訥和尚行逕。況他不受榮顯。而避大名。又舉賢才。而全大節。初識其為偉器。終必全其令名。在訥和尚。一一盡得之矣。
圓通訥和尚曰。躄者命在杖。失杖則顛。渡者命在舟。失舟則溺。凡林下人。自無所守。挾外勢以為重者。一旦失其所挾。皆不能免顛溺之患(廬山野錄)。
躄跛也。顛仆也。溺淹沒。挾扶持也。圓通和尚示人。當自有所守。無恃外。以為事說。跛而不能行的人。全憑一條柺杖。若是失落了柺杖。即便仆倒也。渡河求生活的人。全仗一隻好舟船。若是失壞了舟船。即便淹沒也。凡山間林下隱居養道之人。自己若無介然之操守。全只靠外面權勢相扶。以為尊重者。何異于此。一朝福盈業謝。失其所扶。就如那跛失杖渡失舟者一樣。其顛其溺。詎能免乎。由此觀之。外不可恃也。明矣。
圓通訥曰。昔百丈大智禪師。建叢林立規矩。欲救像季不正之弊。曾不知像季學者。盜規矩。以破百丈之叢林。上古之世。雖巢居穴處。人人自律。大智之後。雖高堂廣廈。人人自廢。故曰。安危德也。興亡數也。苟德可將。何必叢林。苟數可憑。曷用規矩(野錄)。
百丈名懷海。諡大智。馬祖道一之嗣也。建置。立豎也。欲將救拯也。像是像法。季是季世。獘病也。曾乃也。者指人。規為員之器。矩為方之器。指揵椎禁令言。巢居是樹上安居。穴處是洞裏落處。雖是設兩之辭。宜乎不宜。不宜又宜之意。廢壞也。苟果也。將依持也。數理也。曷何也。圓通和尚曉住持者。當要修德行通理數說。昔百丈和尚見得參學者眾。乃置禪院。以安處之。見得習染難除。乃豎規矩。以調御之者。是甚麼意思。葢將以拯救。而今像季之時。不端正人的獘病。可謂老婆心切矣。然而久則生獘。乃不知像季時的學人假公濟私。偷前人法度。以壞前人所置叢林。正所謂一法出而一奸生。反為賊過梯也。不見上古之世。雖夏則巢居。以取涼。冬則穴處。以圖暖。當此之時。有甚規矩。而人人守法。各自條律。至于大智之後。雖高堂百尺廣廈千楹。值斯之際。雖有規矩。而人人放逸。反自廢壞。大智和尚。只知錐頭利。不見鑿頭方。詎慮及此。故曰。安泰危險。全在德行。興隆亡替。本乎理數。果人肯真實操持德行。就是塚間樹下。也可修行。何必叢林。果人肯通明理數。獵網火隊。亦可行道。何用規矩。季而謂。圓通之意。在教人修德。明理為急。後之住持者。無以此為借口。而弛廢叢林。蔑視規矩矣。
圓通謂大覺曰。古聖治心於未萌。防情於未亂。葢豫備則無患。所以重門擊柝以待暴客。而取諸豫也。事豫為之則易。卒為之固難。古之賢哲。有終身之憂而無一朝之患者。誠在於斯(九峰集○治音池。卒村入聲。朝平聲)。
謂與之言也。治修理之意。萌動也。情識也。豫是易經中。雷地豫卦。名先也。悅也。言先防備。而得安樂的意思。重門是外三爻震仰盂二陰在上。如重門之象。擊柝是一陽在下。如擊柝之象。取警怠惰的意思。暴客指凶狠之人。卒乃急迫之際。哲智也。圓通訥和尚。警大覺。以修心之道說。自古上聖。修理其心意也全在一念。不曾萌動之先著力。禁禦其情識也。全在五欲。不曾昏亂之初下手。故周易言。豫先防備。則自無禍患。乃是取象外震卦。上二陰重門。下一陽擊柝。以禦鹵莾暴客。而內地三陰。自得悅豫。葢取乎此也。大凡一切事。豫先打徹辦。就臨時自不慌慞而易。若是豫先不曾撿點備辦。忽然眾事輻輳。草率欲辦。誠為大難。古之良才智士。無一時一刻而不憂勤惕厲以自警。庶能無一毫禍事及身。有斯效驗者何。實在豫先備辦。而始享終身之安矣。
大覺璉和尚曰。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今之所以知古。後之所以知先。善者可以為法。惡者可以為戒。歷觀前輩。立身揚名於當世者。鮮不學問而成之矣(九峰集○鮮上聲)。
琢雕也。攻治之意。歷觀次第而觀也。大覺和尚。廸人以勤學說。玉不攻琢。豈能成得器皿。人不勤學。爭能通曉妙道。今人宜當學古人。後輩宜當效先輩。揀其古聖先賢之正大而善者。以為法式依行之。若是鄙猥而惡者。以為戒警慎畏之。如是次第瞻視前輩好人。有卓識。有操修。播揚美名于當代者。是那一個。不是勤勤懇懇博覧經典。咨訊賢哲。而始成就者也。學者當自強矣。
大覺曰。妙道之理。聖人甞寓之於易。至周衰。先王之法壞。禮義亡。然後奇言異術。間出而亂俗。逮我釋迦入中土。醇以第一義示人。而始末設為慈悲。以化眾生。亦所以趨於時也。自生民以來。淳朴未散。前三皇之教簡而素。春也。及情竇日鑿。五帝之教。詳而文。夏也。時與世異。情隨日遷。故三王之教密而嚴。秋也。昔商周之誥誓。後世學者。故有不能曉。比當時之民。聽之而不違。則俗與今如何也。及其弊而為秦漢也。則無所不至矣。故天下有不忍願聞者。於是我佛如來。一推之以性命之理。冬也。天有四時循環。以生成萬物。聖人設教。迭相扶持。以化成天下。亦猶是而已矣。然至其極也。皆不能無弊。弊者迹也。要當有聖賢者。世起而救之。自秦漢以來。千有餘載。風俗靡靡愈薄。聖人之教。列而鼎立。互相詆訾。大道寥寥莫之返。良可歎也(間去聲。詆訾音邸咨)。
寓寄也。易周易也。投間隙而私出。曰間出。逮及也。醇作一味看。釋迦梵語。此譯能仁。第一義真諦。非有。俗諦非無。不有不無。名中道第一義諦。示教也。慈能與樂。悲能拔苦。亦旁及之辭。趨行也。時即下四時。意含冬說。淳質也。朴素也。質素本色。本分不修飾的意思。三皇。伏羲氏。神農氏。有熊氏也。簡是簡略不煩。素是素樸不飾。情是七情。竇竅也。鑿是開通情識之意。五帝。金天氏。高陽氏。高辛氏。陶唐氏。有虞氏。詳審也。文華美也。三王。夏禹王。殷湯王。周文王也。密稠也。言法網稠密也。嚴教命急也。誥告也。即尚書五誥。誓約也。即三誓。佛覺也。如謂本覺。來謂始覺。始本不二。故名如來。性即佛性。命即天命。理道理也。循環旋繞周迴也。迭互也。迹瑕纇也。靡靡漸漸也。鼎立。鼎分三足。一口朝天也。詆訐。訾毀也。寥寂寥也。大覺和尚。復孫萃老書說。至道之極理。羲文卦辭。周孔爻象。曾奇之于易。甚是彰彰矣。至周幽厲其道衰甚。前王法度既壞。禮義亦隨之繼亡。所以奇巧流言。怪異邪術。襍出而亂。風俗道統。亦幾乎熄矣。及我佛教。自西竺傳至東土。一味以中道第一義教人。而初終設施慈悲二無量心。以攝化一切眾生。亦所以趨行此道。不失斯時也。自天生烝民以來。質素之性。未甞離散。則三皇之教法。簡略而樸素。就如春時一般。及至七情孔竅日日開鑿。則五帝之教法。詳審而文華。就如夏時一般。迄時更世改。人性亦隨化。日而遷移。故三王之教法。稠密而威嚴。就如秋時一般。昔商之仲虺之誥。湯誥。周之康誥。酒誥。禹之甘誓。湯誓。周之秦誓。其理精深。後世學人。有誦習而不能通曉者。以今校古。當時之民淳朴。聽其示約。而不敢違背。則以古風比今俗。何如斯之遠也。及其固獘日滋。而到嬴秦劉漢。則嫪毒人彘。無所不為矣。故天下賢士。悲傷惻隱。有不忍願聞。如是無道之事者。因斯我佛如來。亦以大事因緣。擴而推之。以肳合天命之謂性的道理。就如冬時一般。如是四般。豈無取法也耶。乃法天道春夏秋冬四時。以發長收藏靈蠢動植一切事物。聖人施設教法。互相扶助維持。授受道統。以風化成美一大天下。亦與那天道流行。生成萬物。一樣而已矣。然而彼此行道。到那極處。咸不能無瑕纇。瑕纇者何。不合時宜的事蹟也。要須有該通之聖。溥德之賢者。乘其衰世。興起而拯救之。則道統庶幾乎可挽矣。自嬴秦西漢以來。千有餘年。不以為遠人情體態。漸漸淺薄之甚。聖人之教法。陳列於世。猶鼎之三足。此一不可缺者。而反以東土素王。西方聖人。分彼分此。互相訐毀。故使十六心傳無上大道。寂寂寥寥。往而不返。誠可歎惜之也○纇音類。嫪毒音澇矮。
大覺曰。夫為一方主者。欲行所得之道。而利於人。先須克己惠物。下心於一切。然後視金帛如糞土。則四眾尊而歸之矣。
大覺和尚。與九仙詡書曰。凡為設化一方主人者。將要流通。所得的妙道。而利益一切眾生。先當克除己之私心。惠澤及乎人物。把一切人作佛想。把自己猶如他的下使一般。然後看銀錢布幣。猶如臭屎穢泥相似。則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尊重其道德。而歸依之矣○詡音許。
大覺曰。前輩有聰明之資。無安危之慮。如石門聰棲賢舜二人者。可為戒矣。然則人生定業。固難明辯。細詳其原。安得不知其為忽慢不思之過歟。故曰。禍患藏於隱微。發於人之所忽。用是觀之。尤宜謹畏(九峰集)。
石門名蘊聰。首山念祖之嗣也。棲賢名曉舜。洞山曉聰之嗣也。固本也。尤最也。大覺和尚誡住持者。常懷安不忘危說。古人有聰聞蟻鬬。明察秋毫的天資。而無安不忘危之遠慮者。就如石門聰。預先不自檢束。而罹襄州之辱。又似棲賢舜。閒時不自防慮。而有南康之追。二人豈不是天資粹美的人。且有斯失。誠可以為後人戒警矣。然則人生有定不可逃之夙業。本難明了分辯。仔細詳審。其二人罹禍之根由。豈不是他安閒無事之日。忽意怠慢。不慮不察之過歟。故曰。禍害憂患。潛伏於幽隱細微之間。𨔧發於疎虞忽略之際。以此二人之事看來。最宜敬謹慎畏。小心翼翼。一訾不懈。可也。
雲居舜和尚字老夫。住廬山棲賢日。以郡守槐都官。私忿罹橫逆。民其衣。往京都訪大覺。至山陽(楚州也)阻雪旅邸。一夕有客。𢹂二僕。破雪而至。見老夫如舊識。已而易衣拜於前。老夫問之。客曰。昔在洞山。隨師荷擔之漢陽。幹僕宋榮也。老夫共語疇昔。客嗟歎之久。凌晨備飯。贈白金五兩。仍喚一僕。客曰。此兒來往京城數矣。道途間關備悉。師行固無慮乎。老夫由是得達輦下。推此益知其二人平昔所存矣(九峰集)。
雲居是江西名山。稱江左第一。舜和尚居之。以為己號。以因也。罹遭也。橫逆不順理也。民衣是使還俗服也。京都是東京。旅邸客舍也。已而不久也。又因是之辭。易換之往也。疇往昔也。凌晨黎明也。數頻也。間關崎嶇屈轉貌。備悉咸知也。輦下是天子車下。雲居舜老夫。住持廬山棲賢三峽寺之日。因南康太守槐都官。貪墨不如意。恚怒。加以橫逆問還俗。乃往京城。訪大覺焉。到楚州。阻雪于客店。忽一日將晚。有客隨二使。冐雪而來。見舜老夫。如故舊相識。因是更衣。頂禮于老夫之前。老夫因問其故。客答曰。昔日師在襄州洞山。某曾與師擔行李。往漢陽府幹事僕使宋榮也。老夫遂與他談敘既往之事。客咨嗟歎息不已。黎明備辦早飯喫了。又贈路費白銀五兩。仍復喚一使。以扶侍他。乃曰。此兒來來往往于東京。不是一次。師這一路去崎嶇屈轉。他一一盡情曉得。不必憂慮。舜老夫因是途無坎坷。獲通帝座。上賜書扇。復住棲賢焉。推察此段因緣。畢竟往日有所感動。看他如此情周意密。其胸中所懷。益是顯現矣。
大覺曰。舜老夫賦性簡直。不識權衡貨殖等事。日有定課。曾不少易。雖炙燈掃地。皆躬為之。甞曰。古人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戒。予何人也。雖垂老其志益堅。或曰。何不使左右人。老夫曰。經涉寒暑。起坐不常。不欲勞之。
賦稟也。權衡等秤之類。貨是買賣變易。殖是聚積生財。垂將及也。涉厲也。大覺和尚引前賢。以䇿後進。當勿懶惰說。舜老夫稟性。簡易不煩。直捷不繞。不曉得等秤買賣等事。每日之間。有一定工課。曾不遷改。雖然點佛燈。灑掃堂地。皆自己親身為之。舜老夫甞引古自勵說。百丈大智和尚。有一日若不作務。便就一日不喫飯。恒以為戒。我是何等樣人。敢自懈怠。虗喪光陰也。況老夫至于將老。其行履志向。更加堅固。或有勸止之曰。何不使左右行者為之。老夫答之曰。經歷祁寒。涉厲溽暑。或動或靜。沒有定則。不欲以勞煩他人矣。其老夫精進不退。是這等樣。
舜老夫曰。傳持此道。所貴一切真實。別邪正。去妄情。乃治心之實。識因果。明罪福。乃操履之實。弘道德。接方來。乃住持之實。量才能。請執事。乃用人之實。察言行。定可否。乃求賢之實。不存其實。徒衒虗名。無益於理。是故人之操履。惟要誠實。苟執之不渝。雖夷險可以一致(二事坦然菴集○去上聲。治平聲)。
代代相承曰傳。拳拳執守曰持。守志不改曰操。踐行合理曰履。住持多種。此指主張道法為人師者。衒彰賣也。致理也。舜老夫戒主持者。貴要操履真實說。傳持佛祖大道。不是尋常。毋得輕浮自賤。所貴要無一事之不真。無一法之不實。略而言之。真實有五。第一須辯別。何者為邪。何者為正。蠲除妄之未生。情之未起。此乃是修理自心之真實也。第二要曉了惡因定有惡報。善因定有善報。分明罪從何起。福由何生。此乃是操守履踐之真實也。第三當廣大自通其心。寬平自正其身。接納四方之來。令其有進無退。此乃是住持法道之真實也。第四宜量度。孰有才調。孰有能幹。請充知事頭首。令其調和燮理。此乃取用眾人之真實也。第五審察言能實行。行能實踐。定當其可用不可用。此乃是選求賢士之真實也。此五實若弃之而不懷。空空衒賣一個虗譽之名。于道理有何所益。所以謂住持人。操持行履。必定要真誠實在。若果執守不遷變。雖是平夷險阻。皆可同歸一轍。而無二理也。弘道者宜熟玩焉○燮音屑。
舜老夫謂浮山遠錄公曰。欲究無上妙道。窮則益堅。老當益壯。不可循俗。苟竊聲利。自喪至德。夫玉貴潔潤。故丹紫莫能渝其質。松表歲寒。霜雪莫能凋其操。是知節義為天下之大。惟公標致可尚。得不自強。古人云。逸翮獨翔。孤風絕侶。宜其然矣(廣錄)。
浮山舒州府地名。遠錄公。名圓鑑。葉縣歸省之嗣也。循順也。渝變也。凋傷也。節操也。義宜也。尚貴也。得猶豈也。逸是超放。翮是勁羽。翔飛也。侶伴也。然如是也。舜老夫見得錄公。有才可貴。故振起之說。欲要研究。無以加上。至精至微之妙道。縱使身極困窮。而更要增益金剛道種。年雖衰老。而更要增益不退壯志。不可順隨流輩。苟且私圖聲名利養。自失大德。夫玉之所貴。在潔淨溫潤。故丹砂紫草亦不能染變其素質。松之所顯。在歲盡寒威。故嚴霜酷雪亦不能傷敗其青英。用此而知。人不可無玉質松操的節義。此乃是天地間。第一樁要緊大事。匪細故矣。惟公標表品致。可嘉可貴。豈得不自強不息乎。古人有云。放縱鵬翖。獨飛於有頂之上。高超羊角。絕羣於無翳之天理。合如是矣。公可不奮迅勇猛。以研究此道哉。
浮山遠和尚曰。古人親師擇友。曉夕不敢自怠。至於執㸑負舂。陸沈賤役。未甞憚勞。予在葉縣。備曾試之。然一有顧利害較得失之心。則依違姑息。靡所不至。且身既不正。又安能學道乎(爨音竄)。
執役炊㸑。負石舂米。是苦行求福。無水沉潛。卑賤使役。是晦跡韜光。靡無也。浮山遠和尚。勉勵岳侍者說。上古求道之人。親近明師。選擇善友。曉勤夕惕。念念存心。不敢自求安逸。至于執㸑負舂。不辭其勞。陸沉賤役。不以為恥。咸是各人自發道意。何甞有一念怠惰疲厭之心。我在葉縣廣教。親近省和尚之時。兩次三番。趂逐備曾經歷過來。若是我脚跟不穩。有一念改操。不肯吞聲飲氣去。顧利害。較得失。生人我心膓。則善從惡背。苟容取安。無所不為矣。且身子既不端正。心地豈無偏邪。又焉能篤志參學。而得佛祖授受之道乎。汝其勉旃。
遠公曰。夫天地之間。誠有易生之物。使一日暴之。十日寒之。亦未見有能生者。無上妙道。昭昭然在於心目之間。故不難見。要在志之堅。行之力。坐立可待。其或一日信而十日疑之。朝則勤而夕則憚之。豈獨目前難見。予恐終其身而背之矣。
遠公勉雲首座。以確志力行說。夫天陽地陰。姁嫗於其間。果有易得生長的植物。設使一日暖氣以熏烝之。十日寒雨以霪妬之。亦未見有易能生長者。而無上妙道。了了然在見聞覺知之間。本不曾有甚麼障蔽。雖不難見。也必須要立志堅卓。如生鐵鑄就。行持有力。而無疲厭之心。管取立地成佛。其或不然。一日少信。而十日多疑。早晨勤劬。而下晌懈怠。就如植物一暴十寒一般。如此詎僅目前難得成辦。予以為盡一生搬弄。到兩脚梢空之時。而亦不得見面矣。
遠公曰。住持之要。莫先審取捨。取捨之極定於內。安危之萌。定於外矣。然安非一日之安。危非一日之危。皆從積漸。不可不察。以道德住持積道德。以禮義住持積禮義。以刻剝住持積怨恨。怨恨積。則中外離背。禮義積。則中外和悅。道德積。則中外感服。是故道德禮義洽。則中外樂。刻剝怨恨極。則中外哀。夫哀樂之感。禍福斯應矣。
遠公戒住持人。當審取捨說。住持叢林綱領。先莫先于審察。何為急務而當取。何為不法而當捨。此取此捨。一定的極致道理。能主張于心內。其安其危。一定的福芽禍根。必彰顯于身外矣。然此安不是一日之安。危不是一日之危。咸從積累漸浸之久。不可不察。若其察矣。則有三焉。一者以心通不昏。身正不邪住持。則人人積功累行。一味真心悟道。潔身修德。二者以威儀有敘。作為合理住持。則人人謙光有禮。疎財有義。三者以侵漁眾利。削害賢良住持。則人人口出惡言。胸含毒意。怨恨既積。則中如徒屬。外如四眾。無不離違背叛也。禮義既積。則中外無不調和歡悅也。道德既積。則中外無不感動服從也。所以道。若取道德禮義二法。普洽周遍于一方。則遐邇歸依。人人懽悅。精進于道而安。若不捨刻剝怨恨。侵削增劇于一行。則上下紊亂。人人哀傷退息于道而危。夫哀傷悅樂。有感于其前。則禍害福祉。斯應之于其後矣。其取捨不可不審也。
遠公曰。住持有三要。曰仁。曰明。曰勇。仁者。行道德興教化。安上下悅往來。明者。遵禮義識安危。察賢愚辯是非。勇者。事果決斷不疑。姦必除必去。仁而不明如有田而不耕。明而不勇。如有苗而不耘。勇而不仁。猶如刈而不知種。三者備。則叢林興。缺一則衰。缺二則危。三者無一。則住持之道廢矣(二事與淨因臻和尚書)。
要即綱領的意思。教是以道誨人。化是躬行于上。風動于下。令他變化氣質也。巧言捷辯。善趨承也。耘是鋤草。刈是收穫。遠公警住持。以要領說。住持人有三法最要緊。如宋司馬光諫仁宗皇帝三要一樣。佛法不異世法。人王即是法王。此三法叢林亦不可無者。一曰仁。二曰明。三曰勇。仁者。純乎天理。無一毫私欲。如此仁人。儘可行持道德。興揚教化。安撫上下。悅樂往來。此是一樣要領也。明者。洞燭物理。無一事敢忽。如此明人。儘可遵行禮義。審識安危。辯察賢愚。分別是非。此是二樣要領也。勇者。見義必為。無一時退怯。如此勇人。始能行事果敢。剖斷不疑。知姦必除。如必去。此是三樣要領也。若是既有其仁。而洞物不甚明白。就如那空有其田。而不耕義一般。既有其明。而懦怯不肯勇銳。就如那徒有其苗。而不耘鋤一般。既有其勇。而偏私不行仁愛。就如那曉得收穫。而不曉得下種一般。三要全備。則伽藍一定興隆。若少一要。則一定是衰替的。若少兩要。則一定是危險的。三要全無。則佛法掃地。叢林寥落。縱有住持。亦無補益。而自弛廢矣。為叢林主者。豈可不全有斯三要哉。
遠公曰。智愚賢不肖。如水火不同器。寒暑不同時。葢素分也。賢智之士。醇懿端厚。以道德仁義是謀。發言行事。惟恐不合人情。不通物理。不肖之者。姦險詐。矜己逞能。嗜慾苟利。一切不顧。故禪林得賢者。道德修綱紀立。遂成法席。廁一不肖者在其間。攪羣亂眾。中外不安。雖大智禮法。縱有何用。智愚賢不肖優劣如此爾。烏得不擇焉。
智賢是君子。愚不肖是小人。一色成體曰醇。溫柔克聖曰懿。詐譎也。矜是驕矜。自負也。嗜好也。慾私邪的意思。總繩曰綱。眾目曰紀。優劣指好。反言烏何也。遠公警惠力方長老行道。務合人情。更要分別君子小人說。智之與愚。賢之與不肖。譬如水性主濕。火性主燥。同器則相刑剋。又如寒至則冷。暑至則熱。同時則相違背。此一定素分也。賢智君子醇成懿恭。端莊厚重。心心乎道德。念念于仁義。為圖開口發言。躬身行事。生怕與眾人心性。不相侔合。與事物道理。不得通曉。競競業業。如氷凌上行。劍刃上走。其任道之心。誠可尚也。愚不肖小人私邪叵測。而姦險偽妄。巧捷而詐。矜己自負。逞能自高。貪嗜私慾。苟且財利。無所不為。顧甚體面。其自欺之心。又何可愍也。故叢林之中。得一有德之士。道念德行也。却易修理。總綱眾目也。不難辦立。乃成個好法社。若襍一不成器之輩。入于其中。則攪擾叢林。惑亂大眾。闔院俱不得安寧。雖百丈禮儀全備。法度現成。縱有亦無所用。智之與愚。賢之與不肖。好歹是等樣爾。惠力豈可不揀擇之哉。
遠公曰。住持居上。當謙恭以接下。執事在下。要盡情以奉上。上下既和。則住持之道通矣。居上者驕倨自尊。在下者怠慢自疎。上下之情不通。則住持之道塞矣。古德住持。閒暇無事。與學者從容議論。靡所不至。由是一言半句。載於傳記。逮今稱之。其故何哉。一則欲使上情下通。道無壅蔽。二則預知學者。才性能否。其於進退之間。皆合其宜。自然上下雍肅。遐邇歸敬。叢林之興。由此致耳。
驕恣也。倨傲也。怠慢也。慢不敬也。從容含緩。而不迫也。壅塞也。蔽遮也。雍肅和敬也。遠公警青華嚴。當謙光導物上情下通說。堂頭居乎上位。宜謙下恭謹。以接納大眾。序軄在乎下位。必竭盡情禮。以承奉乎主人。上下人情既然和合。則住持之法道。自流通而無礙矣。在上者。驕奢倨傲。無實德而自尊大。在下者。怠慢不敬。尚欺瞞而自疎遠。上下人情。既不通泰。則住持之法道。自阻滯而不通矣。自古有道之士。綱維法席。統理大眾。全在閒暇沒事之時。與好道學人。軟言愛語。樂說評論。無所不到。因斯或乘踞地而全出一言。或試探竿而單吐半句。載錄于傳本記冊之中。亘古亘今。令人稱美之者。料想有個緣故。畢竟何哉。進而推廣古人之意。有二。一則是將使師心下通乎學人。道脉流行而無壅蔽。二則是先曉了學人才力性情。看可用不可用。至于或進而行事。或退而守道。于其中間。皆合乎宜。自然上下內外。雍容整肅。遠近宣傳。無不來歸。叢林之興。詎別有方法歟。因茲而致然焉耳。
遠公謂道吾真曰。學未至於道。衒耀見聞。馳騁機解。以口舌辯利相勝者。猶如廁屋。塗污丹雘。祇增其臭耳(西湖記聞○騁稱上聲。臒烏去聲)。
道吾名可真。石霜楚圓和尚之嗣也。馳騁馬疾走也。言自誇口頭禪。如馬之馳騁一般也。丹雘彩色之總名也。遠錄公戒道吾真。宜本色本分。不可裝點胸襟說。參學的人。未曾造詣到妙道之極處。修飾未見以為見。裝點未聞以為聞。自誇機鋒。意解一味。只是在口舌上作活計。利𭪿強辯。貴乎多一句子為禪。以勝負心相軋。這般見解。就如東圊房上。塗畫些五彩顏料一般人。本不去裏面屙者也。去裏面屙。其糞愈多。其臭愈廣耳。真正學道人。宜乎以本色為貴矣。
遠公謂演首座曰。心為一身之主。萬行之本。心不妙悟。妄情自生。妄情既生。見理不明。見理不明。是非謬亂。所以治心。須求妙悟。悟則神和氣靜。容敬色莊。妄想情慮。皆融為真心矣。以此治心。心自靈妙。然後導物指迷。孰不從化(浮山實錄)。
演首座。即五祖法演。白雲端祖之嗣也。遠公謂五祖。以修心須求妙悟說。心為四肢百骸一身的主宰。百千三昧無量行門。莫不由此而生。故以為根本。此心若不研窮透徹。則妄念情識相續而生。妄想既生。則鑑照道理。爭能明白。見理既不明白。則是不知為是。非不知為非。而糊塗謬亂也。是這個緣故。所以修理自心。當汲汲孜孜。惟求大徹。若大徹悟的人。則神志調和。氣息恬靜。容貌恭謹。色相端莊。設有妄想情慮。到這裏。如紅爐著雪。全不費力。法爾自化。咸為真實心體矣。以此方法。修理此心。此心自爾靈通精妙。然後擴而推之。將以啟迪物理。指引愚迷。咸令開悟。孰不來歸從其所化哉。
五祖演和尚曰。今時叢林學道之士。聲名不揚。匪為人之所信者。葢為梵行不清白。為人不諦當。輒或苟求名聞利養。乃廣衒其華飾。遂被識者所譏。故蔽其要妙。雖有道德如佛祖。聞見疑而不信矣。爾輩他日若有把茅葢頭。當以此而自勉。
梵行即佛行。審實曰諦。中正曰當。輒每事即然也。聞聲譽也。勉勉強力行也。五祖演和尚。勉佛鑒佛果當修實德。毋務名利華飾說。近代法門參學的人。沒得好美名。播揚于外。又不為一切人之所尊重信慕者。何也。葢為他不重戒律。身子不清淨。不潔白。為人又不審實。不穩當。每事舉動。即便苟且。貪求聲名美譽。財利奉養。乃多衒耀其光華。粉飾以欺愚。遂被明眼人看破根底。譏誚談駁。所以障蔽其好處。縱有證悟神通。與諸佛諸祖一般樣。或聞或見也。是疑惑而不肯篤信的。爾輩他時異日。若是出世為人。剏結草菴。守護己情。調伏他意之時。宜以我斯言。而常自勉勵也。
演祖曰。師翁初住楊岐。老屋敗椽。僅蔽風雨。適臨冬暮。雪霰滿牀。居不遑處。衲子投誠。願充修造。師翁却之曰。我佛有言。時當減劫。高岸深谷。遷變不常。安得圓滿如意。自求稱足。汝等出家學道。做手脚未穩。已是四五十歲。詎有閒工夫。事豐屋耶。竟不從。翌日上堂曰。楊岐乍住屋壁疎。滿牀盡撒雪珍珠。縮却項。暗嗟吁。翻憶古人樹下居(廣錄○莫入聲。霰音線。稱去聲)。
楊岐名方會。慈明圓祖之嗣也。僅略能也。適至也。莫暮同。霰雨雪襍下也。不遑與不暇相近。遑在心。暇在事。事冗曰不暇。心勤曰不遑。詎豈也。翌明也。演祖戒人。莫務外緣。以失本分說。師翁乍居楊岐山時。破房爛桷。略能障風遮雨。至到季冬。雨雪并下。人人臥單上。俱是雪故。所居不暇安息。衲僧中有發真實心。願作化主。遍募檀越。葺理叢林者。師翁辭而禁止之曰。我佛昔日有言。而今時節。正當減劫。上古人壽無數。已減稀年。地平如掌。盡遷移更。變為嶮峻高岸溪㵎深谷。總不及往常了也。況天月尚有虧盈。地輿且有缺限。焉能圓滿如人之意。自求稱足。以填無厭心坑乎。汝等為僧。參悟此個道理。手也不知是孰執著。脚也不知是孰運奔。未得穩當。早已是四五十歲。覺前面光陰漸少。豈有空時候。外務修理叢林也耶。究竟不許修造之務。及次日乃上堂說法。偈以示大眾曰。楊岐初住屋壁敗壞。甚是疎漏。滿單床之上。盡飄入雪珠子來。畏寒而縮却項。穩念而暗嗟吁。翻覆憶想。從上古人。那有禪林學道。唯塚間樹下。而安處焉耳。當急己事。慎勿外慕也。慕思也○葺音緝。
演祖曰。衲子守心城。奉戒律。日夜思之。朝夕行之。行無越思。思無越行。有其始而成其終。猶耕者之有畔。其過鮮矣。
演祖示人。當行解相應說。禪人守護自己心王。如嚴城。如堅兵。毋使六賊內犯。遵奉毗尼戒本。身為律。身為度。毋使一念外馳。日既如是思想。夜亦如是思想。朝既如是遵行。夕也如是遵行。行不外乎思。思不外乎行。又要有起頭。而又要有煞閣。就如那農夫耕田。中間既做得乾淨。四面地邊。亦如是乾淨一樣。如此有始有終。頭正尾正。自無怠荒嬾惰之過矣。
演祖曰。所謂叢林者。陶鑄聖凡。養育才器之地。教化之所從出。雖羣居類聚。率而齊之。各有師承。今諸方不務守先聖法度。好惡偏情。多以己是革物。使後輩當何取法(二事坦然集)。
陶是燒土器之窯。鑄是瀉鐵器之範。比況叢林的意思。演祖懲誡諸方。當守先聖法度說。所謂叢林者。是何說也。乃是陶鑄凡愚。以成聖哲。撫養鞠育人才美器之地。教令法化。咸由茲出。雖稠人廣眾。彚類聚集。統率而整齊之。各有傳授師承。近日來諸方長老。不專務用。力于根本。遵大智先聖所遺留流通。到而今日的規矩法度。多只是任他各人所好所惡一偏之情。惟以自己為是。強作主宰。一味杜撰。更改新篡。蔑視舊規。使後輩無憑。當以何法。而為取法哉。
演祖曰。利生傳道。務在得人。而知人之難。聖哲所病。聽其言。而未保其行。求其行。而恐遺其才。自非素與交遊。備詳本末。探其志行。觀其器能。然後守道藏用者。可得而知。沽名飾貌者。不容其偽。縱其潛密。亦見淵源。夫觀探詳聽之理。固非一朝一夕之所能。所以南嶽讓見大鑒之後。猶執事十五秋。馬祖見讓之時。亦相從十餘載。是知先聖授受之際。固非淺薄所敢傳持。如一器水。傳於一器。始堪克紹洪規。如當家種草。此其觀探詳聽之理明驗也。豈容巧言令色。便僻諂媚而充選者哉(圓悟書○便平聲)。
南嶽名懷讓。六祖大鑒之嗣。六祖名慧能。五祖弘忍之嗣。馬祖名道一。南嶽讓祖之嗣也。洪規大法度也。當家子受父業。克紹其家也。種草言繼業。好人為好種草。猶好田出好種草也。便辯也。僻偏邪也。諂言也。媚親順也。演祖誡傳道者。當詳于識賢說。利益眾生。傳授祖道。其急務處。先要得端正見解的好人。而師家知人。難得詳審。察其諦當。縱睿聖哲賢。亦有患不知人之病。明下四法。其庶幾焉。聽其所言。似乎有德。而恐其所行未保合理。求其所行。畢竟要他合理。而又恐遺失其人之才力。一也。倘不是平日素與相交接。共遊行。備悉詳審。知根本識顛末。二也。探他志向。試他行履。三也。看他量度。觀他才能。四也。然後有守道甜退。而不愛多事。藏用韜光。而不喜出頭的。都隱秘不住而易知。有沽賣虗名。欺惑聾俗。糚飾顏貌。做假禪師的。都露出假來而易見。設使他深潛周密。亦易見其清深源底。以上一聽二詳三探四觀之道理。本不是一早朝一晚夕。就曉人之行徑的。所以讓見六祖。甚麼物恁麼來機緣。契悟自心。得法之後。猶執役奉侍六祖。一十五年。馬祖見讓。讓曰。得吾心善古今。印證之後。仍同侍奉十有餘載。是這個來歷。而知先聖心心相印。上授下受之際。原不是淺根薄德人所能傳持。須是如一器水。傳之于一器。不歉不賸。方可能續大法洪規。為擔當佛祖家業的好種草也。此觀探詳聽的道理。明了效騐。是這樣。豈容巧好其言。令善其色。便辯邪僻諂媚悅之輩。而充舉選用者哉。是知利生弘道者。當以知人為專務矣○賸剩同。
演祖曰。住持大柄。在惠與德。二者兼行。廢一不可。惠而罔德。則人不敬。德而罔惠。則人不懷。苟知惠之可懷。加其德以相濟。則所敷之惠。適足以安上下誘四來。苟知德之可敬。加其惠以相資。則所持之德。適足以紹先覺。導愚迷。故善住持者。養德以行惠。宣惠以持德。德而能養則不屈。惠而能行則有恩。由是德與惠相蓄。惠與德互行。如此則德不用修。而敬同佛祖。惠不勞費。而懷如父母。斯則湖海有志於道者。孰不來歸。住持將傳道德興教化。不明斯要。而莫之得也。
柄權也。罔無也。蓄養也。演祖與佛眼書。說住持叢林法道大權柄。在恩惠之與德行。這兩樁宜相兼行。缺一樁也是不得的。既有惠澤及人。而自不修德行。則人不恭敬。自既修德行。而不行惠澤及人。則人不懷仰。果知惠澤。可俾人懷仰。更加修德。以相利濟。則所敷布的惠澤。當足以安撫一院。使上情下通。誘引四眾。指歸得地。果知修德可使人恭敬。更加其恩惠。以相資益。則所持守的德行。當足以繼紹先覺。昌隆佛種。善巧導掖愚迷眾生。故能體住持的人。涵養全德。以行檀度。宣通檀度。以守全德。德既能涵養。則德用不竭。惠既能施行。則惠有餘恩。由是德之與惠。共相蓄養。惠之與德。并同流行。如此是這樣。則德已備于惠中。而何用更修。自然令人敬奉。如同佛祖一般。惠已含于德內。不必濫費。自然使人懷慕。如同父母一樣。此則四海五湖有志向于此道者。是那個不肯來歸。如水就下。而莫之遏也。住持人欲要流傳道德。興揚教化。不通德惠之要妙。吾以為必不能也。佛眼其勗諸。
演祖自海會遷東山。太平佛鑑。龍門佛眼。二人詣山頭省覲。祖集耆舊主事。備湯果夜話。祖問佛鑑。舒州熟否。對曰熟。祖曰。太平熟否。對曰熟。祖曰。諸莊共收稻多少。佛鑒籌慮間。祖正色厲聲曰。汝濫為一寺之主。事無巨細。悉要究心。常住歲計。一眾所係。汝猶罔知。其他細務。不言可見。山門執事。知因識果。若師翁輔慈明師祖乎。汝不思常住物重如山乎。葢演祖尋常機辯峻捷。佛鑑既執弟子禮。應對含緩乃至如是。古人云。師嚴然後所學之道尊。故東山門下。子孫多賢德而超邁者。誠源遠而流長也。
佛鑒名惠勤。佛眼名清遠。俱五祖演之嗣也。詣往也。省視也。秋見曰覲。慈明名楚圓。汾陽昭祖之嗣。記耿龍學。與高菴善悟書。有云。五祖演和尚。自舒州白雲山海會。遷徙東山之時。舒州太平寺佛鑑龍門寺佛眼二人。同往東山裡頭。省覲五祖。聚集年老故舊。并主事等。備設茶湯果品。夜坐敘話。祖乃問佛鑑。今秋舒州地方。稻穀成熟否。鑑對曰熟。祖又問之曰。太平常住稻穀熟否。鑑亦對曰熟。祖又問之曰。各處莊田。共總收得稻穀。有多少碩數。佛鑒一時不能周徧記識。乃遲緩籌量思慮。不敢妄答。祖遂振師子奮迅之威。正色哮吼。高大其聲。而責之曰。汝泛濫為太平一寺之主人。凡是一切事物。不論大之與小。盡當體究。了了於心。纔是常住中。一年所期望。大眾所關係。汝猶不識。其餘瑣末細務。不必更言。而可見汝之作為也。山門中真實體認。做執事人。知因識果。如師翁之輔弼慈明師祖。始于南園。終于興化。總領院務。爾能之乎。汝更不思想。常住一粒米重。如須彌山乎。此以上乃東山一時父子問答實事。以下皆耿公判美之言也。葢演祖平常說話。機括辯才。見高慧疾。佛鑒既為門人弟子。從容和緩。不敢率爾而對。理合如斯。故學記有云。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人知敬學。故演祖門下的子孫。個個有賢才。有德行。而超羣邁眾者。真源頭悠遠。而流通亦長久也。
演祖見衲子有節義而可立者。室中峻拒。不假辭色。察其偏邪諂。所為猥屑不可教者。愈加愛重。人皆莫測。烏乎。葢祖之取捨。必有道矣。
猥鄙也。屑苟也。記耿龍學䟦演祖法語。有云。演祖凡見禪僧中有操持穩當。行事合理。而可成個好人者。室中多孤峻拒遏。不假和言悅色。察其有心中偏邪行事諂。凡所作為。卑鄙苟且。不可揵椎者。更加愛惜保重。人咸不知演祖善巧方便不可思議。誠然難得測度。烏乎。葢演祖之所取所捨。必有一定的道理存焉耳。非上根利智人不識矣。
演祖曰。古人樂聞己過。喜於為善。長於包荒。厚於隱惡。謙以交友。勤以濟眾。不以得喪二其心。所以光明碩大。照暎今昔矣。
演祖答靈源書說。上古之至人。如子路。人告他有過。則心中歡喜。而便改過。大禹王喜聞好言。則屈己。下拜而受善。周公繫君子處泰。有包荒之量。故其所長。志光大也。大舜隱惡揚善。夫子贊其大智。晏平仲之謙卑遜順。善與人交。端木賜之博施于民。而能濟眾。如上這幾位古人。總不以得失。這兩樣心膓。遷改其志行。所以互古互今。光輝明徹。碩廣遠大。照暎今昔。而不窮矣。
演祖謂佛鑒曰。住持之要。臨眾貴在豐盈。處己務從簡約。其餘細碎。悉勿關心。用人深以推誠。擇言故須取重。言見重則主者自尊。人推誠則眾心自感。尊則不嚴而眾服。感則不令而自成。自然賢愚各通其懷。小大皆奮其力。與夫持以勢力。迫以驅喝。不得已而從之者。何啻萬倍哉(見)。
演祖與佛鑑書。說住持之要領。臨蒞大眾。貴乎在豐盛充滿。處定自己。務從乎節簡儉約。除此以外。細碎之事。悉勿係心。此當行道。非前監收太平之比矣。用人深加推選。取其真實無妄者。用之擇言。識彼意地。故當取其篤厚慎重者。而擇之言見用。取其厚重。則主者不尊仰而自尊仰。人推舉取誠信。則眾心不感佩而自感佩。主既尊則不必威嚴。而眾人自悅服眾既感則不必命令。而諸事自成立也。到這裏。總不強勉。法爾自然。賢者愚者。各通達其心。懷大的小的。咸奮發其志。力較之持虗腔子用勢力。迴我慢幢使驅喝。不得已而從之者。何止鄭州出曹門也耶。遠之遠矣。
演祖謂郭功輔曰。人之性情。固無常守。隨化日遷。自古佛法。雖隆替有數。而興衰之理。未有不由教化而成。昔江西南嶽諸祖之利物也。扇以淳風。節以清淨。被以道德。教以禮義。使學者收視聽。塞邪僻。絕嗜慾。忘利養。所以日遷善遠過。道成德備而不自知。今之人不如古之人遠矣。必欲參究此道。要須確志勿易。以悟為期。然後禍患得喪。付之造物。不可苟免。豈可預憂其不成而不為之耶。纔有絲毫顧慮萌於胸中。不獨今生不了。以至千生萬劫無有成就之時(坦然菴集)。
風音翻。汜也。言其氣博汜而動物也。郭功輔。乃提刑郭正祥。字功輔。號淨空居士。得法於白雲端和尚。造物。儒言天命。釋言定業。演祖謂郭功輔。當確志操修期于必悟說。凡一切人之性情。本無一定可守。隨人教化而改移。自古佛法。雖是或時隆盛。或時廢替。固是有數。而興衰的道理。未有不從教化而始成立。不見昔江西馬祖南嶽石頭諸祖之利生接物也。鼓扇之以淳朴自持。風汜動物。裁節之以清心無欲。淨體不污。蔭被之以明心悟道。正身修德。教化之以毗尼律禮。合理事誼。令學人收攝。眼不妄視。耳不妄聽。閉塟私邪之念。僻辯之舌。屏絕嗜好。滋味慾愛。染心渾忘。貪求財利。諂諛奉養。所以人日日時時。遷徙為善。遠離過愆。道也成就。德也完備。而不自覺知。其移風易俗。相忘于道。若是今之人。不及古之人。千萬里之遠矣。若果決定。要真參實究茲道。更須要堅確志向。牢同鐵壁。穩似銀山。不得改易。以悟入為期限。然後或禍害。或患難。或得之與失。盡付之。與自然之天。并及一定不可躲閃之定業。不可苟且求免。豈可預先怕其不得成辦。而就不肯精進。勉力以求徹證也耶。若纔有一纖毫顧戀不捨。念慮不息。萌動不除。存於心胸之間。不唯現世今生不能了悟在。咦。輪迴一報五千劫。出得頭來是幾時。我恐怕直到千生萬劫。終沒有悟道證果成就之時也。
功輔自當塗(太平州也)絕江。訪白雲端和尚於海會。白雲問公牛淳乎。公曰淳矣。白雲叱之。公拱而立。白雲曰。淳乎淳乎。南泉大溈。無異此也。仍贈以偈曰。牛來山中。水足草足。牛出山去。東觸西觸。又曰。上大人化三千可知禮也(行狀)。
絕江截流而渡也。白雲名守端。楊岐會祖之嗣。南泉名普願。馬祖之嗣。大溈名靈祐。百丈海祖之嗣也。記郭功輔。王臣蹇蹇。世事匇匇。忙裏偷閒。自太平州截江而渡。訪白雲端祖于海會寺。誠可謂宿植德本。不負靈山之囑者。白雲見他在欲而無欲。居塵不染塵。別資一路。遂向異類中行。問他道。牛淳乎。公到此。則言思道斷。心行路絕。懸崖撒手。自承當而應之曰。淳矣。白雲恐他入道鹵莾。見地淺近。乃深錐痛劄。奮師子全威。而叱策之。公是恒牧江山。久脫羈繅的人。雖雷震百里。亦不驚異。但拱而立焉。真可謂鐵牛不怕師子吼矣。白雲又見他出入自由。縱橫無礙。實在作得主宰。遂印證之曰。淳乎淳乎。可與千佛把手共行。諸祖同一鼻孔出氣。南泉大溈無異此也。仍贈以偈曰。牛來山中。水足草足。許其鍼芥相投。水乳相合也。牛出山去。東觸西觸。任他拕犁拽耙。報國主恩。世法即是佛法也。又曰。上大人化三千可知禮也。此雖是舊話。白雲用得恰好。但不知畢竟又是何意。季而曾頌云。搖頭擺尾去。直入白雲阿。嫩草寒泉美。無柰腹飽何。此頌功輔似乎有餘。白雲其實不足。何也。索頭在季而手裏。
白雲謂功輔曰。昔翠巖真點胸。躭味禪觀。以口舌辯利。呵罵諸方。未有可其意者。而大法實不明了。一日金鑾善侍者。見而笑曰。師兄參禪雖多。而不妙悟。可謂癡禪矣。
翠巖名可真。石霜楚圓之嗣也。躭樂也。禪止散亂。觀照心昏。金鑾慈明之高弟。癡禪是枯定而無正慧也。白雲夜話謂功輔。學道貴實悟說。昔翠巖可真一味裝點胸襟。樂取枯寂禪定。又好口頭三昧。鼓兩片皮。弄機鋒。呵叱罵詈諸方長老。言未有高得過他者。而真點胸。向上一著。實在不曾徹證。忽一日金鑾善侍者。同他遊山次。善拈一片瓦子。安于石上。問曰。向此下得一語。許你親見先師。真擬議。善叱曰。佇思停機。情關未透。何曾夢見先師在。師兄參禪雖多。而不曉向上一著。終不能徹首徹尾而妙悟。誠可謂躭枯守寂癡禪矣。于正道有何所益。道貴實悟不疑。見貴明了不惑。不在多言也。
白雲曰。道之隆替豈常耶。在人弘之耳。故曰。操則存。捨則亡。然非道去人。而人去道也。古之人處山林隱朝市。不牽於名利。不惑於聲色。遂能清振一時。美流萬世。豈古之可為。今之不可為也。由教之未至。行之不力耳。或謂古人淳朴故可教。今人浮薄故不可教。斯實鼓惑之言。誠不足稽也。
白雲答郭功輔書說。道之或興或衰。豈是有一定之常法耶。在人親躬履踐。激厲後學。以弘大之耳。故子輿曰。時時操守此道。則一定恒存而不替。若放逸捨置。則一定喪亡而不隆。然不是道外乎人。而實人自外乎道也。上古之人。或處山林幽靜之地。或隱朝市鄽闠之所。在山林不為聲名財利所牽引。在朝市不被聲音笑貌所惑亂。故克清譽振揚于一時。美好流芳于萬世。然彼一人也。此一人也。豈古之人淳質本色不怪異而可為。今之人機巧粉飾多詐妄而不可為耶。非也。由化導愚迷者。有所不到。行持法道者。有所不力耳。或有人說。古人淳質朴素故可教化。今人浮懆薄德故。不可教化。此實鼓動人心。惑亂人意。庸人之言。言不該典。誠無所考證也。有正見者。自不聽他鼓惑矣。
白雲謂無為子曰。可言不可行。不若勿言。可行不可言。不若勿行。發言必慮其所終。立行必稽其所蔽。於是先哲。謹於言擇於行。發言非苟顯其理。將啟學者之未悟。立行非獨善其身。將訓學者之未成。所以發言有類。立行有禮。遂能言不集禍。行不招辱。言則為經。行則為法。故曰。言行乃君子之樞機。治身之大本。動天地。感鬼神。得不敬乎(白雲廣錄○治平聲)。
無為子姓楊。名傑。字次公。號無為居士。官禮部。得法于天衣懷和尚。類法也。樞門轉。機弩牙也。白雲謂無為子。慎言行說。夫可言不可行。君子不言也。若言顧行。而言不違行矣。可行不可言。君子弗行也。若行顧言。而行不違言矣。馬氏之言。誠可法也。所以發言出口。必自思慮。看可行否。既行得。又要有煞閣。凡立行必自稽考。看可為法否。既可為法。又要無遮障。由是先聖恒謹慎于言語。常揀擇於踐行。故發言不是苟且。彰顯其道理。實欲啟廸學人未悟入者。令其必竟悟入。立行不是獨為自己一身。實欲訓誨學人未成立者。令其必竟成立。所以發一言。必竟要使人可法。立一行。必竟要有個禮體。乃克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言則可以為人常準。行則可以為人法式。故易曰。言行君子之轉樞。一動而戶斯闢。機括一動。而矢斯發。治理身體之大根本也。言行苟善。而天賜福。地與榮。苟不善而天降禍。地與辱。或言行善。則鬼陰扶。神暗祐。不善則鬼消榮。神奪算。其動感有如此者。言行所繫不小也。可不慎所出乎。
白雲謂演祖曰。禪者智能多見於已然。不能見於未然。止觀定慧。防於未然之前。作止任滅。覺於已然之後。故作止任滅。所用易見。止觀定慧。所為難知。惟古人志在於道。絕念於未萌。雖有止觀定慧。作止任滅。皆為本末之論也。所以云。若有毫端許。言於本末者。皆為自欺。此古人見徹處。而不自欺。
止停息諸念也。觀如理思惟也。定內心不動也。慧隨緣照了也。作心造心作也。止止妄即真也。任隨緣任情也。滅寂滅不生也。欺瞞也。自欺謂瞞人瞞己。自不真實的意思。白雲和尚謂演祖。以造道實功說。禪者智慧才能。多只見得于已然有形之後。不能照了于未然無跡之先。息念而止。究理而觀。寂心而定。照了而慧。此四者正是陽防于未然之前也。遇善則作。逢惡則止。真理則任。煩惱則滅。此四者。正是覺照于已然之後也。故作善止惡。任緣滅過。所用有形故易見。止念觀理。定心慧照。所為無跡故難知。唯是古人篤志。專切于道。絕除念漏。于未甞萌動之先。極是省力。雖有止觀定慧作止任滅八法。向何處安著耶。此八法皆由有根本。故有顛末。此對治之論也。所以古人云。念未萌之先。是何境界。若有一鍼鋒許。言于本末者。皆為自瞞。此古人見到徹上徹下處。而所以不自瞞也。
白雲曰。多見衲子。未嘗經及遠大之計。予恐叢林自此衰薄矣。楊岐先師每言。上下偷安。最為法門大患。予昔隱居歸宗書堂。披閱經史。不啻數百過目。其簡編弊故極矣。然每開卷。必有新獲之意。予以是思之。學不負人如此。
歸宗寺名。在廬山之南。王羲之隱居處。白雲和尚警人當勤學說。每見而今衲僧所圖近小。未曾經歷慮及永遠博大的計䇿。予恐後進從此無望叢林自此下衰薄落無疑矣。不見楊岐先師每每嘗言歟。上也偷安。而不教誡後學。下也偷安。而不決擇生死。如此最為法門中一夥大患害矣。予昔隱靜居住于歸宗書院。每日嘗展披經典。閱看史書。不止數百過我眼目。其中文籍簡冊編載。雖已破舊之極矣。然每開卷。覿文思理。過眼入心。必有新鮮得意之處。予因此而思之。博學不辜負人。而畢竟有大利益。是這樣。
白雲初住九江承天。次遷圓通。年齒甚少。時晦堂在寶峰。謂月公晦曰。新圓通洞徹見元。不忝楊岐之嗣。惜乎發用太早。非叢林福。公晦因問其故。晦堂曰。功名美器。造物惜之。不與人全。人固欲之。天必奪之。逮白雲終於舒之海會。方五十六歲。識者謂。晦堂知幾知微。真哲人矣(湛堂記聞)。
九江府名。承天寺名。圓通亦寺名。齒年也。晦堂號祖心。名寶覺。黃龍惠南之嗣。寶峰寺名。月公晦。名曉月。字公晦。瑯琊慧覺之嗣也。忝辱也。終盡也。即入滅的意思。記白雲和尚初住九江府承天寺。尋又受圓通寺之請。時年齒猶少穉。彼時晦堂亦在寶峯。遂與月公晦。而言之曰。新圓通白雲。洞明徹證。見道根抵。不謬為楊岐會祖之嗣也。但惜乎他開發機用。似若太早。恐非叢林之福。公晦因問其故。何為太早非福。晦堂曰。古有功名者。而無美器。有美器者。而無功名。天道定數。不竝有也。所以造物惜之。不與人全。人誰不愛之而欲雙全。天或奪之。而未必全。與及白雲後入滅于舒州白雲山海會寺。纔五十六歲。僅中壽焉耳。有識之士謂。祖心知幾之神。知微之顯。真乃睿哲之人矣。
晦堂心和尚參月公晦于寶峰。公晦洞明楞嚴深旨。海上獨步。晦堂每聞一句一字。如獲至寶。喜不自勝。衲子中間有竊議者。晦堂聞之曰。扣彼所長。礪我所短。吾何慊焉。英邵武曰。晦堂師兄。道學為禪衲所宗。猶以尊德自勝為強。以未見未聞為媿。使叢林自廣而狹於人者。有所矜式。豈小補哉。
楞嚴梵語。此翻為究竟堅固。扣取也。礪磨也。有增益的意思。慊恨也。含有無媿無欠的意。英邵武名洪英。黃龍惠南之嗣也。強健也。矜敬也。式法也。記晦堂心和尚參公晦于寶峯。公晦原深通教典。洞徹明白楞嚴經中深奧旨趣。海上一帶叢林中知識。無有能企及他者。望公晦。猶天上人焉。晦堂每聞一句。如得三千大千世界滿中珍寶。每聞一字。如獲轉輪王位一般。欣喜之極。衲僧之中。閒有私地裏議論。他已是超羣越眾得地的人。不當屈從餘。益我不足。吾有何欠少焉。英邵武聞。而贊美之曰。晦堂師兄。見道穩當。學業親楚。已為禪人所宗仰。猶更以人之行德。自勝為勉力。以未無所不見無所不聞。為愧怍。豈無謂歟。正是使叢林中張我慢幢。迴貢高葢。而狹小不足于人者。有所敬法。其有補益于法門。甚大矣。後學可以為法也。
晦堂曰。住持之要。當取其遠大者。略其近小者。事固未決。宜諮詢於老成之人。尚疑矣。更扣問於識者。縱有未盡。亦不致甚矣。其或主者。好逞私心。專自取與。一旦遭小人所謀。罪將誰歸。故曰。謀在多。斷在獨。謀之在多。可以觀利害之極致。斷之在我。可以定叢林之是非。
晦堂與草堂書說。住持法道大綱。要須是取可與叢林作千百年眼目。與後學蠲無量劫煩惱。如此這樣遠大者。略其眼下沒要緊𤨏末之事。如此近小者。或有當為之事。固蔽暗昧。未能決斷。宜諮扣詢問于老成練達之士。或猶有疑惑而不審諦。更扣問于博識君子。設使猶有所未盡。亦不差弛太過矣。其或為主者。好矜己逞能。偏私任意一味。自己專主。不聽人諫。取也由己。與也由己。忽爾一朝為小人。伺其縫罅。是自取其罪也。將誰歸耶。故曰。謀一切事。必定要在多眾中。須知有識者。斷一切事。必我自主。擇其善者而從。謀事必竟要多者何。可以觀察遠近利害得失之極理也。剖事必竟要我者何。可以定奪闔寺叢林長稚之是非也。
晦堂不赴溈山請。延平陳瑩中移書勉之曰。古人住持無軄事。選有德者居之。當是任者。必將以斯道覺斯民。終不以勢位聲利為之變。今學者大道未明。各趨異學。流入名相。遂為聲色所動。賢不肖雜糅。不可別白。正宜老成者。惻隱存心之時。以道自任。障回百川。固無難矣。若夫退求靜謐。務在安逸。此獨善其身者所好。非叢林所以望公者(出靈原拾遺○糅柔上聲。謐音密)。
陳瑩中延平縣陳了翁。名壦。字瑩中。號華嚴居士。糅襍也。謐安也。晦堂不赴溈山常住大眾請。延平縣令陳了翁移書勉之說。古人主持佛法。原沒有軄位知事。只揀選有德行者居處之。當是責任者。必定一味。只將自己覺悟之道。啟覺未悟眾生。終不以權勢高位聲名利養。為之遷變。今之學者。大法未曾透徹。各自趣行怪異之學。隨流混入于名目教相之中。遂耳隨聲變。眼逐色遷。君子小人混襍糅亂。不可分別皂白。正皆是道高德重。老成練達者。興行慈無量悲無量。傷之切。痛之深。留意利生之時。以此道一肩擔荷。砥砫狂波。上弘下化。何難之有。若夫厭喧求靜。退處寧謐。辭勞愛逸。專務偷安。于世何補。此獨善其身等。人之所好。非叢林廣眾所以仰望于公者。達則兼善天下可也。
晦堂一日見黃龍。有不豫之色。因逆問之。黃龍曰。監收未得人。晦堂遂薦感副寺。黃龍曰。感尚暴。恐為小人所謀。晦堂曰。化侍者稍廉謹。黃龍謂。化雖廉謹。不若秀莊主。有量而忠。靈源嘗問晦堂。黃龍用一監收。何過慮如此。晦堂曰。有國有家者。未嘗不本此。豈特黃龍為然。先聖亦曾戒之(通菴壁記)。
豫悅也。逆迎也。黃龍名惠南。慈明楚圓之嗣。感副寺名慈感。化侍者名佖化。秀莊主名懷秀。俱黃龍惠南之嗣。廉潔也。量量度也。能容人的意思。忠內盡其心而不欺也。靈源名惟清。晦堂祖心之嗣也。記晦堂一日見黃龍有不悅樂之顏色。因迎而問其故何也。黃龍答之曰。因監管牧拾錢布穀米等項。此係叢林中緊要執事。未得一個好知因識果的人。晦堂遂舉薦東序副寺感鐵面充之。黃龍曰。感之為人。性尚卒暴。恐為小人乘隙所謀害。不可也。晦堂又舉西序雙嶺化侍者道。此人稍廉潔而謹慎。可乎。黃龍曰。化雖廉潔謹慎。又不若大溈秀莊主有容人量度。而中心不欺之為愈也。南公法孫靈源。曾將此事。舉問祖心。師翁用一監收。有甚難處。何為籌慮太過。是這等樣。晦堂答靈源道。凡朝廷中。有天下者。并士庶之有家者。亦何常不以此籌慮收掌為根本也。豈易事哉。不獨師翁是這等也。古聖先賢。亦曾諄囑而戒慎之。
晦堂謂朱給事世英曰。余初入道。自恃甚易。逮見黃龍先師後。退思日用。與理矛盾者極多。遂力行之三年。雖祁寒溽暑。確志不移。然後方得事事如理。而今咳唾掉臂。也是祖師西來意(章江集○盾閏上聲。祁音奇。溽音肉)。
朱給事名顯謨。字世英。任至給事。得法於南公。矛鎗也。盾護身牌。昔人以二事雙賣。齊誇其勝。買者語云。我買汝矛。還刺汝盾。堅不堅利不利在爾。不在我也。況自相違的意思。祁大也。溽暑勝熱也。晦堂謂朱給事。學道當確志力行說。余始初略曉得些子道理。自負聰明之資。輕視佛祖之道。以為不難及。見黃龍先師之後。退而思想日用動靜。與道理互相矛盾者。不是一樁。遂盡力做工夫。時時刻刻。不令間斷。行持三年之久。縱極大寒冷。極盛溼熱。亦堅確其志。而不遷移。然後方得打成一片事事合理。而今咳唾掉臂。也是祖師西來意。且道不咳唾。不掉臂時。祖師西來在甚麼處。季而註解到此。遂放下筆。
朱世英問晦堂曰。君子不幸小有過差。而聞見指目之不暇。小人終日造惡。而不以為然。其故何哉。晦堂曰。君子之德。比美玉焉。有瑕生內。必見於外。故見者稱異。不得不指目也。若夫小人者。日用所作。無非過惡。又安用言之(章江)。
朱世英問晦堂。君子小人過失。何故不同說。碩德之士。或不幸而有些小過失。有等人纔一入耳過目。輒便指顧不休。不肖之輩。終身日日造惡。人見亦不怪。只以為尋常。其故何說也。晦堂答之曰。君子之德行。譬如美玉一般。纔有一絲瑕跡。生于其內。則必彰顯于外。故凡一經人眼目。自是驚異。道這個好物件。如何而有此瑕疵。不得不指顧而歎惜不休也。若夫下愚之流。舉止動靜。無所往而不是過失。又何足道之哉。
晦堂曰。聖人之道。如天地育萬物。無有不備於道者。眾人之道。如江海淮濟。山川陵谷。草木昆蟲。各盡其量而已。不知其外。無有不備者。夫道豈二耶。由得之淺深。成有小大耶。
川有三川四川六川八川九川百川萬川。皆指江河諸州眾路而言也。陵阜也。昆眾也。晦堂答書張無盡。當通大道理說。佛祖之道。至寬至廣。譬如天高地厚。含育萬物一般。盡天下有情無情。是那一件。不該備于此道中者。眾人之道。局量狹小。譬如九江四海。桐淮常濟。諸山諸川。高陵源谷。卉草林木。蠢動諸蟲一樣。各盡其量而已。又豈知各人局量之外。有無所不包。無所不載。於道者存。夫佛祖至寬至廣之道。詎是定有兩般耶。由各人所得。有淺有深。故其所成立。有小有大焉耳。
晦堂曰。久廢不可速成。積弊不可頓除。優游不可久戀。人情不能恰好。禍患不可苟免。夫為善知識。達此五事。涉世可無悶矣。
晦堂與詳和尚書。論知識涉世之方說。知識涉世。有五。久已弛廢之事。不可迅速成辦。是一。積聚弊病。不可倉卒蠲除。是二。優游稱意。不可長久留戀。是三。人情世故。不能全美恰好。是四。禍害患難。不可苟且欲免。是五。夫為叢林主。行化利生。通曉此五事。涉歷世間。利益一切人。可保無憂悶矣。
晦堂曰。先師進止嚴重。見者敬畏。衲子因事請假。多峻拒弗從。惟聞省侍親老。氣色穆然。見於顏面。盡禮津遣。其愛人恭孝如此。
穆中情見于貌也。晦堂與景溫書。論師家愛人恭孝說。先師進退舉止。威嚴厚重。但覩其顏貌者。令人意銷。而起恭慬慎畏之心。或禪者借事告假。多峻絕拒止不許。惟一聞說歸省奉養父母。看其情狀。真誠心達于面。氣色穆然。昭著顏貌者。乃反盡賮禮津濟。遣之不留。其篤愛人恭順孝養。是這樣。有威可畏。有儀可則。學者可不以此為法耶。
晦堂曰。黃龍先師。昔同雲峰悅和尚。夏居荊南鳳林。悅好辯論。一日與衲子作喧。先師閱經自若。如不聞見。已而悅詣先師案頭。瞋目責之曰。爾在此習善知識量度耶。先師稽首謝之。閱經如故(已上竝見靈源拾遺)。
雲峯名文悅。大愚守芝之嗣也。晦堂表南和尚量度。以為人法式說。黃龍先師往昔同雲峯悅和尚。休夏安居于荊州府鳳林寺。悅愛談論。樂說不已。與眾禪人。大聲諍閙。先師看讀經典。亦只如常。如眼不見耳不聞一樣。已而少選。悅和尚復往先師經案邊。張目誚責之曰。爾在這裏。裝模作樣。習學善知識體裁量度也耶。先師總不開口。僅稽遲其首而謝教焉耳。仍舊看誦經典不輟。季而甞言人謂。悅公褊急。不及南公量度。予謂不然。南公固有山海胸襟。而悅公亦有斬然直見。各有長也。不然。烏能居兜率。而手搏日輪也耶。
黃龍南和尚曰。予昔同文悅遊湖南。見衲子擔籠行脚者。悅驚異蹙頞。已而呵曰。自家閨閣中物。不肯放下。返累及他人擔夯。無乃大勞乎。
蹙頞攢眉促鼻也。閨閣中物。指胸襟情識私溺之物。夯背負也。黃龍南和尚追往事以激勵現在禪人說。予曩日同文悅行脚。到湖廣之南。見有衲子擔箱籠走方者。悅乃驚怪歎異而可憐。攢眉蹙鼻而又可憾。因是顧復起慈悲心。施無畏辯。以振拔之。呵曰。汝等自家閨閣中。是什麼葫蘆馬杓。不肯放下。而茫茫業識。返連累那人。不得自在肩擔背負。寧不辛苦太甚乎。悅之老婆心殷矣。
黃龍曰。住持要在得眾。得眾要在見情。先佛言。人情者。為世之福田。葢理道所由生也。故時之否泰。事之損益。必因人情。情有通塞。則否泰生。事有厚薄。則損益至。惟聖人能通天下之情。故易之別卦。乾下坤上則曰泰。乾上坤下則曰否。其取象。損上益下則曰益。損下益上則曰損。夫乾為天。坤為地。天在下而地在上。位固乖矣。而返謂之泰者。上下交故也。主在上而賓處下。義固順矣。而返謂之否者。上下不交故也。是以天地不交。庶物不育。人情不交。萬事不和損益之義。亦由是矣。夫在人上者。能約己以裕下。下必悅而奉上矣。豈不謂之益乎。在上者蔑下而肆諸己。下必怨而叛上矣。豈不謂之損乎。故上下交則泰。不交則否。自損者人益。自益者人損。情之得失。豈容易乎。先聖甞喻人為舟。情為水。水能載舟。亦得覆舟。水順舟浮。違則沒矣。故住持得人情則興。失人情則廢。全得而全興。全失而全廢。故同善則福多。同惡則禍甚。善惡同類。端如貫珠。興廢象行。明若觀日。斯歷代之元龜也。
否泰損益。俱易卦名。否塞也。比人情不通的意思。泰通也。比人情通的意。損減也。減剋大眾。以益自己。上下皆損的意思。益增也。損減自財。增益大眾。上下俱皆增益的意思。庶眾也。叛背叛䟦扈也。貫串也。言其相續不絕的意思。元龜大龜也。能預知未來吉凶禍福也。黃龍與黃蘗勝書。言住持人要在得眾見情說。住持法道。統理大眾。其要緊處先在得眾。眾若既得。更要得見其人之性情。不見先佛有言人情者為人世間之一大福田乎。葢言一切道理。無一事不從人情而生也。故凡時世之或否塞。或通泰。事之或損減。或增益。察其所致。必竟由乎人情。人情若相得而通。則泰自生而無否。不得而塞。則否自生而無泰。事情濃厚。則彼此增益。四來雲集。事清淡薄。則彼此減剋。各自分離。此人情。豈是尋常人可得而通曉哉。唯是天縱大聖。再來至人。庶克通曉。此天下人之情理也。故易之別卦云。乾天在下。坤地在上。故呼之曰泰。乾天在上。坤地在下。故呼之曰否。至于取卦象。損君以益民。民富。君豈能獨貧。故上下俱益。所以為益。損民奉君。民貧。君豈能獨富。故上下俱損。所以為損。夫乾為天。原本在上。今居下。坤為地。原本在下。今居上。其定位寧不乖違耶。而返謂之通泰者。是何緣故。因天氣下降。地氣上升。和氣相交接。故通泰也。君主。本宜在上。而臣賓。本宜處下。義理何其順適耶。而返謂之否塞者。又是何緣故。因上既尊倨。下亦疎慢。人情不相交接。故否塞也。因是之故。所以天地之道。氣候既不相姁嫗。則靈蠢動植。詎能生長發育乎。人情之道。顧復既不相周密。則東西軄序。又豈得調和爕理乎。至于損益之義理。亦如泰否之義理。是一般樣。夫在人上者。果能約束自謙。以容納四眾。四眾必和悅而遵承翼戴。以奉上矣。此豈不是與那益的道理一般乎。在上者。若削蔑大眾。而放縱自恣。大眾必怨恨而背叛跋扈以欺上矣。此豈不是與那損的道理一般乎。故上下之人情若相得。一定是泰的。不相得。一定是否的。損己益人。一定彼此皆益。損人益己。一定彼此俱損。由是觀之。情之得與不得。豈不難乎。故孔子答魯哀公。曾說譬喻道。以人譬作舟。以人之情譬作水。風恬浪靜之時。水固能浮舟。白浪滔天之時。又亦能覆舟。水若順暢通。遂舟一定是浮而無事。舟若違向乖方。水一定沒舟而可傷矣。用此而比人情。豈不教做難耶。故住持得人情。則道法易興。不得人情。則道法亦易廢。人情全得。而法化全興。人情全失。而法化全廢。故人人積善。則餘慶必多。豈不全興。人人積惡。則餘殃必甚。豈不是全廢。善之與惡。同其條類端的。就如貫串數珠一樣。相續不斷。興之與廢。象而行之。分明就如昂首觀日一般。洞達無遺。斯寔歷代來。通達人情之大龜鑑也。
黃龍謂荊公曰。凡操心所為之事。常要面前路徑開闊。使一切人行得。始是大人用心。若也險隘不通。不獨使他人不能行。兼自家亦無措足之地矣(章江集)。
荊公姓。王名安石。字介甫宋。朝宰相。得法于黃龍者。黃龍謂荊公。行事要正大說。凡人操心作為一切事業。恒要面前正路捷徑。俱使開豁廣濶。無一毫阻礙。令上智下愚。若貴若賤。都教行得。纔是大丈夫所用。公道之心。若是險阻狹隘。不甚開曠通泰。不唯教一切人。行不去就。是自家個。只恐亦行之不去矣。
黃龍曰。夫人語默舉措。自謂上不欺天。外不欺人。內不欺心。誠可謂之得矣。然猶戒謹乎獨居隱微之間。果無纖毫所欺。斯可謂之得矣。
黃龍答荊公書說。夫人或出示言詞。或三緘其口。或動容周旋。或處身措置。自家個說上不欺瞞乎。倉天外不欺瞞乎。眾人內不欺瞞乎。自己此真可以教做得的人矣。然而更要戒警此心于未與物接之先。人所不知而己獨知之地。謹慎此念于未曾萌動之際。人所不見而己所獨見之所。的的確確。無一毛頭許所昧。此庶幾乎乃教做得矣。
黃龍曰。夫長老之軄。乃道德之器。先聖建叢林。陳紀綱。立名位。選擇有道德衲子。命之曰長老者。將行其道德。非苟竊是名也。慈明先師甞曰。與其守道老死丘壑。不若行道領眾於叢林。豈非善守長老之軄者。則佛祖之道德存歟。
黃龍與翠巖真書說。夫長老的軄位。乃是乘載三玄要道四攝量德的器具也。先馬祖剏建叢林。百丈設列。紀綱樹立。知識之名。堂頭之位。推選揀擇個真踐實履道全德備。衲子稱名教。做長老者何。欲行佛祖之道德。不是苟且。私竊長老之虗名也不見慈明先師。曾有言與其抱。道藏拙老。死于丘山溪壑。作自了漢。不及行佛祖之道。統理大眾於叢林。豈不是不虗當其名。能操行持守。為長老之軄位者。而俾諸佛諸祖之道德。長存而不失也歟。
黃龍謂隱士潘延之曰。聖賢之學。非造次可成。須在積累。積累之要。惟專與勤。屏絕嗜好。行之勿倦。然後擴而充之。可盡天下之妙。
隱士不愛做官。以道自樂也。延之名興嗣。號清逸居士。得法于南公者。黃龍南謂潘延之。造道貴力行精進說。為聖為賢之學業。不是急遽苟且可得成就。貴在日積月累。而積累要緊工夫。惟專切與勤懇。除口所欲。斷心所愛。力行而不生懈怠之心。然後擴推此理。而充滿此心。可竭盡無餘。悉曉天下之極致。豈不偉歟。
潘延之聞黃龍法道嚴密。因問其要。黃龍曰。父嚴則子敬。今日之規訓。後日之模範也。譬治諸地。隆者下之。窪者平之。彼將登於千仞之山。吾亦與之俱。困而極於九淵之下。吾亦與之俱。伎之窮。妄之盡。彼則自休也。又曰。姁之嫗之。春夏所以生育也。霜之雪之。秋冬所以成熟也。吾欲無言可乎(林間錄)。
隆高也。窪音哇深也。姁音許。宜煦和煦也。嫗於去聲。言天以氣煦。地以形嫗。覆育萬物之意也。記潘延之見得黃龍。行持法道。過于嚴密。必有事因。乃問其綱要。黃龍答之曰。譬如俗家教兒。父親威嚴。則其子亦孝敬。我法門今日所立這個規矩訓誡。乃是後來者現成的楷模軌範也。其要亦猶俗家教子一樣。又譬如農人平治地土。隆高處下之使卑。窪深處填之使平。我所嚴密。亦非無要。但因人而施耳。彼若欲登于高高峯頂。我亦與之俱往。彼若困憊而極于深深海底。我亦與之俱往。彼之伎倆既窮。妄想既盡。彼則自然休歇也。其要亦與農人平地一般。又曰。天以氣煦。地以形嫗。春溫而萌芽所以生長。夏熱而枝苗所以發育也。霜以凋落。雪以凜冽。秋成而果實所以收斂。冬熟而動植所以蟄藏也。吾欲緘默不垂訓誡。其可得乎。其要如是○憊音敗。疲極也。
黃龍室中。有三關語。衲子少契其機者。脫有詶對。惟斂目危坐。殊無可否。延之益扣之。黃龍曰。已過關者。掉臂而去。從關吏問可否。此未透關者也(林間錄)。
三關者。即人人有個生緣。我手何似佛手。我脚何似驢脚。是也。脫或然之辭。記黃龍入室時。常以三關語。勘驗禪人。少有契悟投機者。或有答對。黃龍總不言語。睢只閉目兀坐。可與不可。總不印許焉。潘延之莫測其用。乃請益而扣問之。黃龍亦不秘密其用。而披肝瀝膽。向他道已。走過這條道路的人。掉臂長往。了無疑滯。向把關口的人。問我可往不可往。此是不曾走過這條道路的人也。禪人不會此理。向知識口邊。討分曉與未過關人。一樣不言。可知更與他說甚。
黃龍曰。道如山。愈升而愈高。如地愈行而愈遠。學者卑淺。盡其力而止耳。惟有志於道者。乃能窮其高遠。其他孰與焉(記聞)。
與及也。許也。黃龍勉人。當極力究竟此道說。大道猶如極高的大山相似。上了一重。又有一重。又猶如極廣的大地一般。行了一里。又有一里。學者見識。卑小淺近。盡其各人之力量。而歇止耳。獨是有大乘根器志向。專切于此理的人。始能窮高極遠到得無疑之地。其餘見卑識淺之輩。誰許之焉。
黃龍曰。古之天地日月。猶今之天地日月。古之萬物性情。猶今之萬物性情。天地日月。固無易也。萬物性情。固無變也。道何為而獨變乎。嗟其未至者。厭故悅新。捨此取彼。猶適越者。不之南而之北。誠可謂異於人矣。然徒勞其心苦其身。其志愈勤。其道愈遠矣。
越浙地。在紹興府。之南之北二之者往也。黃龍和尚誡學人。勿厭故悅新。當以古為法說。古之上天下地。日往月來。猶今之上天下地。日往月來也。古之動植庶物。飛潛性情。亦猶今之動植庶物。飛潛性情也。天地日月。萬物性情。既從古逮今。本不更易遷改也。此個道理。又是何緣故。而獨遷改乎痛惜。其未至于道者。厭惡故舊。喜愛新鮮。捨此所長。取彼所短。就如適向南越者。不往南方行。而返往北方走一樣。真可謂異古異今的人矣。然空勞其心志。空苦其躬行。其志向倍辛勤。其道倍離遠矣。
黃龍謂英邵武曰。志當歸一。久而勿退。他日必知妙道所歸。其或心存好惡。情縱邪僻。雖有志氣如古人。予終恐不得見其道矣(壁記○好惡去聲)。
黃龍謂英邵武。立志貴純一不已說。凡人立志。當只看個一歸何處。任是千思萬想。到此如紅爐著雪。不歸一而自歸一也。久久行之。精進不退。他時畢日。㘞地一聲。必竟豁然。無上妙道之底蘊。設或心懷好惡。情恣邪僻。則千頭萬緒。由此起矣。何一之有。縱有志向氣骨。如同古人我恐儞眼光落地。兩脚梢空之時。亦難得見其道矣。
寶峰英和尚曰。諸方老宿。批判先覺語言。拈提公案。猶如捧土培泰山。掬水沃東海。然彼豈賴此以為高深耶。觀其志在益之。而不自知非其當也。
公案即從上諸佛諸祖問答。言下契悟投機。傳燈錄中。流傳的千七百則古公案。非是世諦中公府衙門案牘也。英和尚住持寶峯時。評論諸方見解。不當說諸方耆宿。批評剖判先聖語言。拈舉提唱前輩公案。猶如以兩手捧土去。增培泰山。以兩手掬水去。灌沃滄海一樣。然彼古人公案。豈恃賴此批判拈提。以培高沃深也耶。觀其諸方老宿之志。向在補益公案。而殊不自知其所用。却不當也。
英邵武每見學者。恣肆不懼因果。嘆息久之曰。勞生如旅泊。住則隨緣。去則亡矣。彼所得能幾何。爾輩不識廉恥。干犯名分。汙瀆宗教。乃至如是。大丈夫志在弘祖道。誘掖後來。不應私擅己慾。無所避忌。媒一身之禍。造萬劫之殃。三途地獄受苦者。未是苦也。向袈裟下失却人身。實為苦也(壁記)。
寓居客店。曰旅。艤舟河岸。曰泊。大之也。前導曰誘。傍扶曰掖。忌畏也。媒酶同酒酵也。謂釀成其罪也。記英邵武每見學者。放縱恣肆。不怕罪福因果。乃大聲太息。遲久而開示之曰。父母所生此身。見不超色。聞不超聲。日日營營。不得自在。何其勞也。不知本有天真。暫寄此身。如客寓邸。如舟附岸。住則隨緣享受。不住則不是我的了矣。彼所得有多少。設使得多濟得甚事。爾輩乃不曉廉潔。弗知羞恥。相于冒犯。名分禮法。穢污褻瀆。宗風教門。乃到這個田地耶。大丈夫漢。宜立大志。以恢張弘揚。祖道為念。導誘扶掖。後昆為心。不當私專己慾。貪婪無厭。無所避忌。嗜好不捨。釀一身之罪。作萬劫之殃。餓鬼畜生地獄。此三塗中。受銜鐵負鞍鋸燒舂磨吞吐炎焰者。不教做苦。唯出家人。在這袈裟下。失却此個人身。誠所謂教做大苦也。可不畏哉。可不畏哉○艤音以。酶音枚。釀娘去聲。
英邵武謂晦堂曰。凡稱善知識助佛祖揚化。使衲子迴心向道。移風易俗。固非淺薄者。之所能為。末法比丘。不修道德。少有節義。往往苞苴骯髒。搖尾乞憐。追求聲利於權勢之門。一旦業盈福謝。天人厭之。玷汙正宗。為師友累。得不太息。晦堂頷之。
比丘梵語。此云乞士。謂上乞佛祖。以資慧命。下乞眾生。以養色身也。苞裏也。苴藉也。言裏物獻。以求托囑的意思。骯髒倖直貌。頷是點頭。謂口訥而心許也。英邵武謂晦堂說。凡命名善知識者。乃佐佑佛祖。贊襄法化。令衲子挽回邪心。趣向正道。移徙鄙風。改為善俗。本不是淺根薄行人之所能為。末法比丘。道不實悟。德不實修。居無操守。行不合宜。每每苞苴獻。骯髒曲體。倚他門戶。傍他墻籬。如狗子媚人。搖頭擺尾。乞其憐惜一樣。追逐干求聲名財利于權貴勢位之門。無恥之甚。一朝罪業貫盈。現福凋謝。天厭人賤。不唯自既取禍。而且玷污法門。上辱師承。傍累法友。得不太息也耶。晦堂聞如此說。乃點默點頭而心許之。
英邵武謂潘延之曰。古之學者治心。今之學者治迹。然心與迹。相去霄壤矣。
英邵武謂潘延之說。古之學道人。專以屏息諸緣。修理自心為務。今之學道人。却向外討。唯修理事蹟為務。然心法無形。亦無作者。事蹟有形有為。與道相差。如霄天壤地之遠矣。
英邵武謂真淨文和尚曰。物暴長者必夭折。功速成者必易壞。不推久長之計。而造卒成之功。皆非遠大之資。夫天地最靈。猶三載再閏。乃成其功備其化。況大道之妙。豈倉卒而能辦哉。要在積功累德。故曰。欲速則不達。細行則不失。美成在久。遂有終身之。謀聖人云。信以守之。敏以行之。忠以成之。事雖大而必濟。昔喆侍者。夜坐不睡。以圓木為枕。小睡則枕轉。覺而復起。安坐如故。率以為常。或謂用心太過。喆曰。我於般若緣分素薄。若不刻苦勵志。恐為妄習所牽。況夢幻不真。安得為久長計。予昔在湘西。目擊其操履如此。故叢林服其名敬其德而稱之(靈源拾遺)。
真淨名克文。黃龍南之嗣也。倉卒急迫也。累增也敏捷也。疾也。喆侍者名慕喆。號真如。翠巖可真之嗣也。般若梵語。此云智慧。湘西湖廣長沙湘陰縣之西也。英邵武謂真淨和尚說。凡物卒暴生長者。必定是脆嫩。而易得夭折的。功業迅速成立者。必定不堅固。而易得敗壞的。不肯推察永久之謀長遠之䇿。而只圖眼下快。當立地成功。如此見識。咸不是久遠的心膓。高大的資質。夫天陽地陰。最是靈妙矣。尚猶三載再潤。增減月分大小。并歲餘日期。定四時而成歲。乃能成其三年一潤。天氣小備之功。五載再潤。天氣大備之化。是這等樣。況無上大道之至精至微極底處。豈是急遽苟且。小近見識。而克成辦之哉。貴在日積其功勛。月累其德行。亦如那天地最靈。日積三載。而小備其功。再累五載。而大備其化一樣。故古云。欲急速則不通達。能細行則不差失。美好成立。一定在久。所以圖遠。要有終身之謀慮也。聖人云。篤信以操守之。敏捷以力行之。忠厚以成立之。恁是甚樣大事。管取必濟。昔喆侍者。做工夫。到夜間長坐不臥。設或欲睡。則以圓木為枕子。纔有些少瞌睡。則枕子轉動。省而又起。安詳穩坐。仍同于初。用以為準。或有的道。喆侍者用心如是。豈不大過。喆曰。我于禪理。未曾透脫。智慧不得明了。因緣分定。素行福薄。若不如此力下苦功。䇿進初志。恐為妄想習氣所牽引。況且夢幻微形。假而非真。執以為實。而保惜之。又焉得為永久長遠的計策。予昔在湘陰。親眼看見喆侍者是這樣操持履踐。故叢林之中。老參新進。皆服其為人。尊其德行。而在在處處。稱美贊揚之。
真淨文和尚。久參黃龍。初有不出人前之言。後受洞山請。道過西山訪香城順和尚。順戲之曰。諸葛昔年稱隱者。茅廬堅請出山來。松華若也沾春力。根在深巖也著開。真淨謝而退(順語錄)。
香城順名景順。黃龍南之嗣也。諸葛覆姓。名亮。字孔明。躬耕南陽時。劉玄德屯兵薪野。徐庶往見。告曰。孔明臥龍也。將軍可以就見。而不可以屈求。玄德由是三顧茅廬。而舉以為相。記真淨文和尚久參黃龍。打頭原有不欲出世與人為師之言。後忽受洞山祖院之請。道路徑過西山。乃入山訪候香城順和尚。順作偈戲之曰。諸葛昔年稱隱者。比真淨初有不出世之意。茅廬堅請出山來。比今日却受洞山之請也。松華若也沾春力。比他有德感。洞山來迎。根在深岩也。著開比有道人終隱不住的意思。前二句含有譏意。後二句實歸美之詞也。真淨稱謝。香城而退。
真淨舉廣道者住五峰。輿義廣疎拙無應世才。逮廣住持。精以治己。寬以臨眾。未幾百廢具舉。衲子往來。競爭喧傳。真淨聞之曰。學者何易毀譽邪。予每見叢林竊議曰。那個長老行道安眾。那個長老不侵用常住。與眾同甘苦。夫稱善知識。為一寺之主。行道安眾。不侵常住。與眾甘苦。固當為之。又何足道。如士大夫做官。為國安民。乃曰。我不受贓。不擾民。且不受贓。不擾民。豈分外事耶(山堂小參)。
廣道者名希廣。號廣無心。真淨文之嗣也。輿眾也長老耆德之稱。記真淨文舉廣無心住五峯。眾人咸謂。廣疎散。拙鈍沒。有出世才調。及廣到五峯。精進以修治自己。寬裕以臨莅大眾。不久之間。叢林中凡百弛廢。咸皆備整。衲僧往來。競爭喧傳。齊又說好。真淨聞之曰。學人何輕易毀人譽人耶。予每每見叢林中有私地議論曰。那個和尚行操法道。安撫大眾。那個和尚知因識果。不侵削眾錢。擅用常住。與大眾同受甘苦。夫稱善知識。荷佛祖重任為招提主人。行持大道。調御大眾。不私常住。與眾。同樂。理合如是。何足道哉。譬如士君子。出仕做地方官一樣。上致君而忠。下澤民而廉。乃曰。我不貪財利。不害百姓。且不貪賄。不侵民。皆合如此的。豈是分外的事耶。又何足道。學者毋輕易毀譽人也。
真淨住歸宗。每歲化主納疏。布帛雲委。真淨視之顰蹙。已而嘆曰。信心膏血。予慙無德。何以克當(李商老日涉記)。
記真淨住歸宗寺。每年化主回常住中。交納緣疏棉布紬帛。如雲堆集。真淨觀之。顰眉蹙額。遲久乃嘆息之曰。檀那信心。施主膏血。予自慚愧無有實德。將甚麼來。消受得他的捨心矣。
真淨曰。末法比丘。鮮有節義。每見其高談濶論。自謂人莫能及。逮乎一飯之惠。則始異而終輔之。先毀而後譽之。求其是曰是。非曰非。中正而不隱者少矣(壁記)。
真淨示人。當存中正有定見說。末法之時。叢林比丘少有操守。又不義氣。每常見其日用之間。雲興高談。波湧濶論。自謂眾人。莫我企及。迨乎一食之恩。則始差異而終輔合。先毀謗而後譽美。就便無定守了。求其胸中。作得主宰。是一定道。是非一定道。非中正而不隱諱偏私者。葢少有之矣。
真淨曰。比丘之法。受用不宜豐滿。豐滿則溢。稱意之事。不可多謀。多謀終敗。將有成之。必有壞之。予見黃龍先師。應世四十年。語默動靜。未甞以顏色禮貌文才牢籠當世衲子。唯確有見地履實踐真者。委曲成褫之。其慎重真得古人體裁。諸方罕有倫比。故今日臨眾。無不取法(日涉記)。
委曲委順曲成也。褫音池。成就之也。體裁格式也。真淨示人。當慎重行履說。僧家之法。日用不宜過于豐盛滿足。若太盛足。則泛溢之心生矣。世事不可多于謀慮貪求。若多謀求。則敗傷之禍至矣。欲有所成。定有所壞。此必然之理。予見黃龍先師利生接眾。四十年之久。或以無礙語言。或以寂默三昧。一動一靜。四威儀中。未甞恃自己容顏色相。禮節廟貌。文章才學。狴犴籠絡。拘繫當世衲子。唯有真參實悟行解相應者。委曲婉轉。以成就之。其慎密之念。厚重之儀。誠得前賢格式。諸方少有可倫類。可比擬者。故我今日為人臨莅廣眾。無不取以為法則也○狴犴音被岸。
真淨住建康保寧。舒王齋䞋素縑。因問侍僧。此何物。對曰。紡絲羅。真淨曰。何用。侍僧曰。堪做袈裟。真淨指所。衣布伽黎曰。我尋常披此。見者亦不甚嫌惡。即合送庫司。估賣供眾。其不事服飾如此(日涉記)。
建康金陵也。保寧寺名也。舒王。宋徽宗封荊公。為舒王也。公熈寧間為相。因作新法病民。其子王雱為學士。忽暴卒。公亦罷相。閒坐如寐。見一鬼使領雱荷鐵枷。泣于公前曰。父務新法。致我如此。公問鬼使求解。使曰。建寺飯僧方可免。公遂于金陵舍宅為寺。奏賜額保寧。請真淨主之也。袈裟梵語。此云離塵服。伽黎梵語。此云大衣。又云雜碎衣。估賣也。事猶好也。真淨住持金陵保寧寺。舒王設齋。施䞋白紬一疋。因問侍僧人。此是甚麼物件。侍僧對曰。此是紡絲羅。真淨又曰何用。侍僧曰。堪可做得離塵服。真淨指自己所披布伽黎而言曰。我尋常披搭此布衣。見之者。都沒有厭嫌嫉惡之心。即令送交庫司。估賣供眾。其不好裝飾。是這樣。
真淨謂舒王曰。日用是處力行之。非則固止之。不應以難易移其志。苟以今日之難。掉頭弗顧。安知他日不難於今日乎(日涉記)。
真淨謂舒王。是貴速行。不是貴速止說。四威儀中。凡所當行處。就便精進速行之。不當行處。就便固意速止之。不可以或難或易更改遷移其志。向設或以今日之難。而不肯行。不肯止。撒手不顧。安知他時異日不難于今日也乎。
真淨聞一方有道之士化去。惻然嘆息。至於泣涕。時湛堂為侍者。乃曰。物生天地間。一兆形質。枯死殘蠡。似不可逃。何苦自傷。真淨曰。法門之興。賴有德者振之。今皆亡矣。叢林衰替。用此可卜(日涉記)。
湛堂名文準。真淨之嗣也。物兼動植。言兆眾也。記真淨聞一方有道之人遷化。惻隱悲傷。大聲歎息。至於痛泣流涕。時湛堂為侍者。見其悼人太過。乃諫之曰。物生天地之間。一人多人。一物多物。咸有此腐形脆質。枯乾死亡。殘傷蠧蛀。都是逃躲不得的。俱不能免。何苦自傷如是。真淨曰。人之形質。終歸敗壞。我豈不知。我傷之者。法耳。有道人存。法亦與之俱存。有德人滅。法亦與之俱滅。今皆亡矣。法道恃何人。以振起之耶。用此觀之。可以預知叢林之衰替矣。
禪林寶訓順硃卷第一
禪林寶訓順硃卷第二
蜀渝華巖季而關聖可 德玉 順硃
湛堂準和尚。初參真淨。甞炙燈帳中看讀。真淨呵曰。所謂學者求治心也。學雖多而心不治。縱學而奚益。而況百家異學。如山之高。海之深。子若為盡之。今棄本逐末。如賤使貴。恐妨道業。直須杜絕諸緣。當求妙悟。他日觀之。如推門入臼。故不難矣。湛堂即時屏去所習。專注禪觀。一日聞衲子讀諸葛孔明出師表。豁然開悟。凝滯頓釋。辯才無礙。在流輩中。鮮有過者。
杜塞也。專注一心。相繼不斷也。禪是定心不掉動。觀是慧照不沉昏。出師表。是諸葛武侯進後主。欲出師伐魏之表也。事詳音義。記湛堂準和尚。初參真淨。常點燈帳中看讀。可謂篤學人也。真淨見而呵責誡之曰。所謂參學者。求修理自心也。讀學雖廣。而自己心地不修理。縱學廣而有何所增益。而況諸子百家差異。學術如山高海深。爾從何而可盡。今反弃自根本。而逐尋枝葉。如卑賤之使尊貴。恐于道業。反相妨礙也。直須塞斷外緣。扣己而求真參實悟。一朝了達自理之時。如推門樞入斗曰一般。活鱍鱍地。任開任闔。何難之有。湛堂是個決烈丈夫。聞斯行之。即便屏絕去除所習之事。專注一心。念念相續。不亂妄想。不沉無忌。忽一日聞禪人讀武侯出師表。念到宮中府中皆為一體處。瞥然心地開悟。凝結積滯。如日銷氷。語言陀羅。縱橫無礙。在同流儕輩之中。少有人出。得過他者。所以禪人貴實悟也。
湛堂曰。有道德者樂於眾。無道德者樂於身。樂於眾者長。樂於身者亡。今稱住持者。多以好惡臨眾。故眾人拂之。求其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好者鮮矣。故曰。與眾同憂樂同好惡者義也。義之所在。天下孰不歸焉(二事癩可贅疣集)。
湛堂誡住持者。當與眾同好惡說。道全德備的人。極好廣眾。眾愈多而心中愈是歡樂。道微德薄的人。不喜廣眾。只圖自樂。而不與人同樂。殊不知與眾同樂者久長。樂于自身者喪亡。今之住持的人。多是用己好己惡。以臨大眾。與眾不合。眾人不服。而拂逆之。求其我好。而知人之所不好我惡。而知人之所不惡者。葢少矣。寒暑饑渴。眾所同憂。安逸飽暖。眾所同樂。道德仁義。眾所同好。殘忍刻薄。眾所同惡。故住持人。能同于眾者義也。義既在此。而天下四眾。孰不來歸于此焉。
湛堂曰。道者古今正權。善弘道者。要在變通。不知變者。拘文執教。滯相殢情。此皆不達權變。故僧問趙州。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州云。我在青州。做領布衫重七斤。謂古人不達權變。能若是之酬酢。聖人云。幽谷無私。遂致斯響。洪鐘受。扣無不應。是知通方上士。將返常合道。不守一而不應變也(與李商老書)。
殢音替。困極也。客報主曰醋。主答客曰酬。趙州名從諗。南泉普願之嗣也。渠上聲。鐘鼓柎。橫曰簨。縱曰。所以舉鐘鼓者。湛堂與李商老書。論弘道貴變通說。道者從古迄今。正理權要也。能恢張此道的人。要在因機合義。變化通情。所以不知變通的人。拘繫文字。執著教典。滯礙名相。困殢識情。此皆不是主宰權衡。通達變化者。故僧問趙州。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州云。我在青州。做一領布衫。重七斤。若謂趙州不通達權變。安能有如是之問答。至人云。幽深巖谷。了無私心。遂使有呼。則應之以響洪鐘高懸。受在架。持槌扣擊。音無不應。趙州酬酢。如空谷之無心。如洪鐘之在架一樣。是知通方大士。將欲返背常理。而侔合妙道。行不思議巧方便。決定不滯。守一法而不應變不窮也。季而順朱。凡遇公案。即便拖筆徑過。不敢註脚者。何也。公案貴參究起疑情。以求徹悟。若註破。則于人無益也湛堂以布衫話。為達權變。為返常。為合道。為不守一法。為應變不窮。不守不窮且置。布衫與一歸。何處作麼生。返作麼生。合試道看。若道不得。則依舊又滯相殢情了也。曾有頌云。問頭如鐵壁。答話似銀山。堪嗟未悟者。十難與萬難。季而任麼也。是泥裏洗土塊。
湛堂曰。學者求友。須是可為師者。時中長懷尊敬。作事取法。期有所益。或智識差勝於我。亦可相從。警所未逮。萬一與我相似。則不如無也(寶峯實錄)。
湛堂示人求友須勝己說。學者求擇善友。須是可與我做得。師承者。二六時中。長遠懷存。尊重恭敬。凡所作事。一一取法。待後有益。或是智慧見識。略強過我。亦可相從警惕。我之所不及。萬一與我一般樣。則不如無也。何益之有。
湛堂曰。祖庭秋晚。林下人不為囂浮者。固自難得。昔真如住智海。甞言在湘西道吾時。眾雖不多。猶有老衲數輩。履踐此道。自大溈來此。不下九百僧。無七五人會我說話。予以是知。得人不在眾多也(實錄)。
湛堂示人當實踐此道說。佛祖門庭逗到。而今如林之秋。如日之晚。凋落殆盡。林下人不為囂諠浮懆者。尚亦少有。昔真如住智海寺。曾有言。我在湘西道。吾時大眾雖不甚廣。猶有季老。衲僧幾人。真踐實履。操行此道。我自大溈山來到。此間大眾。近有九百之多。我凡所說話沒得。七人五人會得。予因是知。得人雖多。若不修行。與不得何異。不在眾多也。
湛堂曰。惟人履行。不可以一詶一詰。固能盡知。葢口舌辯利者。事或未可信。辭語拙訥者。理或不可窮。雖窮其辭。恐未窮其理。能服其口。恐未服其心。惟人難知。聖人所病。況近世衲子聰明。不務通物情。視聽多只伺過隙。與眾違欲。與道乖方。相尚以欺。相冒以詐。使佛祖之道靡靡而愈薄。殆不可救矣(答魯直書)。
湛堂答魯直書。論知人之難說。凡人履踐力行。不可以一酬酢一詰問。即能悉知。葢有口舌。言辯捷利者。事或虗實。不可深信。辭語魯拙訥鈍者。理或穩當。不可困窮。雖窮其人之辭。恐未能窮其人之理。能服其人之口。恐未能服其人之心。惟人難知聖人。所以有患。不知人之病。況近代衲子為聰明。深察所蔽。不務通佛理人情。眼所見。耳所聽。只伺察人之過患縫隙。與眾人違背。其所好次。與正道乖差。其所向方相。加尚者。欺妄不誠。相蒙昧者。詐不忠。致使從上佛祖之法道。漸漸而愈。見衰薄。乃不可拯救矣。知人之難。有如此者。
湛堂謂妙喜曰。像季比丘。外多狥物。內不明心。縱有弘為。皆非究竟。葢所附卑猥而使然。如博牛之䖟。飛止數步。若附驥尾。便有追風逐日之能。乃依托之勝也。是故學者。居必擇處。遊必就士。遂能絕邪僻。近中正。聞正言也。昔福嚴雅和尚。每愛真如喆。標致可尚。但未知所附者何人。一日見與大寧寬。蔣山元。翠巖真偕行。雅喜不自勝。從容謂喆曰。諸大士法門龍象。子得從之遊。異日支吾道之傾頹。彰祖教之利濟。固不在予之多囑也(日涉記)。
妙喜名宗杲。湛堂高弟。後嗣圓悟勤焉。驥千里馬也。福嚴名良雅。洞山守初之嗣。附托也。大寧名道寬。蔣山名贊元。俱石霜楚圓嗣。偕同也。龍水中之力大者。象陸中之力大者。比況有大見識衲子的意思。支持也。湛堂謂妙喜參學當依附好人說。像季比丘。外多徇順物事。內不明了自心。縱有弘大作為。皆非極底究竟。葢所托卑小鄙猥而致然。譬如摶聚。在牛背上的蚊虻。飛不過數步一般。豈能遠達。設若是肯托于良驥之尾。便就有追風逐日千里之能。蚊豈能勝哉。乃附托之勝也。是故學者居住。必擇有知識之處。遊行必就有道行之人。乃能絕屏私邪偏僻。親近中正吉士。聞了正當嘉言也。昔福嚴和尚。常愛真如喆有標表。有品格。堪可嘉尚。但不知他所近附者是那個。忽一日看見喆與大寧寬蔣山元翠嚴真諸老同行。福嚴欣喜之極。若不可勝載。然從容和緩。而謂喆曰。爾所同行諸大士。法門中有大根器者。如龍如象一般。子得依他們同遊。近朱赤。近墨黑。一定肖像。也們去。在他時支。撑我道法之衰微。彰著祖宗之利濟。本不在我之重重叮嚀告誡也。擇處就士。學者其可不知所附托也歟。
湛堂謂妙喜曰。參禪須要識慮高遠。志氣超邁。出言行事。持信於人。勿隨勢利苟枉。自然不為朋輩描摸時所上下也(寶峰記聞)。
湛堂謂妙喜當識高志大說。參禪人識見須要高。思慮須要遠。志向須要超。氣勢須要邁。或出一言。或行一事。執守誠信。不欺于人。勿隨勢力。貪利苟且。不直等事所移奪。自然不為朋黨之輩描畵模寫同他一般。見識隨時遷改。易上易下也。
湛堂曰。予昔同靈源。侍晦堂於章江寺。靈源一日與二僧入城。至晚方歸。晦堂因問。今日何往。靈源曰。適往大寧來。時死心在旁。厲聲呵曰。參禪欲脫生死。發言先要誠實。清兄何得妄語。靈源面熱。不敢對。自爾不入城郭。不妄發言。予固知靈源死心。皆良器也(日涉記)。
死心名悟新。晦堂祖心嗣也。湛堂說。予昔同靈源。侍晦堂和尚于章江寺。靈源與二僧。入城閒翫。至日暮纔回寺中。晦堂因問。今日往甚處去來。靈源對曰。適往大寧寺去來。時死心在側。見靈源抵對不實。乃大聲呵叱之曰。參禪欲要超脫生死。發言先要誠實不欺。清兄何得不守根本。而脫空妄語耶。靈源面熱。自覺其非。而不敢強辯。從茲改過遷善。不入城郭。不出妄言。以予看來。靈源知過速改。死心正見責善。皆美好之人。大乘根器也。
湛堂曰。靈源好閱經史。食息未嘗少憩。僅能背諷乃止。晦堂因呵之。靈源曰。甞聞用力多者收功遠。故黃太史魯直曰。清兄好學。如饑渴之嗜飲食。視利養紛華若惡臭。葢其誠心自然。非特爾也(贅疣集)。
憩息也。黃太史名庭堅。字魯直。號山谷居士。得法于黃龍祖心。特爾強要如此的意思。湛堂借靈源好學以激勵諸人說。靈源愛好看讀經典。一食之際。呼吸之頃。也是不肯休息的。且必竟要背得熟了乃罷。晦堂因他過于好學。乃呵止之。靈源對曰。曾聞勇猛力剛。精進神壯。自強不息者。則三昧易成。彼岸易到。而圓滿功德。亦得永遠也。故黃太史魯直贊美之曰。清兄篤學。就如肚皮饑餓的人好飯食。咽喉消渴的人愛茶湯一般。觀世間財利奉養紛襍華美之事。就如惡臭屎一樣。葢他又本色又本分。乃是天性使然。不是他特意。要如此也。
靈源清和尚。往舒州太平。每見佛眼臨眾周密。不甚失事。因問其要。佛眼曰。用事寧失於寬。勿失於急。寧失於略。勿失於詳。急則不可救。詳則無所容。當持之於中道。待之以含緩。庶幾為臨眾行事之法也(拾遺)。
庶幾近辭。記靈源清和尚在舒州太平寺時。每見佛眼。臨蒞大眾。周詳細密。事事做得。恰好不差。因問是何要法。佛眼答曰。凡幹辦一切事。寧可失之于寬緩之間。不可失之于急迫之際。寧可失之于槩略之日。不可失之于詳審之時。若是失于急。則一定不可拯救。失于詳。則一定無所含容。當持守中道。在不急不寬不詳不略之間。而期待之。以含容舒緩。方近為調御大眾行持道法之準則也。
靈源謂長靈卓和尚曰。道之行。固自有時。昔慈明放意於荊楚間。含耻忍垢。見者忽之。慈明笑而已。有問其故。對曰。連城與瓦礫相觸。予固知不勝矣。逮見神鼎後。譽播叢林。終起臨濟之道。嗟乎。道與時也。苟可強乎(筆帖)。
長靈卓名守卓。靈源清嗣。固本也。連城玉也。表貴重的意思。事詳音義。礫小石也。神鼎名洪諲。首山念祖嗣也。靈源謂長靈卓行道要知時說。授受之道。要待時而行。不可強行。本一定有個時節也。昔慈明肆意于荊楚之間。眾人指目之不暇。明唯包容耻辱。忍受垢凂。見者輕忽。而不推重。慈明自覺無過。亦不洗雪。但笑而順受其辱焉而已。或有問其不辯雪者是何緣。故明對之曰。連城璧貴重者也。二十五座城。不可易之寶。而與無用瓦子石頭相觝觸。譬如以金丸彈子去打那小一般。豈不因小而失大。予固已知其決不勝矣。用辯雪奚為及。明訪見神鼎。鼎問曰。汾陽有西河師子是否。慈明指後。厲聲曰。屋倒矣。鼎回顧盻。慈明坐地。脫隻履而視之。鼎老忘所問。又失公所在。慈明起整衣。且行且語曰。見面不如聞名。遂去。鼎遣人追之。不返。鼎嘆曰。汾陽有此兒耶。慈明從此名重四方。究竟大興臨濟之道。靈源又復嘆惜道。用是觀之。道理之與時節。也果可得。而勉強以行之也乎。時節若至。其理自彰矣。
靈源謂黃太史曰。古人云。抱火措於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固以為安。此誠喻安危之機。死生之理。明如杲日。間不容髮。夫人平居燕處。罕以生死禍患為慮。一旦事出不測。方頓足扼腕而救之。終莫能濟矣(筆帖)。
古人云。是梁太傅賈誼上漢文帝疏云。備詳音義。措置也。頓足是跌脚。扼腕猶捶胸也。靈源謂黃太史當慮生死大事說。古人賈誼設譬。有云。把火安厝于堆柴之底。而人睡臥其柴上。火勢未曾發作。人本是可以安寢的。此個比譬說話。真可喻安危的機括死生的道理。猶同光天化日之下。一絲毫許。不相間隔。極是分明。夫人平昔安居之日。只知眼下安樂享福。而不知危禍伏於其中。燕閒坐處之時。只知生質強健多壽。而不知死患隨于其後。就如那睡寢在積薪上。火不曾發。安固安矣一般。忽地一時禍殃患難火發。無常煞鬼到來。突出于不知不覺不可測度之表。那時節方纔跌脚捶胸。欲搤腕而拯救之。已是遲了。到底終是不能濟。得斯急矣。人可不預為遠慮也耶。
靈源謂佛鑑曰。凡接東山師兄書。未嘗言世諦事。唯丁寧忘軀弘道。誘掖後來而已。近得書云。諸莊旱損。我總不憂。只憂禪家無眼。今夏百餘人。室中舉箇狗子無佛性話。無一人會得。此可為憂。至哉斯言。與憂院門不辦。怕官人嫌責慮聲位不揚。恐徒囑不盛者。實霄壤矣。每念此稱實之言。豈復得聞。吾侄為嫡嗣。能力振家風。當慰宗屬之望。是所切禱(蟾侍者日錄)。
靈源振起佛鑒當力任師道而謂之說。凡接五祖師兄書。其中總不說世諦中事。唯丁寧諄誡諸子。忘身恢張祖道。行履不正者。躳行于前。以誘引之。造詣無力者。垂手于傍。以扶掖之。令後學得端正大道而趣向之而已。近又得演兄書云。今歲天乾。各田莊上。縱損多少稻穀。我總不憂慮。我獨憂慮的。是禪和子不悟道。不具端正眼孔耳。今夏有百外人。同居入室之際。舉個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因問。諸禪螻蟻螘子皆有佛性因。甚狗子却無。總不見有一人體會此理。此理既不曉得道眼。安能精明。此誠可為憂也。五祖之言。以此。靈源復贊美。道至極哉。此一篇書。言乎比夫憂叢林山門。不得完整。怕外護厭遣愁。聲名勢位。不得播揚。恐眷屬不多者。實霄天壤地。差得甚遠矣。每思此諦。當格言難得。再聞佛鑒吾姪。既為演兄嫡嗣。克肖真子。當奮力而振起之。俾祖家風化。斬然復新。以慰安祖宗囑托之望。是所專望。是所懇禱。
靈源曰。磨礲砥礪。不見其損。有時而盡。種樹蓄養。不見其益。有時而大。積德累行。不知其善。有時而用。棄義背理。不知其惡。有時而亡。學者果熟計而履踐之。成大器播美名。斯今古不易之道也(筆帖)。
磨治石也。礲磨也。砥以砥磨物也。礪砥石也。磨砥是用石去磨物。礲礪是以物去石上磨也。靈源示人以積累工夫說。磨礲砥礪。初不見其消損磨砥。多時而自然必盡。栽種樹木。蘊養生財。初不見其增益蓄養。多時而自然壯大。日積德澤。月累功行。初不見其嘉美。積累多時。而自然可用。合宜之事而反捨。有道之理。而反乖。初自不知其為惡習。棄背多時。而自然滅亡。學道人果以此說。熟計於心而依行之。一定是成大器。一定是播美名。此亘古亘今。不可改易之正理也。詎可忽乎。
靈源謂古和尚曰。禍福相倚。吉凶同域。惟人自召。安不可思。或專己之喜怒。而隘於含容。或私心靡費。而從人之所欲。皆非住持之急。茲實恣肆之攸漸。過害之基源也(筆帖)。
古和尚名惠古。靈源清嗣也。域居也。靡費用度奢的意思。攸長也。漸進也。靈源誡惠古禪師當慎吉凶說。禍害之與福祉。本相依倚。吉慶之與凶殃。原同一域。看人所行。何如好反。咸人自取。豈得不自思省耶。或是專主一己好惡。而𮌎中狹窄。沒得包容。或是私心無故奢費。而泛應曲當。順人所愛如是這等。總不是住持人之急務。此實恣情肆意之長進。禍殃患害之始本也。可不慎歟。
靈源謂伊川先生曰。禍能生福。福能生禍。禍生於福者。緣處災危之際。切於思安。深於求理。遂能祇畏敬謹。故福之生也。宜矣福生於禍者。緣居安泰之時。縱其奢欲。肆其驕怠。尤多輕忽侮慢。故禍之生也。宜矣。聖人云。多難成其志。無難喪其身。得乃喪之端。喪乃得之理。是知福不可屢僥倖。得不可常覬覦。居福以慮禍。則其福可保。見得而慮喪。則其得必臻。故君子安不忘危。理不忘亂者也(筆帖)。
伊川姓程。名。字正叔。號伊川。問道於靈源。祇敬也。侮慢也。屢頻也。僥倖不當得而得的意思。覬覦希望欲得的意思。靈源謂伊川。君子常居福以慮禍說。禍須是不好消息。却能生福。福須是好消息却又能生禍。禍能生福者。是何緣故。其緣因處。災難危險之際。是不得安泰之時。急欲要求其安泰。是沒得理路之時。窮究一條好理路出來。遂能祇畏敬謹。小心翼翼。一息不懈。故福一定。是生的理合如此矣。福能生禍者。又何緣故。其緣因居安閒寧泰之時。只是奢華縱欲。而無忌之情生。驕倨放肆。而怠荒之念起。尤多輕忽侮慢。覯閔既多。受侮不少。故䄀一定。是生的理。應如是矣。聖人云。多經艱難的人。反成大志。無難多安的人。多失己身。有得必有失。故得乃喪端。有失必有得。故失乃得理。因此而知。福之不當得者。不可勉強僥倖以求得。必不可得者。亦不可覬覦希望。其欲得居享斯福。常憂禍至。則福到底攸長。既有斯得。常憂其失。則得庶幾臻美。故成德之人。安不妄危。理不忘亂。而無一息之敢怠也○覯閔音姤愍。見病也。
靈源謂伊川先生曰。夫人有惡其跡。而畏其影。却背而走者。然走愈急。迹愈多。而影愈疾。不如就陰而止。影自滅而迹自絕矣。日用明此。可坐進斯道(筆帖)。
靈源謂伊川先生日用進道工夫說。夫人有不受自己遺行的踪跡。而又怕自己相隨的影子。乃掉身却背。欲迯避而走者。此等人教做靈龜曳尾。日下迯踪。豈知捷要之法哉。然走愈急。影亦急。行愈多。而跡亦多。不若就陰覆無日之處而止息。影子自消滅。而行跡亦自隨絕矣。學道人不會。用心捨妄求真。何異迯影。不如即妄明真。就陰而止。何其省力。日用動靜之間。能通曉此個道理。可以坐進斯道。不必要費許多草鞵錢也。
靈源曰。凡住持位。過其任者。鮮克有終。葢福德淺薄。量度狹隘。聞見鄙陋。又不能從善務義。以自廣而致然也(日錄)。
靈源誡住持人。當從善務義。以自廣說。凡住持人。擔當佛祖重任。若是知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者。一定是少。能煞閣的。何也。葢由他福淺而居眾首。德薄而當大位。量狹而無調爕之能。度隘而乏弘鉅之志。眼見耳聞。畢鄙固陋。又不能依從善導。敏勉事宜。以自寬廣。而致如斯也。可不謹歟。
靈源聞覺範貶竄嶺海。歎曰。蘭植中塗。必無經時之翠。桂生幽壑。終抱彌季之丹。古今才智喪身。讒謗罹禍者多。求其與世浮沉。能保其身者少。故聖人言。當世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議人者也。博辯宏大。而危其身者。好發人之惡也。在覺範有之矣(章江集)。
覺範名惠洪。真淨文嗣。靈源聞覺範貶竄嶺表。近于南海。惜他不善韜光晦跡。而歎之曰。香蘭栽植于當路。必定無多時之翠美。辣桂生產于幽巖。到底有遠秊之丹實。古今之人。有才能。有智慧。遭讒謗。罹禍害者不少。與塗蘭。何以異求其與世道。隨波逐浪。或升或沉。而能自保守其身者却少。豈識彌年之丹哉。故孔子適周。見老子。老子曰。吾聞富貴者送人以錢帛。仁者送人以言語。吾雖不能富貴。而私有仁者之號。今則送子以言語也。當今之士。多聰黠精明。過于詳察。而近于死地者。好譏誚議論人者也。博覧辯析。恢弘遠大。而危其身首者。好擿發人之愆惡也。這個說話。雖是老子送孔子。之言。正與覺範相近。而有之矣。誠良箴也。
靈源謂覺範曰。聞在南中。時究楞嚴。特加箋釋。非不肖所望。葢文字之學。不能洞當人之性源。徒與後學。障先佛之智眼。病在依他作解。塞自悟門。資口舌則可勝淺聞。廓神機終難極妙證。故於行解。多致參差而日用見聞。尤增隱昧也(章江集)。
箋表也。表顯前人之未盡的意思。靈源警覺範。以戒後學。勿依文字作解說。聞你在嶺南。時時窮究楞嚴。特加箋表註釋。不是我之所期望。葢精文理研字義。這樣學業。不能洞燭。當人之性體根源。空與後昆晚進。障蔽先佛之智慧法眼。病在依傍。文字作解會。反閉塞自己悟機門路。若是將來資助口頭三昧。或可以勝過寡聞。若是將來恢擴神用大機。終難印心契妙證。以此之故。行不合解。解不合行。身心不一。行解參差。而于日用舉止。眼見色。耳聞聲。更增障礙。而反不聰明也。
靈源曰。學者舉措不可不審。言行不可不稽。寡言者未必愚。利口者未必智。鄙樸者未必悖。承順者未必忠。故善知識不以辭盡人情。不以意選學者。夫湖海衲子。誰不欲求道。於中悟明見理者。千百無一。其間修身勵行。聚學樹德。非三十年而不能致。偶一事過差。而叢林棄之。則終身不可立。夫耀乘之珠。不能無纇。連城之璧。寧免無瑕。凡在有情。安得無咎。夫子聖人也。猶以五十學易。無大過為言。契經則曰。不怕念起。惟恐覺遲。況自聖賢已降。孰無過失哉。在善知識曲成。則品物不遺矣。故曰。巧梓順輪桷之用。枉直無廢材。良御適險易之宜。駑驥無失性。物既如此。人亦宜然。若進退隨愛憎之情。離合繫異同之趣。是由捨繩墨而裁曲直。棄權衡而較重輕。雖曰精微。不能無謬矣。
纇疵也。契經梵語修多羅。此云契經。謂契理契機也。品物指高低。大小利鈍人。言巧梓是巧木匠。輪是車輪。桷是榱桷。枉曲也。直端也。良御善御馬者。駑鈍馬。驥良馬。繩墨即墨斗曲尺也。靈源勵荷法者當曲全人材說。學者一舉一措。不可不審察他一言一行。不可不稽考他少言談者。口雖拙訥。而心中却又潔白。未必愚也。能言舌辯者。機雖巧黠。而意地却又偏私。未必智也。鄙陋樸素者。身雖魯鈍。而行履却又端莊。未必悖也。承顏順意者。禮雖恭謹。而為人却不篤實。未必忠也。故善知識。決不可以言辭去。盡曉人之性情。不可以意去揀選學者之才力。夫五湖四海的衲子。是那個不欲求道哉。而于其中。真正透徹。悟明此個道理者。千百人中。難得其一。不是全無。直是稀有。葢學者如毛。悟者如角矣。其間設有精修其身。勉勵其行。聚積實學。樹立實德。非二三十年之久。而決不能盡其底蘊。倘或不幸。而偶有一毫過失。而叢林廣眾。輒厭棄之。則究竟不能成立。夫魏惠王有照乘之珠。能照車前後者十二枚。誇富于齊王。齊王曰。吾有四臣。可照千里。魏王有媿色。豈不有纇。趙王有璧。秦王欲以十二城易之。遣藺相如。送璧入秦。秦有愛璧心。而無割城意。藺曰。璧有瑕。請指示之。藺得璧還。豈不是有瑕。夫連城耀乘。向有瑕纇。何況人乎。凡在有情。焉免無咎。更進而推之於儒。孔子聖人也。猶以假我數年。五十學。易無大過。為言。況降茲者歟。又反而推之于釋契經中。則有曰。不怕念漏之起。惟恐覺照之遲。況自古聖先賢以下。是那一個沒有得過失哉。在善知識。委曲婉轉。以成禠之。則智愚貴賤。利鈍大小。自不遺棄矣。故曰。巧梓順輪圓桷方之用。則曲端無不可用之材。良御適山險平易之宜。則鈍利得順便之性。梓御既是如此。知識亦當宜。然若是為知識者。隨愛而進。隨憎而退。任縱性情。相異則離。相同則合。無關趣向。如是這等。猶如捨置規矩。而裁定枉直。棄蠲等秤。而比較觔兩。雖是精通微妙。難保其決。定無差謬矣○藺音吝。
靈源曰。善住持者。以眾人心為心。未嘗私其心。以眾人耳目為耳目。未嘗私其耳目。遂能通眾人之志。盡眾人之情。夫用眾人之心為心。則我之好惡。乃眾人好惡。故好者不邪。惡者不謬。又安用私托腹心。而甘服其諂媚哉。既用眾人耳目為耳目。則眾人聰明。皆我聰明。故明無不鑒。聰無不聞。又安用私託耳目。而固招其蔽惑邪。夫布腹心託耳目。惟賢達之士。務求己過。與眾同欲。無所偏私。故眾人莫不歸心。所以道德仁義流布遐遠者。宜其然也。而愚不肖之意。務求人之過。與眾違欲。溺於偏私。故眾人莫不離心。所以惡名險行傳播遐遠者。亦宜其然也。是知住持人。與眾同欲。謂之賢哲。與眾違欲。謂之庸流。大率布腹心託耳目之意有殊。而善惡成敗相反如此。得非求過之情有異。任人之道不同者哉。
靈源警住持人。當以眾人心為心說。能理常住。能持法化的人。必竟以廣眾之心。為自己的心。不私用自己一偏之心。以廣眾之耳目。為自己的耳目。不私用自己獨見獨聞之耳目。如此乃可通曉廣眾的志向。該悉廣眾的性情。夫既以眾人心為己心。則我的好惡。與眾人的好惡。不是兩樣。故好也不歪邪。惡也不差謬。又何必區區。要私地叮囑腹心而甘心。悅服其諂諛親順哉。既以眾人耳目。為己耳目。則眾人的聰明。合我的聰明。愈是培多。故明則無所不照。聰則無所不聞。又何必區區。要私地付託耳目而固執。自招其障蔽惑亂耶。夫展布腹心。囑託耳目。或也有之。乃是賢達君子。恐自己于人情。有不通不合處。囑人以求己過。有則速改。是要與眾人好惡相同。而不偏僻。不私邪的意思。故眾人無不歸向合心。所以道念也高。德行也重。仁慈愛物。義氣及人。流通宣布于四方者。理當如是也。而愚不肖的念頭。專務撿點他人過失。與眾相反。不同其好惡。汩沒于偏私。那有一點利人心膓。故眾人無不乖離異心。所以不善之名。險詖之行。亦流通宣傳。播揚于四方者。理亦皆當也。是知住持人。見眾人所欲與之同欲。這教做賢哲君子。見眾人所欲與他相反。這教做庸流小人。大率外面一般。布腹心託耳目。而心地中用意。全然不同。所以善祥惡殃。成立敗壞相反。是這等詎不是求過。心膓有差別。用人道念。有不同者。當住持之任者。不可不體認于斯矣。
靈源曰。近世作長老涉二種緣。多見智識不明。為二風所觸。喪於法體。一應逆緣。多觸衰風。二應順緣。多觸利風。既為二風所觸。則喜怒之氣交於心。鬱勃之色浮於面。是致取辱法門。譏誚賢達。惟智者善能轉為攝化之方。美導後來。如瑯琊和尚。往蘇州看范希文。因受信施及千餘緡。遂遣人陰計。在城諸寺僧數。皆密送錢。同日為眾檀設齋。其即預辭范公。是日侵蚤發船逮天明。眾知已去。有追至常州。而得見者。受法利而迴。觀此老一舉。使姑蘇道俗悉起信心。增深道種。此所謂轉為攝化之方。與夫竊法位苟利養。為一之謀者。實霄壞也(與德和尚書)。
法體指法身。言勃色變貌誚。以辭相責也。瑯琊名慧覺。汾陽昭祖嗣也。范希文名仲淹。宋朝賢人。諡文正。緡錢串也。靈源警應緣人。當廣行檀度。以感人懷仰說。近代來行道長老。涉歷二種因緣。多見他智慧。察識不甚明白。為衰利二風所觸犯。便喪失真如法體。一種應不如意逆因緣心中。多生煩惱。是為觸衰風。二種應如意順因緣心中。多生貪愛。是為觸利風。既為衰風利風所觸犯。則喜歡恚怒之氣。必定交入于心胸之間。鬱結勃變之色。亦定浮顯出于顏面之上。因此故。使取辱法化門庭。為賢人達士。譏訶誚責。成甚應緣。長老唯大智人。方能有大權巧方便。轉行利益。攝化諸方。善引後進。如徐州瑯琊和尚者。可以為法也。曾往蘇州府看范文正公因受檀信布施䞋錢。近千餘串。乃使人暗地去計筭。在城諸寺中僧人。數目皆照。數密送錢。不令人知其不愛名利如此。同日設齋。辭眾檀越。其即先辭范希文。當次日天未明。侵早開船。及天大明。眾方知已去。其不愛聲勢。又如此。有追趕到常州府。而得相會者。受法布施而廻。其不吝法。又如此。觀此瑯琊長老這一番舉動。應世因緣。使姑蘇緇素。咸發無上信心。增深無上道種。豈不謂做智者善用四攝。轉為誘化之一大巧方便耶。較之私竊法位。苟求利養。只為自己一身圖謀之輩。誠霄空壤實之不同。不可比也。
文正公謂瑯琊曰。去年到此。思得林下人可語者。甞問一吏。諸山有好僧否。吏稱北寺瑞光希茂二僧為隹。予曰。此外諸禪律中別無耶。吏對予曰。儒尊士行。僧論德業。如希茂二人者。三十年蹈不越閫。衣惟布素。聲名利養。了無所滯。故邦人高其操履而師敬之。若其登座說法。代佛揚化。機辯自在。稱善知識者。非頑吏能曉。逮暇日訪希茂二上人。視其素行。一如吏言。予退思舊稱蘇秀好風俗。今觀老吏。尚能分君子小人優劣。況其識者邪。瑯琊曰。若吏所言。誠為高議。請記之以曉未聞(瑯琊別錄)。
瑞光寺名。有四瑞。鐘鼓自鳴。寶塔放光。瑞竹交加。白龜聽法。故稱瑞光蹈踐也。閫門橛也。上人內有智慧。外有德行。在人之上。故曰上人。秀即嘉興府也。范文正公。謂瑯琊和尚。地美出好人說。去年到這裡思想。得林下有道之士。可與敘說此事的人。曾問及一辦事老吏。諸山門中。有真實修行好僧人否。吏稱道北寺瑞光希茂這兩人是好僧。予曰。除此二人之外。參禪持戒。這兩法門中。豈無有耶。吏復對之曰。儒門中尊重者。士之素行。釋門中尊重者。僧之行履。如希茂二人者。三十年之久。不出門限。衣服惟穿布而不染。不慕聲名。不貪利養。胸襟之中。了無滯礙。故一邦人。高其操守行履。而師事敬奉之。至于登寶華王座。替佛祖宣揚法化。機鋒相值。辯才無礙。八面縱橫。無不自在。稱善知識者。不是愚頑蠢吏之所能曉。及空閒無事。訪希茂二上人。看其舉措。素性行履。一一咸合吏之所言。予退而思想。古稱姑蘇𭬥李甞出好人。有好風俗。今觀老吏抵對。且能辯別君子小人好歹。況其有大見識者耶。瑯琊聽得文公如此說。乃亦贊之曰。如吏之言。真為高論。請記載之于書。以曉後來之未聞者。以為矜式。
靈源曰。鍾山元和尚。平生不交公卿。不苟名利。以卑自牧。以道自樂。士大夫初勉其應世。元曰。苟有良田。何憂晚成。第恐乏才具耳。荊公聞之曰。色斯舉矣。翔而後集。在元公得之矣(贅疣集)。
鍾山即金陵山名也。元即贊元也。靈源借元公行履。以警後學。當深蓄厚養物強出世說。鍾山元和尚。一生素性。不結交三公九卿。不苟求聲名財利。惟謙卑遜順。以自牧養。深造適道。以自安樂。士大夫喜其實賤。初勉勵他。使其出世。元辭之曰。倘有好良美腴田。出好種草。不愁其無好收。成不在早也。但只愁無秘魔叉。禾山鼓。德山棒。臨濟喝。玄要料揀。那般才具耳。荊公聞之。乃稱美曰。魯論云。鳥見人顏色不善。斯即飛舉而去。回翔審視。至彈射不及之處。而後集止。這兩句說話看來。正與元和尚行徑相似。是他盡得之矣。
靈源曰。先哲言。學道悟之為難。既悟守之為難。既守行之為難。今當行時。其難又過於悟守。葢悟守者。精進堅卓。勉在己躬而已。惟行者必等心死誓。以損己益他為任。若心不等誓不堅。則損益倒置。便墮為流俗阿師。是宜祇畏。
靈源示任道人守行次第說。先哲有言。學道無他。期于必悟。不悟誠難。日久歲深。一朝忽悟。既是悟入。而長長保守。不教遺失亦難。既得抱守穩密。而欲行其所守亦難。今當行道之時。其難又倍。更難於悟守。葢悟道守道。無他不過。精進不退。堅卓不移。敏勉造詣。身體力行而已。惟到行時。必定要持平等心發。死而後止。大誓一味。以損己利他為任。一肩擔荷。若是心不平等。誓不堅確。則損己益人之心。顛倒錯置。便墮為下流鄙俗阿師。于己于人。有何所益。是所以更當祇敬。而慎畏之矣。
靈源曰。東山師兄天資特異。語默中度。尋常出示語句。其理自勝。諸方欲效之。不詭俗則淫陋。終莫能及。求於古人中。亦不可得。然猶謙光導物。不啻饑渴。甞曰。我無法寧克勤諸子。真法門中罪人矣。
靈源借演祖謙光導物。以勵諸方說。東山師兄為人。天性資質。挺特卓異。一語一嘿。咸中法度。尋常出示法語。其中道理。自然超勝。而今諸方欲倣效之。不詭譎鄙。俗則淫溢狹陋。究竟莫能企及。求其于上古先哲中。亦少有然。猶謙下和光。導利一切。不啻如饑欲食渴欲飲一般。曾曰。我無佛法與人。豈能勉勵諸子。我真法門中罪人矣。其謙光利人。若是可不用以為法哉。
靈源道學行義。純誠厚德。有古人之風。安重寡言。尤為士大夫尊敬。甞曰。眾人之所忽。聖人之所謹。況為叢林主。助宣佛化。非行解相應。詎可為之。要在時時檢責。勿使聲名利養。有萌於心。儻法令有所未孚。衲子有所未服。當退思修德。以待方來。未見有身正。而叢林不治者。所謂觀德人之容。使人之意消。誠實在茲(記聞)。
不雜曰純。不妄曰誠。儻或然之辭。孚信也。記靈源道學有由。行義有法。純誠可仰。厚德可尊。確有古人之風汜。安詳慎重。寡少言詞。更為儒士宰官之所崇重。曾曰。眾人之所忽略。聖人之所謹慎。況為善知識。佐助宣通佛祖法化。不是行合乎解。解合乎行。行解相合的人。豈可妄為之乎。要在時刻。常自檢責。不可使聲勢名聞財利奉養。這幾樁。有一𮈔毫許。萌動干心胸間。倘或是法令。既行人所不孚信。衲子既來。有所不悅服。不可勉強。抑人從己。當退自修省。深養其德。以待感動。任其自來。未見有己身端正。而招提不理者。所謂覩德人容貌。能使人意地下。習染氷銷。誠實有在於茲焉耳。
靈源謂圓悟曰。衲子雖有見道之資。若不深蓄厚養。發用必峻暴。非特無補教門。將恐有招禍辱。
圓悟名克勤。彭州駱氏子。住成都府昭覺寺。五祖演嗣也。靈源謂圓悟衲子。當深厚蓄養說。禪人有見道之資質。若是不韜光晦彩。陸沉涵養。發用必竟峻利暴虐。非特無補益于教法門庭。將恐于自己。亦有所不利。而招取禍害恥辱矣。學者當知。所以自涵養之道也。
圓悟禪師曰。學道存乎信。立信在乎誠。存誠於中。然後俾眾無惑。存信於己。可以教人無欺。惟信與誠。有補無失。是知誠不一則心莫能保。信不一則言莫能行。古人云。衣食可去。誠信不可失。惟善知識當教人以誠信。且心既不誠。事既不信。稱善知識可乎。易曰。惟天下至誠。遂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而自既不能盡於己。欲望盡於人。眾必紿而不從。自既不誠於前。而曰誠於後。眾必疑而不信。所謂割髮宜及膚。剪爪宜侵體。良以誠不至。則物不感。損不至。則益不臻。葢誠與信。不可斯須去己也。明矣(與虞察院書)。
心實曰誠。言實曰信。信乃誠之體。誠乃信之用也。天下至誠。是說聖人之德極誠無妄。天下莫能過也。斯者辯於此。須者待于彼。辯則離。待則合。斯須是一離一合之頃也。圓悟教人。當持誠存信說。學通道理。先存實信。立行實信。要在真誠。既自能存誠于心。然後可以使眾人之心。亦無疑惑。既自能存信于己。然後可以教人不欺。所以實信真誠。此兩者于己于人。大有補益。而無過失。是知誠若不專一。則實心易妄。而不能保守。信若不專一。則誠言亦易偽。而不能依行。魯論云。衣切于體。可以慰寒。食切于命。可以止饑。似俱不可去者。而猶可去。惟誠信一事。寧可死而不可去者也。故善知識。必定宜教人以誠信。若心既妄而不誠。事既欺而不信。教做善知識。豈可乎。易係辭有說。惟天下至誠。是誠之極。天下莫過于此。就如無上妙道。是道之妙。無以加于上一樣。人有此誠。乃克去除習染偽妄。洞達當人之本性。自己既是能去習染偽妄。洞達本性。又當推廣此至誠的道理。以及人。使貴賤智愚賢否。天下之人。一一皆能蠲除習染偽妄洞達當人之本性也。設使自家個不能去習染。明本性。欲希望人去習染。明本性。眾人必以為欺紿而不信。從自家個既不預。行誠于前。以身先之。而謂行誠于後。以欺愚眾人。亦愈生疑惑。而不敬信。所以道剃除頭髮。必當近及皮膚。剪除爪甲。必當侵及肉體。良以誠不極致。則人不懷感。就如除髮不及膚一樣。損不極致。則益不臻美。亦猶剪爪不侵體一般。葢誠之與信。一體一用。豈可須臾離耶。不可斯須去己也。明矣。所以道人當以誠信為貴也。
圓悟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從上皆稱改過為賢。不以無過為美。故人之行事。多有過差。上智下愚。俱所不免。唯智者能改過遷善。而愚者多蔽過飾非。遷善則其德日新。是稱君子。飾過則其惡彌著。斯謂小人。是以聞義能徙。常情所難。見善樂從。賢德所尚。望公相忘於言外可也(與文主簿)。
圓悟與文主簿書。教他勿檢人過說。盡世間智愚君子小人。誰能乾淨無餘而全無過。葢賢智君子。纔有些小過差。輒能速改故。所以為善。而善莫大焉。從上諸聖。皆稱羨改過之人。以為有德。不以無過之人而曰嘉美。故人人營為應酬。一切事體。多有過失。自天子至于庶人。自聖人以及凡夫。咸不能免。唯是有智慧的人。始克改過自新。遷善明理而愚魯的人。多自遮蔽其過。掩飾其非。遷善則其德業進益而日新。豈不教做君子。飾過則其惡業增多而彌著。此教做小人。是故孔子以聞義不能徙為憂。能徙。實常情之所難。有虞樂取。與人為善。為善。誠賢德之所尚。以二聖觀之。過誠不可檢也。望公勿乘言。勿滯句。相忘于言象之表可也。
圓悟曰。先師言作長老有道德感人者。有勢力服人者。猶如鸞鳳之飛。百禽愛之。虎狼之行。百獸畏之。其感服則一。其品類固霄壤矣(贅疣集)。
圓悟示長老。當以德感人說。五祖先師甞言。做長老有以明心悟道操修德行感人者。有以勢位自驕威力自恃服人者。譬如神鳥瑞禽之翱翔羽翎之屬。咸羣隨從而喜愛之。又如猛虎貪狼之逶迤毛角之屬。咸各驚避。而懼怕之。其所感所服。本是一樣。其用德用力羽毛品類。如天之在上。地之在下。尊卑自是不同矣。
圓悟謂隆藏主曰。欲理叢林。而不務得人之情。則叢林不可理。務得人之情。而不勤於接下。則人情不可得。務勤接下。而不辯賢不肖。則下不可接。務辯賢不肖。而惡言其過。悅順其己。則賢不肖不可辯。惟賢達之士。不惡言過。不悅順己。惟道是從。所以得人情。而叢林理矣(廣錄)。
隆藏主名紹隆。圓悟勤之嗣也。圓悟示隆藏主。理叢林。貴得人。而又要以道為急務。說將整叢林法度規矩。而不先專務得人之心。則叢林未必整理。若專務得人心。而不孜孜汲汲勤于接納四來。則人情未必盡得。若專務接納四來。而不分辯君子小人。則四來未必可接。若專務分辯君子小人。而不喜聞己過。愛悅順己。則讒諂面諛之人至。而君子小人未必可分別。惟有德之賢。博達之士。不惡言己過。而必能改過。不悅順于己。而直質無偽。惟一味以本分事。提其大綱。為依持所以得人心。而叢林眾目。自條理矣。
圓悟曰。住持以眾智為智。眾心為心。恒恐一物不盡其情。一事不得其理。孜孜訪納。惟善是求。當問理之是非。詎論事之大小。若理之是。雖靡費大而作之何傷。若事之非。雖用度小而除之何害。葢小者大之漸。微者著之萌。故賢者慎初。聖人存戒。涓涓不遏。終變桑田。炎炎靡除。卒燎原野。流煽既盛。禍災已成。雖欲救之固無及矣。古云。不矜細行。終累大德。此之謂也。
分別是非。曰智。妙眾理而宰萬物也。孜勤也。遏止也。炎火光上也。原地寬平之處。煽熾也。矜憫也。惜之之意。累事相。緣及也。圓悟與佛智書。言住持人當以眾心為心。切于求善慎初說。住持宜以眾人智慧。為我智慧。眾人心腸。為我心腸。常恐一物不盡其情。使頭頭盡情一事。不得其理。使法法得理。勤勤懇懇。訪賢納善。專此是求。當問道理之或是或非。不論事物之若大若小。若理合時。宜于叢林於廣眾有利益。雖奢用廣大。而作為之。于事何傷。若事或不可。于廣眾于叢林無利益。雖支量些小。而蠲除之。于理何害。葢小者就是大之漸進。微者就是著之萌牙。毋謂善小不為。毋謂惡微不去也。故有德至人。慎行乎初。博達大聖。存心為戒。譬如水之微也。一滴之初。而不止遏。衝隄漫野。終變桑田而為滄海一樣。又如火之小也。一星之初。而不除熄。炎飇火熾。卒燎原野而為焦墟一般。水流火煽。既是盛大。人禍天災。業已長成。到此時。雖欲垂手拯救。噬臍不及矣。古云。不矜惜小行而有差。終緣及盛德而自累。此兩句說話。正是慎初存戒之謂也。其可忽耶。
圓悟謂元布袋曰。凡稱長老之軄。助宣佛化。常思以利濟為心。行之而無矜。則所及者廣。所濟者眾。然一有矜己逞能之心。則僥倖之念起。而不肖之心生矣。
元布袋名景元。號此菴。昭覺勤祖嗣也。矜矜持自負也。逞矜而自呈也。圓悟謂元布袋。當利濟為心。慎毋自矜說。凡稱做長老的軄品。不是尋常。乃佐佑宣通佛祖法化。宜恒念念自思。以利益眾生為心。精進力行。誨人不倦。而不自負。則所敷法化以及人者必廣。所濟攝以來歸者亦眾。然一有矜己自負逞能自高的心。則僥倖欲得之念起。而不學好人之心亦隨生矣。
圓悟謂妙喜曰。大凡舉措。當謹終始。故善作者必善成。善始者必善終。謹終如始。則無敗事。古云。惜乎衣未成而轉為裳。行百里之半於九十。斯皆歎有始而無終也。故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昔晦堂老叔曰。黃檗勝和尚。亦奇衲子。但晚年謬耳。觀其始得。不謂之賢(雲門菴集)。
黃檗名惟勝。黃龍南之嗣也。半猶止也。靡無也。鮮少也。克能也。圓悟謂妙喜慎終如始說。大凡舉動措止。當謹慎起頭。如是煞閣也。要如是故。能作事者。必能成事。能有始者。必能有終。所以謹慎煞閣。要如起頭一般。則庶幾無敗事也。古云。惜乎上衣未完成。而轉變為下裳。又如行百里之路途。而休無煞閣也。故詩云。無不有初。少能有終。此詩亦是說那個沒有起頭。但少能煞閣耳。昔晦堂老叔有言。黃檗勝和尚。初在黃龍參學時。人人稱之為奇衲子。及到後來煞閣差謬耳。觀其起頭。豈不教做有得之賢者耶○百里之半。五十里也。言不惟五十里。是直饒九十九里。少一里。亦是半也。
圓悟謂佛鑒曰。白雲師翁。動用舉措。必稽往古。甞曰。事不稽古。謂之不法。予多識前言往行。遂成其志。然非特好古。葢今人不足法。先師每言。師翁執古。不知時變。師翁曰。變故易常。乃今人之大患。予終不為也。
前言是古聖之言。往行是古聖之行。詳音義。故舊也。常是經也。言經常不易典法也。指前言往行的意思。圓悟謂佛鑒當法古尊先說。白雲師翁。四威儀中。必定稽考已往故事。甞曰。作事不考往古。教做無根。何所取法。予多博識前聖之言。往聖之行。遂成我的志向。然非是我愛要如此好古。葢今之人。不足以為法也。先師每言。師翁大固執于古。不達時勢變通。師翁乃曰。變換故典。改易常經。此患不小。乃是而今人之大患。予已確心死誓。必竟要法古。變故易常。終不敢為也。
佛鑒懃和尚。自太平遷智海。郡守曾公元禮問。孰可繼住持。佛鑒舉昺首座。公欲得一見。佛鑒曰。昺為人剛正。於世邈然。無所嗜好。請之猶恐弗從。詎肯自來耶。公固邀之。昺曰。此所謂呈身長老也。竟逃於司空山。公顧謂佛鑒曰。知子莫若父。即命諸山堅請。抑不得已而應命(蟾侍者日錄)。
曾公元禮。舒州太守也。昺首座名智昺。為人嚴直。號昺鐵面。佛鑒勤嗣也。首座表率叢林。人天眼目。分座說法。開鑒後昆。頭首綱領。西序第一位也。邈遠也。又輕視也。邀招也。呈媒衒也。言媒名自衒之意。司空山。屬安慶府太湖縣。二祖傳衣三祖之地。即古司空。原李白甞避地于此。抑發語辭。記佛鑒懃和尚。自太平遷智海。郡守曾元禮問。那個師僧。可以繼此太平住持。佛鑒乃舉昺首座。曾公欲一見。鑒曰。昺之為人也。剛徤中正。于世間事。所視甚輕。于聲名亦不喜。好請之。猶恐其不來。豈肯自來耶。公固意招之。昺曰。此所謂呈身媒名自衒的長老也。我豈為之。究竟迯避于司空山中。公顧佛鑒而雙美之曰。有是父。有是子。非父不生其子。知子亦莫若父也。曾公輒命諸山耆宿強請。昺辭之不獲。抑不得已而應太平之命。
佛鑒謂詢佛燈曰。高上之士。不以名位為榮。達理之人。不為抑挫所困。其有承恩而效力。見利而輸誠。皆中人以下之所為(日錄)。
詢佛燈名守詢。佛鑒懃嗣也。抑冤屈也。挫摧也。效致也。輸誠言盡敬也。佛鑒謂佛燈。要知高人達士之心說。識見高遠。有上上大志之士。不以名位為榮顯。洞達至理正直強毅之人。不為抑挫所窮困。至于見恩而趨承。致力見利。而輸納真誠。此兩等人。皆是中人以下之所為。非高上達理之所為也。
佛鑒謂昺首座曰。凡稱長老。要須一物無所好。一有所好。則被外物賊矣。好嗜欲。則貪愛之心生。好利養。則奔競之念起。好順從。則阿諛小人合。好勝負。則人我之山高。好掊克。則嗟怨之聲作。總而窮之。不離一心。心若不生。萬法自泯。平生所得。莫越於斯。汝宜勉旃。規正來學(南華石刻)。
賊害也。愛慕也。阿曲也。諛面從也。掊克聚斂也。勉強也。旃之也。佛鑑謂昺首座。長老當一物無所好說。凡稱長老。要胸中一物無所好。如太虗空一般。莫使有毛頭許雲翳。做長老人。亦要如此。若不如此。一有所好。如一塵而起蔽空。就被外物賊害。胸中便不乾淨了矣。其賊有五。一生心好嗜慾。則被貪愛賊。二念起好利養。則被奔競賊。三好順從。則被阿諛小人賊。四好勝負。則被人我高山賊。五好聚斂。則被嗟怨之聲賊。總此五好。而窮究此五賊。不外乎一心。心若果一念不生。如同虗空。靠得穩把得定。則世間頭頭法法。無是無非。不消排遣。而自銷泯矣。予一生所參所學所得。莫有過于此者。汝宜敏力行之。以此法規。正後來未學。
佛鑒曰。先師節儉。一鉢囊鞵袋百綴千補。猶不忍棄置。嘗曰。此二物相從出關。僅五十年矣。詎肯中道棄之。有泉南悟上座。送褐布裰。自言得之海外。冬服則溫。夏服則凉。先師曰。老僧寒有柴炭紙衾。熱有松風水石。蓄此奚為。終却之(日錄)。
節檢束也。儉去奢從約也。囊盛鉢之囊。袋是貯鞵之袋。綴聯補也。泉南即泉州府。悟上座未詳。褐布裰。即冰火二鼠之毛所織之布。以縫成直裰也。佛鑒示人。當去奢從儉說。先師一生行徑。總不奢華。唯好節儉。一個鉢囊。一個鞵袋。百綫聯綴。千鍼縫補。猶愛惜而不忍拋舍。甞曰。此兩件東西相隨。我出夔關。且五十年之久。豈肯半途而廢。中路棄之。不相守。到老耶。有泉州悟上座。送冰火二鼠毛所成直裰。自言得之海外。表其來遠。冬間穿則溫暖。夏時著則清凉。表其奇貴。先師曰。老僧冬時則有柴炭紙被。可以禦寒。夏時則有松風水石。可以除熱。蘊此何為。究竟却之而不受。其儉約如此。
佛鑒曰。先師聞真淨遷化。設位辦供。哀哭過禮。歎曰。斯人難得。見道根柢。不帶枝葉。惜其早亡。殊未聞有繼其道者。江西叢林。自此寂寥耳(日錄)。
佛鑒舉五祖悼道無傳說。先師聞真淨入寂。設位上供。哀悲痛哭。挽禮大過。乃歎曰。真淨斯人也難再得。其見道原也徹根柢。說法老幹也。而不帶枝葉。痛天年未極也。而惜其早亡。但未聞有肖像之子。而繼其法道者。江西一派法社。從此寥落。可傷耳。
佛鑒曰。先師言。白雲師翁。平生疏通無城府。順義有可為者。踊躍以身先之。好引拔賢能。不喜附離苟合。一榻翛然。危坐終日。甞謂凝侍者曰。守道安貧。衲子素分。以窮達得喪。移其所守者。未可語道也(日錄)。
疏通也。通達也。疏通言人胸中無滯塞的意思。無城府言無遮障防閑的意思。踊跳躍舉身而上也。言勇猛精進的意思。翛然言自如也。佛鑒舉祖禰行儀。以為後學法說。五祖先師言。白雲師翁。平生疏通胸中。了無阻礙。總不防閑。而無城府。看有合理可為之事。自己勇猛精進。以身先眾。而力行之。極愛誘引薦拔。舉賢用能。不喜勝附敗離。苟且和合。一榻自如。孤坐鎮日。曾謂凝侍者曰。抱守大道。安處貧窮。衲僧家本分。該得如此。若是沒脚跟漢。易進易退。以窮達得失。移改其所操者。未可以語于聖人之道也○禰音你。父廟曰禰。
佛鑒曰。為道不憂。則操心不遠。處身常逸。則用志不大。古人歷艱難。甞險阻。然後享終身之安。葢事難則志銳。刻苦則慮深。遂能轉禍為福。轉物為道。多見學者逐物而忘道。背明而投暗。於是飾己之不能。而欺人以為智。彊人之不逮。而侮人以為高。以此欺人。而不知有不可欺之先覺。以此掩人。而不知有不可掩之公論。故自智者人愚之。自高者人下之。惟賢者不然。謂事散而無窮。能涯而有盡。欲以有盡之智。而周無窮之事。則識有所偏。神有所困。故於大道。必有所闕焉(與秀紫芝書)。
佛鑒示人當深操遠慮。乃能轉物為道說。研窮此道。不肯隱憂。則操守之心。不廣遠。自己處身。常安逸。則運用之志。亦不博大。古人經歷多少艱難。甞盡多少險阻。然後始能享受一生之安逸。不是現現成成一法不曉。一事不為就得的。葢多經難事。則志向愈勇銳。刻苦用力。則思慮益淵深。如是勇猛。如是精進。乃能轉禍害而為福祉。轉頑物而為妙道。豈是為道不憂。處身常逸者。而能到此哉。多見近時學者。外循于物。而內不守道。反背覺照。而合塵勞。于是常修飭自己之不能而欺愚。以己為智。強勝于人。以為不己及。而侮慢于人。以己為高。殊不知人咸有靈。不可欺也。以此欺人。而不知有不可欺之先覺。人咸有眼。不可掩也。以此掩人。而不知有不可掩之公論。如此等見此。該自愚非。所以愚人此該自欺。安能欺彼。故自智的人。人反不尊重而愚之。自高的人。人反不敬奉而下之。惟有德之人。決不如是。謂世間萬事。散殊而無窮。人之智能有邊涯而有限量。欲以有限量之智。而周徧無有邊表之事。則見識有所偏枯。神明有所困憊。故于無上大道。必有所不全備焉○憊音敗。
佛鑒謂龍牙才和尚曰。欲革前人之弊。不可亟去。須因事而革之。使小人不疑。則庶無怨恨。予甞言住持有三訣。見事。能行。果斷。三者缺一。則見事不明。終為小人忽慢。住持不振矣。
龍牙名智才。佛鑒懃之嗣。革改也。庶近也。訣要法也。缺乏也少也。佛鑒謂龍牙。應世當以三訣為主說。住持叢林。欲要改除前人不正之病。不可倉卒輒便即改。須假個方便。借件事故以改之。使小人不生疑惑。則近無怨恨之心。予甞言。為叢林主者。有三個方法。第一見一切事。如杲日當空。廣大畢備。纖細不遺。第二應當行者。如大象渡河。截流而去。一直前往。第三剖斷是非。如明鏡當臺。好媿自分。使人信服。這三個方法。若少一法。則見事不明白。究竟為小人輕忽侮慢。住持之道。不得振起矣。此三法豈可少乎。
佛鑒曰。凡為一寺之主。所貴操履清淨。持大信以待四方衲子。差有毫髮猥媟之事。於己不去。遂被小人窺覰。雖有道德如古人。則學者疑而不信矣(山堂小參)。
猥鄙也。媟污凟也。窺小視也。覰伺視也。佛鑒警住持宜操履清淨持信待人說。凡做長老提綱大法。作一寺主人。所貴在自己力行。身心潔白。應機接物。持信于人。俾四來禪人。有所取法。若為主者。略有一毫鄙凟之事。于自己去不乾淨。乃被小人私地裡。傍窺覰破。雖有道如臨濟德山。德如宣律賢首。則學者也是疑惑而不肯深信○猥媟音委屑。的所以住持長老。當重操履矣。
佛鑑曰。佛眼弟子。唯高菴勁挺。不近人情。為人無嗜好。作事無黨援。清嚴恭謹。始終以名節自立。有古人之風。近世衲子。罕有倫比。
勁健也。挺直也。言梗直的意思。宜逕庭隔遠貌取。莊子大有逕庭。方貫下句。黨朋也。援引也。佛鑑復耿龍學書。表高菴梗直有節以激後學說。佛眼法嗣。唯高菴善悟梗直。不以人情親順他意。為人不貪愛。以自奉養。行事不朋比。以相援引。如是無貪而清。不近而嚴。梗直而恭。無黨而謹。從始做禪和子時。以至應世。為人到煞閣一味。以名節自成立。真有古聖先賢之風汜。近時衲子甚多。若將倫類比方。少有及之者矣。
佛眼遠和尚曰。蒞眾之容。必肅於閒暇之日。對賓之語。當嚴於私昵之時。林下人發言用事。舉措施為。先須籌慮。然後行之。勿倉卒暴用。或自不能予決。應須諮詢耆舊。博問先賢。以廣見聞。補其未能。燭其未曉。豈可虗作氣勢。專逞貢高。自彰其醜。苟一行失之於前。則百善不可得掩於後矣(與真牧書)。
蒞臨也。肅斂也。嚴威重也。私昵閒居獨處之時也。暴猛也。籌計也。燭明也。佛眼與賢真牧書。言蒞眾要無一時一刻之不謹說。臨眾儀容。全在未臨眾之先。無事時節。時時收斂。應客酬酢。亦在未應客之前。獨處時候。刻刻自重。大率林下人。揭示一言。運行一事。或舉動。或措置。或施設。或作為。畢竟當預計筭停妥。先思慮明白。方纔行之。不得慌慞猛用。自失善利。或是自己才疎學淺。不能自決。當不恥下問。諮詢宿德。廣扣老參。以廣我未見。以實我未聞。補益我懦怯。明燭我愚癡。詎可懸羊賣狗。狐假虎威。虗作氣勢。專逞我慢幢旛。誇張貢高傘葢。自顯其醜。若一樁事行錯了。失于其前幹。百樁善事以修飾之。亦不可得而遮掩于其後矣。蒞眾者。可不謹歟。
佛眼曰。人生天地間。稟陰陽之氣而成形。自非應真乘悲願力。出現世間。其利欲之心。似不可卒去。惟聖人知不可去人之利欲。故先以道德正其心。然後以仁義禮智教化隄防之。日就月將。使其利欲不勝其仁義禮智。而全其道德矣。
佛眼與耿龍學書。言利欲難防。當以道德正其心說。人生立乎乾坤之內。稟受陰陽氤氳之氣。而成此四肢百骸。這個形質。倘不是佛菩薩。乘四無量悲心。發四弘誓願。行廣大十力。出來顯現人間。其貪利愛欲嗔癡之心。似若不可速去。惟無所不通之聖人。知其有難得去的利欲。故設種種方便開先。或以道正其心。或以德修其身。然後或以惻隱之仁。或以合理之義。或以節文之禮。或以觀察之智。循循善誘。次第教化。以隄防之。日日成就。月月助將。使其無量劫來三毒利欲。強不過後之仁義禮智四端。而全備其開先道德二法矣。
佛眼曰。學者不可泥於文字語言。葢文字語言。依他作解。障自悟門。不能出言象之表。昔達觀頴。初見石門聰和尚。室中馳騁口舌之辯。聰曰。子之所說。乃紙上語。若其心之精微。則未覩其奧。當求妙悟。悟則超卓傑立。不乘言不滯句。如師子王吼哮。百獸震駭。迴觀文字之學。何啻以什較百。以千較萬也(龍間記聞)。
達觀名曇頴。石門蘊聰之嗣也。石門首山念祖嗣也。佛眼示人。當實悟自心。勿依他作解說。學者當扣己而參。不可泥滯于典史文字口舌語言。依他生知。作我解會。障礙自己悟入之門。不能斬絕葛藤。超出語言文象之表。昔日達觀穎。初見石門蘊聰。入室之際。馳騁機鋒。播唇弄舌。肆口強辯。聰曰。子之所說。非從胸襟流出。乃是紙上語言耳。若是心法之精深細微處。子則實未親眼洞明。通其玄奧。宜應直求大悟。若果的確大悟的人。則超然雄傑。卓爾成立。不乘言而詞無礙。不滯句而義無礙。到此田地。語嘿自由。不開口則已。若一開口。就如師子王哮吼一聲。百獸腦裂。無不震懼驚駭一般。悟後威風亦猶是也。回頭觀那文字之學。何止以什比百。以千比萬。烏得而及之哉。
佛眼謂高菴曰。百丈清規。大槩標正檢邪。軌物齊眾。乃因時以制後人之情。夫人之情猶水也。規矩禮法為隄防。隄防不固。必致奔突。人之情不制則肆亂。故去情息妄。禁惡止邪。不可一時亡規矩。然則規矩禮法。豈能盡防人之情。茲亦助入道之階墀也。規矩之立。昭然如日月。望之者不迷。擴乎如大道。行之者不惑。先聖建立雖殊。歸源無異。近代叢林。有力役規矩者。有死守規矩者。有蔑視規矩者。斯皆背道失禮。縱情逐惡而致然。曾不念先聖救末法之弊。禁放逸之情。塞嗜欲之端。絕邪僻之路故。所以建立也(東湖集)。
軌法也。循也。齊正也。制正也。御也。奔急變也。突衝突也。擴推廣之意。蔑輕也。殊異也。致使之也。佛眼謂高菴。當知規矩禮法為防情救弊說。百丈所製清規。大約表顯正念君子。檢束邪心小人。順物之情。以正大眾。乃因時取用。以調御後輩人之情識也。夫人之情。就如水之情一樣。水以土石。為隄岸防備。人賴規矩禮節法度。為隄岸防備。若土石隄岸防備不堅固。必使腠理不密。而忽奔衝。人之情不防以禮法。則放縱而倐作亂。人情水情。豈不一般。故人欲去情識。息妄想。禁惡行。止邪心。不可一時一刻亡斯規矩。然規矩禮法。豈能就盡可以隄防。准備人之情識哉。此禮法亦可以助佑人入道之階級丹墀而可及門也。規矩之建立。其昭然也。譬如日月麗天。但具眼者。無不昂首見而不迷。其擴乎也。又如大道四通。但有脚者。無不信步走而不惑。先聖建立門庭。雖然差殊。而滙歸淵源。了無二理。近世來叢林中。有專務行持。而力役規矩者。有折挫不改。而死守規矩者。有不尊重禮法。而輕視規矩者。如斯等見。皆違背正理。喪失制度。肆縱情識。隨逐惡魔。而使之如是耳。曾不想念大智和尚拯救末法的弊病。禁止放逸人情識。塞遏嗜慾之端倪。斬絕邪僻之道路。所以有此建立也。
佛眼謂高菴曰。見秋毫之末者。不自見其睫。舉千鈞之重者。不自舉其身。猶學者明於責人。昧於恕己者。不少異也(真牧集)。
睫眉毛也。鈞三十斤也。佛眼謂高菴。當責己恕人說。世間有眼。極是明白。見到秋毫最細處者。而却不見自家的眉毛。世間有力。最是壯大。能舉千鈞之重者。而却不能舉自家個的身子。你說這兩種人。似個甚麼。就如那學者們。專去明于責人。而自昧于恕己者。無以異也。
高菴悟和尚曰。予初遊祖山。見佛鑒小參。謂貪欲瞋恚。過如冤賊。當以智敵之。智猶水也。不用則滯。滯則不流。不流則智不行矣。其如貪欲瞋恚何。予是時雖年少。心知其為善知識也。遂求挂搭(雲居實錄)。
高菴示人。當具擇法眼說。予初行脚到祖山。見佛鑒懃和尚。小參云。人意地下。貪欲瞋恚。這兩種毒害。過如冤讐賊宼。人人識得此毒害了。當以智慧抵敵之。何為智慧。譬如水一般。不運用。一定是滯礙的。既滯礙。一定是不流通的。既不流通。則知水不流行矣。其奈貪欲瞋恚二毒何。予當是時。年未壯。心地下。即知鑒和尚是真善知識也。遂求挂搭。依止之焉。
高菴曰。學者所存中正。雖百折挫。而浩然無憂。其或所向偏邪。朝夕區區。為利是計。予恐堂堂之軀。將無措於天地之間矣(真牧集)。
區小貌。言見識不大的意思。高菴示學人存心當中正說。學者胸臆之間所懷。中而不偏。正而不邪。雖禍害恥辱一切凶事到來。百折挫。而浩然廣大。了不憂懼。設或其所向往。偏而不中。邪而不正。朝夕區區。識見卑小。念念為利。殊無大謀。予恐此樣人。堂堂貌美之軀。將無所安措于天地之間矣。
高菴曰。道德仁義。不獨古人有之。今人亦有之。以其智識不明。學問不廣。根器不淨。志氣狹劣。行之不力。遂被聲色所移。使不自覺。葢因妄想情念。積習濃厚。不能頓除。所以不到古人地位耳。
高菴與耿公書。教人當存大志。力行斯道。勿為聲色所動說。調直之道。謙下之德。合慈之仁。如理之義。不唯古人有之。今人也亦有之。以其先導之智傳送之識。相混亂而不分明。學拘外典。問非其道。狹小而不廣大。諸根無據。形器失守。染污而不清淨。志向窄隘。氣骨劣弱。行不精進。主宰不穩。遂被聲色諸塵所遷移。而自不覺知。葢緣稠林妄想。曠野情念。堆積重習。海深地厚。不能卒去。是這個緣故。所以不到十聖三賢等妙地位耳。
高菴聞成枯木住金山。受用侈靡。歎息久之曰。比丘之法。所貴清儉。豈宜如此。徒與後生輩。習輕肥者。增無厭之求。得不愧古人乎。
成枯木名法成。芙蓉楷嗣也。侈奢也。靡靡麗奢侈也。輕肥即衣輕裘乘肥馬之意。記高菴聞成枯木住潤州金山寺。每日享受用度。華麗豐盛。乃歎息之。已而言曰。比丘之法。貴乎安守清貧。用度簡約。豈當如此。徒與後昆晚進之輩。倡端開始。教他習輕裘肥馬。而增無厭足之貪求。有何面目。搆副先宗。列名燈譜。得不愧怍之乎。
高菴曰。住持大體。以叢林為家。區別得宜。付授當器。舉措係安危之理。得失關教化之源。為人範模。安可容易。未見住持弛縱。而能使衲子服從。法度凌遲。而欲禁叢林暴慢。昔育王諶遣首座。仰山偉貶侍僧。載於典文。足為令範。今則各徇私欲。大隳百丈規繩。懈於夙興。多缺參會禮法。或縱貪饕而無忌憚。或緣利養而致喧爭。至於便僻醜惡。靡所不有。烏乎。望法門之興。宗教之盛。距可得耶(龍昌集○諶音忱)。
區分也。範防範也。模規矩也。弛弛廢也。縱放縱也。凌遲凋敗也。育王諶名介諶。號無示。性剛毅。臨眾合古。有諶鐵面之稱。長靈卓之嗣也。仰山名行偉。為人性剛。臨事有法。黃龍南嗣也。遣首座事。音義合註俱在。仰山下貶侍僧。不知何事。俱未詳。隳毀也。夙興早起也。參會夜晚小參省會也。求不足曰貪。嗜不足曰饕。高菴示住持人。當以法令為先說住持大體格式。當把作件事。叢林者。乃佛祖家業也。區畫分別。要合其理。與受諦當。必個大器。動用處置。善則安。不善則危。其所係甚大。要曉此理。得之則興。失之則廢。關乎教化。要識根源。既為人師。防範規模。詎可容易把作匹事間哉。未見主者弛廢放逸。而能令大眾悅服聽從。規矩凋敗。而欲制叢林橫暴侮慢也。昔育王諶之遣首座。仰山偉之貶侍僧。備載于經典文籍。是為法門令範。寧不韙歟。今之主法者不然。各順私情。從人所欲。大壞百丈禮法。懈怠嗜臥。不肯起早。上下偷安。在下者不勤參請省會。居上者不理節文法度。或放縱貪邪嗜飲。而無慚愧。或馳募財利奉養。而生人我。至于便侫邪僻穢汙惡行。無所不有。嗚呼。望法道門庭。如南嶽之興。宗師教化。如江西之盛。一定不可得也。主者禮法。安可蔑視。而不行之耶○韙音委。
高菴住雲居。每見衲子室中不契其機者。即把其袂。正色責之曰。父母養汝身。師友成汝志。無饑寒之迫。無征役之勞。於此不堅確精進成辦道業。他日何面目。見父母師友乎。衲子聞其語。有泣涕而不已者。其號令整嚴如此(且菴逸事)。
袂袖也。軍差曰征。民夫曰役。記高菴住持雲居時。每見禪人入室。答話不相投。即以手把住他衣袖。施奮迅三昧。用軟硬二種語。以折攝之曰。父母養你這個身子。明師良友。成就你的志氣。內無饑餓寒冷之逼迫。外無軍征民役之勤勞。到這裡不立堅確志。發精進心。成立幹辦道業。異日歸家。有何面目。相會雙親。並師承兄友乎。入室眾僧。有聞得如此開示。有感于心。而痛哭流淚不止者。其高菴發號布令。又整齊。又嚴密。又能感動于人。是這樣。
高菴住雲居。聞衲子病移延壽堂。咨嗟歎息。如出諸己。朝夕問候。以至躬自煎煑。不甞不與食。或遇天氣稍寒。拊其背曰。衣不單乎。或值時暑。察其色曰。莫太熱乎。不幸不救。不問彼之有無。常住盡禮津送。知事或他辭。高菴叱之曰。昔百丈為老病者立常住。爾不病不死也。四方識者。高其為人。及退雲居過天台。衲子相從者。僅五十輩。間有不能往者。泣涕而別。葢其德感人如此(山堂小參)。
延壽堂撫安老病之所也。高其之高敬也。嘉美之意。高菴住持雲居時。聞禪人有病。移臥具。入延壽堂將養。乃齎咨涕洟。大聲歎息。猶如自己病一般。早朝晚夕。躬往問安。以至親為煎藥煑粥。不自甞其冷熱。不與他食。恐不如病人之意。或值隆冬。天氣嚴冷。撫摩其病者之背曰。衣不單薄乎。或當大病天氣盛暍。觀察其病者之顏曰。身不太熱乎。其勤于看病如此。設若不幸。難得救療。不問亡者衣單或有或無。隨常住豐儉。盡茶毗之禮。以津送之。或知事護惜常住。而固辭其費。高菴乃叱之曰。昔大智和尚。特為老無歸病無靠者。立常住。不于此用。而何用。爾得金剛身而不病。得延壽術而不死耶。諸方有見識者。都嘉美其高菴之為人最好。逮退院過天台。衲子依依不舍。相隨同去者。且五十人。其間有體弱脚軟。不能相隨同去者。皆齎咨涕洟而別。葢其恩德。感服于人如此。
高菴退雲居。圓悟欲治佛印臥龍菴。為燕休之所。高菴曰。林下人苟有道義之樂。形骸可外。予以從心之年。正如長庚曉月。光影能幾時。且西山廬阜。林泉相屬。皆予逸老之地。何必有諸己。然後可樂耶。未幾即拽杖過天台。後終華頂峯(真牧集)。
高菴退雲居院。圓悟勤祖繼之。欲修理佛印所建臥龍菴。作個燕休處所。高菴辭之曰。林下人苟有道德節義。儘可以樂。終歸敗壞的形體。一定是要焚燒的。況臥龍乎。予以從心古稀之年。就如黎明日出。而長庚星隱。曉月不現一樣。我的光影。亦猶是也。豈能久乎。且西山廬阜。諸處山林泉井。咸相連屬望。都是我可以燕休逸老之地。又何必認定是我的。然後可以安樂耶。居無何。即拽拄杖。遊天台山。後遷化於華頂峯焉。其風汜道貌。出處去就。可想矣。
高菴曰。衲子無賢愚。惟在善知識。委曲以崇其德業。歷試以發其器能。旌獎以重其言。優愛以全其操。歲月積久。聲實竝豐。葢人皆含靈。惟勤誘致。如玉之在璞。抵擲則瓦石。琢磨則珪璋。如水之發源。壅閼則淤泥。疏濬則川澤。乃知像季非獨遺賢而不用。其於養育勸獎之道。亦有所未至矣。當叢林殷盛之時。皆是季代棄材。在季則愚。當興則智。故曰。人皆含靈。惟勤誘致。是知學者。才能與時升降。好之則至。獎之則崇。抑之則衰。斥之則絕。此學者道德才能。消長之所由也(閼音遏。濬音峻)。
旌表獎勸也。優和也。寬裕之意。琢磨。言治玉者既琢了。又加工夫磨之。精而又精也。圭璋。圭上圓下方。瑞玉為之也。公卿所執半圭。曰璋。閼遏也。濬深之也。殷大也。高菴與李都運書。言衲子無賢愚在宗師誘致說。衲子無一定賢一定愚。惟在主法者。委婉曲成。以崇重之。俾其進德修業。歷練試用。以擿發之。令成良器美才。旌表獎勸。以慎重其言。和優眷愛。以曲全其操。年復一年。月復一月。積累之久。芳聲實行。二美兼盛。此無他。葢人人具有如來智慧德相。惟在宗師。誨人不倦。精進以誘之。使之自悟自證。至於極致耳。譬如瑞玉之在璞石。抵之擲之。則誠然瓦石無異。琢之磨之。則為圭璋。三公九卿用焉。又如流水之出泉源。阻之塞之。則歷爾淤泥無異。疏之濬之。則為川澤。萬物兆民賴焉。物且如此。人豈不然。乃知像法叔世。非獨遺失好人。而不能取用其於撫養鞠育勸勉獎勵之方法。亦有所未盡善矣。當叢林殷大盛美之時。皆是叔代棄而不用之材。在彼衰時。固似乎愚。今日發而用之。當興則智也。故所以說。人人具有如來智慧。惟在宗師指引。到個地頭者。此之謂也。是知學者才能。全在主法者用之耳。用則升。不用則降。主法者愛好他。則四方不召而自至。獎勵他。則人人向道而自崇。豈不是與時而升。抑阻他。則衰其志力。斥逐他。則絕其向往。豈不是與時而降。此真學者道德才能。用則長。不用則消之來由也。主法者不可不知也。
高菴曰。教化之大。莫先道德禮義。住持人尊道德。則學者尚恭敬。行禮義。則學者恥貪競住持有失容之慢。則學者有凌暴之獘。住持有動色之諍。則學者有攻鬬之禍。先聖知於未然。遂選明哲之士。主於叢林。使人具瞻。不喻而化。故石頭馬祖。道化盛行之時。英傑之士出。威儀柔嘉。雍雍肅肅。發言舉令。瞬目揚眉。皆可以為後世之範模者。宜其然矣(與死心書)。
石頭名希遷。青源行思之嗣也。雍和也。肅恭欽也。瞬動目也。高菴曉主法者。當謹四威儀說。教化之大處。莫先道德以治心。禮義以修身。住持人尊重道德。則學者亦尊道德。而心懷恭敬之念。住持興行禮義。則學者亦遵禮儀。而身恥貪競之求。住持人小量度。而有失容之慢。則學者無道德。而有凌辱橫暴之病。住持人少莊重。而有動色之諍。則學者無禮義。而有攻擊鬬訟之非。前聖有先見之明。防于未然。遂推選悟心勵行之士。主掌叢林。令人覩顏意銷。不假開曉。而自變化。故南嶽石頭。江西馬祖。大道法化。殷盛流行之時。英雄豪傑之士。鱗鱗翕至。隊隊臨。威風儀則。柔順嘉美。雍雍而和。肅肅而斂。或發一言。或舉一令。或一瞬目。或一揚眉。咸可以為後世學人之防範規模者。理合如此。乃主法者。慎威儀。所以上行而下效也○音均。
高菴曰。先師甞言。行脚出關。所至小院。多有不如意事。因思法眼參地藏。明教見神鼎時。便不見有煩惱也(記聞)。
法眼名文益。地藏琛嗣也。地藏名珪琛。玄沙師備嗣也。高菴舉師言以曉學者說。先師曾言。自臨卭初行脚出夔關。凡所至小寺院。不如意處最多。或難消息。乃想古人法眼阻雪。地藏琛處附爐次。琛問上座何往。眼曰。迤邐行脚。曰行脚事作麼生。眼曰不知。琛曰。不知最親切。眼豁然有省。此是法眼參地藏時。明教見神鼎。鼎坐其堂上。嵩展具。鼎指堂上小甕曰。子來是時。今始有醬。次早食粥。見一人持筐取物。投僧鉢中。嵩視眾有食的有不食的。嵩袖下堂看。乃碎米餅。遂問耆宿。宿曰。常住淡薄。是赴齋者收殘。歸來納庫。無齊之日。焙均分食。表同甘苦也。此是明教見神鼎時。言正當不如意時。無始習氣。怎能頓止。因思法眼明教二大士。阻雪時。均米餅時。我胸中習氣煩惱。如日銷氷。如燈破闇。便不見有也。
高菴表裏端勁。風格凜然。動靜不忘禮法。在眾日屢見侵害。殊不介意。終身以簡約自奉。室中不妄許可。稍不相契。必正色直辭以裁之。衲子皆信服。甞曰。我道學無過人者。但平生為事。無媿於心耳。
記高菴儀容之表端莊。胸襟之裏勁直。風汜格式。凜然可畏。一動一靜之間。皆身為律。身為度。不失禮法。未出世在廣眾中時。屢見人侵凌欺害。絕不在意。一生到老。唯以不懈不訾而簡檢意。束身而約自持。室中不輕點首于人。稍有不相投合者。必示師子迅之威。無畏哮吼。而裁制之。衲子皆信敬服膺。甞曰。我無道可傳。無法可學。無過人者。但一生所作所為。於我自心。了無愧怍耳。
高菴住雲居。見衲子有攻人隱惡者。即從容諭之曰。事不如此。林下人道為急務。和乃修身。豈可苟縱愛憎。壞人行止。其委曲如此(記聞)。
記高菴住持雲居時。見衲子不自涵養。攻訐人之幽隱過失者。即從容和緩。而開諭之曰。是事不當如此。林下人一心究理。以為急務。六和之法。乃可修身。詎可苟且放縱。偏愛憎惡。破壞他人行止。寧不失義喪其德歟。其委婉曲成于人是如此。
高菴初不赴雲居命。佛眼遣書勉云。雲居甲於江左。亦可以安眾行道。似不須固讓。菴曰。自有叢林已來。學者被遮般名目。壞了節義者。不為不少。佛鑒聞之曰。高菴去就。衲子所不及(記聞)。
高菴打頭。不肯去赴雲居之請。佛眼遣書。勉勵之云。雲居祖庭。首出江左。可以安處廣眾。行佛祖之道。似不當堅辭。高菴不然其說曰。自有招提已來。學者個個手脚未穩。都想要謀。住好所在。被這般等名頭。壞了他的操節義氣。不可勝數。佛鑒聞得高菴如此說。乃稱美之曰。高菴居處行事。而今時衲子。實所不能企及。
高菴勸安老病僧文曰。貧道甞閱藏教。諦審佛意。不許比丘坐受無功之食。生懶惰心。起吾我見。每至晨朝。佛及弟子持鉢乞食。不擇貴賤。心無高下。使得福者一切均溥。後所稱常住者。本為老病比丘不能行乞者設。非少壯之徒。可得而食。逮佛滅後。正法世中。亦復如是。像季以來。中國禪林。不廢乞食。但推能者為之。所得利養。聚為招提。以安廣眾。遂輟逐日行乞之規也。今聞數剎住持。不識因果。不安老僧。背戾佛旨。削弱法門。苟不住院。老將安歸。更不返思常住財物。本為誰置。當推何心以合佛心。當推何行以合佛行。昔佛在日。或不赴請。留身精舍。徧巡僧房。看視老病。一一致問。一一辦置。仍勸請諸比丘。遞相恭敬。隨順方便。去其嗔嫌。此調御師。統理大眾之楷模也。今之當代。恣用常住。資給口體。結托權貴。仍隔絕老者病者眾僧之物。掩為己有。佛心佛行。渾無一也。悲夫悲夫。古德云。老僧乃山門之標榜也。今之禪林。百僧之中。無一老者。老而不納。益之壽考之無補。反不如夭死。願今當代。各遵佛語。紹隆祖位。安撫老病。常住有無。隨宜供給。無使愚昧專權滅裂。致招來世短促之報。切宜加察。
諦詳也。溥濟也。徧也。招提梵語。此云常住。輟止也。削薄削。弱衰弱也。遞更迭也。精舍精修梵行之所。調御。調如調和鼎羮。百味具美。御如良御駕馬。駑驥得宜。菩薩得此調御三昧。即名調御丈夫。證十號之一也。師法也。人之模範也。滅盡也。裂破也。記高菴勸諸方。安撫老僧病僧文曰。貧道曾看藏經教典。詳審佛之本意。原不許年少比丘安坐享受無功之食。生懈怠隨眠之心。起人我貢高之見。故每晨朝。上自如來。下及大眾。俱持鉢入城乞食。不揀貴賤。上自天子。下及庶民。行平等慈。廣化一切。使得福者。均平溥徧。後聚招提。而稱常住者何。本為老病比丘不能履行乞食者設也。非是年小少壯之輩可得而安閒坐食。及佛入大寂定之後。正法流行之時。叢林中依然照古行持。至于像法住世之時。又當斯季代。猶然不廢拓鉢乞食。但推舉廉能的人。以行持之。所得財利供養。聚入寺中。以安大眾。遂止每日拓鉢乞食之規也。今聞諸方叢林主者。不明因識果。厭病棄老。不肯收留。違背乖戾世尊旨意。顛覆削弱大智典刑。倘不許老病住居寺院。身既老矣。欲使何歸。更不回心忖度。招提中所聚財利。原為何人而設。當推將那樣心去。合佛之心。更當推將那樣行去。合佛之行。昔佛在祇陀林時。或不赴檀越請。留身精舍之中。一一徧巡寮舍。看視老病。一一致問寒溫饑渴。一一辦置臥具藥湯。仍復勸勉同寮比丘。遞相瞻顧。互相恭敬。隨順人意。種種方便。除嗔嫌之心。此乃調御師總統攝理大眾的楷式規模也。今之主常住者。大膽自專恣意而用。以奉養己身。滋益口體。或將趨承士宦。結情固位。老者病者。屏絕不顧。大眾之物。掩作己的。佛的心腸。佛的行德。纖毫無有。可不悲歟。可不悲歟。古德有云。老僧決不可少者。乃山門標表榜樣也。今之法席中。百僧中不見一老僧。人厭老而不收。老無所靠。要此多壽有何補益。反不如早死之為愈也。願今當世住持。遵崇佛語。繼興祖道。安養撫存老者病者。常住錢米。或有或無。隨家豐儉。以供給之。勿使自愚瞞昧因果。擅專權勢。盡破楷模。使招來世短命促壽之報。切宜留心省察之焉。
覺範和尚。題靈源門榜曰。靈源初不願出世。隄岸牢。張無盡奉使江西。屢致之不可。久之翻然改曰。禪林下衰。弘法者多。假我偷安。不急撐拄之。其崩頺跬可須也。於是開法於淮上之太平。予時東遊登其門。叢林之整齊。宗風之大振。疑百丈無恙時不減也。後十三年。見此榜於逢原之室。讀之凜然。如見其道骨。山谷為擘窠大書。其有激云。嗚呼。使天下為法施者。皆遵靈源之語以住持。則尚何憂乎祖道不振也哉。傳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靈源以之(石門集)。
靈源門榜。詳音義。張無盡丞相。名商英。字天覺。得法於兜率悅禪師。屢致頻使人致書請之也。可許也。翻然變動也。崩壞也。頹風自上下也。一舉足曰跬。須待也。跬可須。言其法壞之速。一舉足頃。可待見也。無恙無憂也。逢原曾公。擘分也。窠鳥窠也。言八分書方圓楷。正如鳥窠之狀也。激激勵也。弘大之也。覺範和尚題靈源門榜說。靈源初無意于應世。志願甚堅。張天覺奉使曹運江西。頻頻書請出世。他總不許。久久見得世衰道微。奮發悲志。乃翻然而改曰。禪林下衰。佛法泛濫支衍派流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設若我偷閒自安。不速起而撐持支拄之。其法道崩頹。不一舉足可待也。因此之故。遂出世開張法道于淮安府太平禪院焉。予時東遊其門。叢林整齊。六好復具。宗風大振。三關再隆。疑與大智門庭無恙時相同。不減一毫也。後又十五年。見此榜文于逢原老師之室。讀其文。凜然令人敬畏。如再面靈源道貌一般。山谷居士。專為作八分楷書。其有以激勵於人云。嗚呼。設使天下之主叢林。行法布施者。咸遵靈源之語。踐行住持。則又何憂其佛祖之道不行。而不得大振也哉。魯論曰。人心有覺。而道體無為。故人能大張此道。道不大張其人也。靈源出世。廓大斯道以利人。正與此這兩句說話相近。故以此許之。
歸雲本和尚。辯侫篇曰。本朝富鄭公弼。問道于投子顒禪師。書尺偈頌凡一十四紙。於台之鴻福兩廊壁間。灼見前輩主法之嚴。王公貴人信道之篤也。鄭國公社稷重臣。晚年知向之如此。而顒必有大過人者。自謂於顒有所警發。士夫中諦信此道。能忘齒屈勢。奮發猛利。期於徹證而後已。如楊大年侍郎。李和文都尉。見廣慧璉石門聰。并慈明諸大老。激揚酬唱。班班見諸禪書。楊無為之於白雲端。張無盡之於兜率悅。皆扣關擊節。徹證源底。非苟然者也。近世張無垢侍郎。李漢老參政。呂居仁學士。皆見妙喜老人。登堂入室。謂之方外道友。愛憎逆順。雷揮電掃。脫略世俗拘忌。觀者斂衽辟易。罔窺涯涘。然士君子相求於空閑寂寞之濵。擬棲心禪寂。發揮本有而已。
歸雲名如本。露隱惠遠之嗣也。宋富鄭公丞相。姓富。名弼。字彥國。拜鄭國公。諡文忠定公。得法于投子顒。投子號悟證。名修顒。慧林宗本嗣也。記事功于石也。灼昭也。篤誠也。厚也。社土神。稷糓神。以國言。宋楊大年。名憶。諡文正。官翰林。李和文附馬。名遵勗。俱得法于谷隱聰。廣慧名元璉。首山念祖嗣也。激發揚舉也。班班猶條條也。兜率名從悅。真淨文嗣也。扣關擊開。關礙擊節。打破節阻。張無垢名九成。字子韶。李漢老名邴呂。居仁名本中。官翰林。三人俱得法於妙喜宗杲。方外友。言出塵勞方隅之外。相交道友也。雷揮。言喝如雷轟。電掃。言機如掣電。袵衣襟也。辟易惶悚失守之貌。涯涘水之邊際。擬猶待欲的意思。歸雲本和尚辯侫篇言。善可法惡可戒說。首節槩舉有道之士。感服王臣來歸。言不可無本而希末也。本朝鄭國公富彥國。問道於投子顒和尚。書連篇偈頌。凡一十四紙。勒石于台州之鴻福寺中兩廊壁間。昭昭然見前賢主持法道者。是這樣尊重。王臣宰官信道者。是這樣篤實也。鄭國公赴澶淵盟。擔荷國家重任之臣。到老年。知道趨向。是如此。而投子亦必道高德重。有大過於人者。方纔自謂于顒。有所警發。向圓照道。曾見顒師悟入深也。士大夫中。真實信此道。又能忘齒。不拘于年。屈勢。不拘于位。奮發大心。猛利求道。限于必徹必證而後止也。如宋楊大年侍郎李和文都尉。見廣慧璉石門聰并慈明眾大老。咸於言下。有所契會。激勵振揚。一酬一唱。班班列於傳燈語錄。楊無為之于白雲端祖。張天覺之于兜率悅公。皆扣關緊要處。難過而能過。擊節阻隔處。不通而能通。實在徹悟證入源頭底蘊。不是苟且徒然者也。近代來張無垢侍郎。李漢老參政。呂居仁學士。皆親見妙喜老人。升其堂。入其室。謂之方外道契。或愛而喜。或憎而惡。或吹逆風。或吹順風。喝似雷奔。機同電掣。咸令言下頓悟頴脫。超略世諦塵勞一切拘忌。觀者斂袵而敬。辟易而驚。莫測邊際焉。然士君子。相求此道于空閑寂寞無事之濵者何。擬欲棲歇此塵勞心。入禪寂定。擿發揮揚自己本有大事而已。如上諸大老。若無實悟。無真操。詎能感如是王臣宰官。屈勢忘年。而信向之哉。善者可以為法也。
後世不見先德楷模。專事諛媚。曲求進顯。凡以住持薦名為長老者。往往書刺以稱門僧。奉前人。為恩府。取招提之物。苞苴獻。識者憫笑。而恬不知恥。嗚呼。吾沙門釋子。一瓶一鉢。雲行鳥飛。非有凍餒之迫。子女玉帛之戀。而欲折腰擁篲。酸寒跼蹐。自取辱賤之如此耶。稱恩府者。出一己之私。無所依據。一妄庸唱之於其前。百妄庸和之於其後。擬爭奉之。真卑小之耳。削弱風教。莫甚於侫人。實姦邪欺偽之漸。雖端人正士。巧為其所入。則陷身於不義。失德於無救。可不哀歟。破法比丘。魔氣所鍾。誑誕自若。詐現知識身相。指禪林大老。為之師承。媚當路貴人。為之宗屬。申不請之敬。啟壞法之端。白衣登牀。膜拜其下。曲違聖制。大辱宗風。吾道之衰。極至於此。嗚呼。天誅鬼錄。萬死奚贖。非侫者歟(苜音疽。篲音遂。膜音模)。
書刺書姓名于奏白。曰刺。恬安靜也。餒饑。折腰屈腰低躬也。擁篲以篲掩箕。使塵不及長者之意。寒酸跼蹐。總形容卑體。不敢放肆。畏人之狀。鐘聚也。申呈也。膜拜合掌拜也。天誅雷打。火燒鬼錄。暗奪其筭也。贖納金免罪也。次節舉侫人之態。趨承權貴。敗壞法門。廢道德而貪名利也。後世之人。不見前投子廣慧石門慈明諸聖楷式規模。專務奉承。媚悅名公。委曲干求權勢。以圖顯達。凡以住持。進名某寺長老者。每每書寫簡牘。以稱門僧。奉前人為恩府。取常住眾物裹藉呈獻。識者見他不識因果。如斯可憐。而又可笑。侫者反安之。而不以為恥。嗚呼。吾輩桑門釋迦弟子。隨身一瓶。挂體一鉢。如雲之行。如鳥之飛。無饑寒之逼迫。子女玉帛之眷戀。而做那屈身掩塵。酸寒跼蹐。種種體態。自討凌辱厭賤如此耶。奉承人稱恩府者。出於便侫者一己之私見。沒有憑據。一妄庸唱於前。百妄庸和其後。欲爭競諂奉宰官。真卑鄙自賤的小人耳。削弱宗風禪教。莫過于侫人。實奸邪詐妄之漸進。而倡成此風。雖端莊之人。正直之士。巧為其所入。以展法化。則反陷身於不義之場。失德於無救之地。可不哀傷之歟。這等壞法比丘。魔氣所聚。欺誑妄誕。不惟不恥。而且自若。假做禪師模樣。指有名德大老。為己之師承。媚悅當路貴人。為己之宗親眷屬。申不請之敬。全是瞞人。啟壞法之端。不知自誑。白衣無戒。不宜登牀受拜。而反登牀受拜。緇流不應膜拜白衣。而反膜拜白衣。曲違古先聖制。大辱祖家宗風。吾道之頹。至于此極矣。嗚呼。有陰陽兮促君壽。有鬼神兮妬君福。如是侫人。萬死之中。無一可贖罪。至于斯。寧不是侫人也歟。惡者可以為誡也。
嵩禪師原教有云。古之高僧者。見天子不臣。預制書則曰公曰師。鍾山僧遠。鸞輿及門。而牀坐不迎。虎谿惠遠。天子臨潯陽。而詔不出山。當世待其人尊其德。是故聖人之道振。後世之慕其高僧者。交卿大夫。尚不得預下士之禮。其出其處。不若庸人之自得也。況如僧遠之見天子乎。況如慧遠之自若乎。望吾道興。吾人之修。其可得乎。存其教而不須其人。存諸何以益乎。惟此。未嘗不涕下。淳熈丁酉。余謝事顯恩。寓居平田西山小塢。以日近見聞。事多矯偽。古風凋落。吾言不足為之重輕。聊書以自警云(叢林盛事○潯音尋)。
僧遠。齊高祖御駕親臨鍾山訪之。遠床坐。辭老疾不迎。高祖詣牀見之。慇懃致問而去。慧遠住廬山東林寺。東晉安帝駕臨潯陽。詔遠一出。師辭以老疾不出。帝愈加敬。勅九江太守。歲送資道之具。一居三十年。影不出山。凡送客以虎谿為限。三節更進。而重引可法。高僧以警之。嵩禪師原教論有云。上古之高僧。見天子。不行臣禮。天子之慕高僧。預先裁制詔書。則尊稱之曰公曰師。鍾山僧遠。天子鸞輿及門。而遠辭疾。牀坐不迎。虎谿慧遠。天子臨潯陽而詔。不出山。雖然當是時。非佛心天子。不能尊崇高僧。非高僧不能感動天子。有其人。有其德是故聖人之道振。後世之慕高僧者。彼此俱虗名耳。交公卿大夫。尚且不得預行下士之禮。如此看來。實其出其處。誠不若庸常人之自得也。況如僧遠之見天子牀坐不起乎。況如慧遠之自若詔不出乎。望吾道之興隆。吾人之真修。其可得乎。存其教法。而不須待慕道之人。不如不存。雖存何益乎。思惟及此。未甞不潸焉出涕矣。宋淳熈丁酉年。余謝顯恩寺事。寄處平田之西山小塢。以近日偶見偶聞。事多假而不實。上古風規。凋落殆盡。故有斯說。吾言不足為之重輕。又恐余首尾不謹。聊書以自誡云爾也。
圓極岑和尚䟦云。佛世之遠。正宗淡薄。澆漓風行。無所不至。前輩凋謝。後生無聞。叢林典刑。幾至掃地。縱有扶救之者。返以為王蠻子也。今觀踈山本禪師辯侫。詞遠而意廣深切著明。極能箴其病。第安庸輩。智識暗短。醉心於邪侫之域。必以醍醐為毒藥也。
圓極岑名彥岑。雲居法如之嗣也。典刑除惡防非之具也。幾近也。掃地猶利竿倒地也。王蠻子法門中奴僕也。箴誡也。又同鍼能除毒病也。醉沉酣也。圓極岑和尚䟦歸雲辯侫篇云。佛過去。到今甚遠。正法淡然衰薄。澆漓風行。靡所不有。前輩德人凋謝。後昆無所取法。招提規矩。近至泯滅。縱有扶持拯救者。返以為法門中奴僕也。今疎山本禪師辨侫。詞義遠而意趣廣。又深切諦理。又明顯佛意。極能除膏肓之病。第詐妄庸流之輩。恐其業識深厚膠固。智慧暗昧短淺。沉酣于邪侫之邦。未必肯信。醍醐上味。為世所珍。遇斯等人。翻成毒藥也。
東山空和尚。答余才茂借脚夫書云。向辱枉顧。荷愛之厚。別後又承惠書。益自感媿。某本巖穴閒人。與世漠然。才茂似知之。今雖作長老居方丈。只是前日空上座。常住有無。一付主事。出入支籍。並不經眼。不畜衣鉢。不用常住。不赴外請。不求外援。任緣而住。初不作明日計。才茂既以道舊見稱。故當相忘於道。今書中就覓數脚夫。不知此脚出於常住耶。空上座耶。若出於空。空亦何有。若出常住。是私用常住。一涉私則為盜。豈有善知識而盜用常住乎。公既入帝鄉求好事。不宜於寺院營此等事。公閩人。所見所知。皆閩之長老。一住著院。則常住盡盜為己有。或用結好貴人。或用資給俗家。或用接陪己知。殊不念其為十方常住招提僧物也。今之戴角披毛償所負者。多此等人。先佛明言。可不懼哉。比年以來。寺舍殘廢。僧徒寥落。皆此等咎。願公勿置我於此等輩中。公果見信。則他寺所許者。皆謝而莫取。則公之前程。未可量也。逆耳之言。不知以謂如何。時寒。途中保愛(語錄)。
東山名惠空。泐潭善清之嗣也。辱恥也。謙下不敢當的意思。漠然澹然也。閩即福建。陪助也。記東山和尚答舉人余才茂借脚夫書云。昔日枉駕相顧。感荷相愛之情甚殷。別後又承賜書。倍增感媿。但惠空原巖居穴處閒人。與世淡然。無所嗜好。才茂似乎知之。今惠空雖做長老坐方丈。還仍舊是當日的空上座。只主持法任。開化方來。常住財利。或有或無。都是監寺掌管。支出收入簿冊。總不過目。況我衣鉢之資。亦不畜積。而敢用常住乎。又不赴請念禮。又不外援募化。隨寓而安。過一日是一日。今日不做明日計䇿。才茂既以道舊見稱。則是道中人也。皆當相忘于道。今來書中。就覓求數脚夫。則道舊之情。似若相違。但不知此夫出于何處。出常住大眾耶。出惠空上座一人耶。若皆空出。空何所有。若常住中出。誰敢私用常住。倘若私做人情。則是偷用常住。豈有做長老為人天師範。而偷盜常住。做人情乎。公既入京師。求上進。乃是最美的事。不可于三寶寺院中營這等樣事。公閩人。眼之所見。耳之所聞。皆閩地長老。纔一住個寺院。就把常住中財利。盡偷作自己的。或用結交相好士夫。或用資補在家親戚。或用接納陪助相知道友。總不思念十方常住招提僧物。此係共錢。非我一人所單有也。今之銜鐵負鞍。拖犁拽耙。償所負歉者。都是此等人。佛之智眼。洞燭三世十方。明識前因後果。不爽毫髮。而出此言。可不懼怕之哉。比年以來。法社凋零。緇侶寥落。皆是偷常住。作人情等的過失。願公勿將我措在偷常住等一類之中。公若果諦實篤信我今此說。則或他寺中。借有脚夫而果許者。皆謝而莫強取。則公之求上進美事。自定是有的。若其不然。未必然也。逆耳之言。不知余公以謂如何。時冬。天氣嚴冷。往京師道塗中。善自保養。加餐自愛。
浙翁琰和尚云。此書真閻老子殿前一本赦書也。今之諸方道眼。不知若何。果能受持此書。則他日大有得力處。浙翁每以此舉似於人。璨隱山亦云。常住金穀。除供眾之外。幾如鴆毒。住持人與司其出入者。纔霑著則通身潰爛。律部載之詳矣。古人將錢就庫下回生薑煎藥。葢可見。今之踞方丈者。非特刮眾人鉢盂中物。以恣口腹。且將以追陪自己。非泛人情。又其甚則剜去搜買珍奇。廣作人情。冀遷大剎。只恐他日鐵面閻老子與計算哉(拈崖漫錄)。
浙翁名如琰。嗣法未詳。在金陵鍾山。赦宥也。釋也。璨隱山嗣法未詳。古人即五祖戒也。踞據物而坐也。泛浮也。剎梵語剎瑟。此云竿。即旛柱也。浙翁和尚說。此東山答余才茂書。誠閻羅王殿前。一本釋放罪人的赦書也。今之諸方。道眼不知具不具。果能具。當看而讀。讀而誦。誦而受持此書。則住持叢林者。他日大有得力處。斷不錯因錯果。浙翁每以此舉似于人。俾人人知之。婆心切矣。又不見璨隱山云。常住中金穀財利。只宜供眾。不宜別用。除此之外。一毫一粒。就如鴆毒一般。住持人相與司主。專其支出收入者。不可不小心焉。纔有一點霑著。則通身骨肉。潰散爛壞。律部中已載。得甚是詳明矣。五祖戒病。要一片生薑煑藥。將錢就庫下買之。葢可見。而今處方丈者。非特刮削大眾鉢盂。尅滅飲食。以自恣。只圖己肥。不管他瘦。且將追陪自用。非法濫費。以作人情。更有甚焉。剜取去搜買珍貴奇物。苞裹獻侫。以廣布人情。望遷好大叢林大古剎。待好衒賣。沽名網利。如此等人。只恐有日那鐵面無情閻羅老子。與他一一計較打算在。可不畏之哉。可不畏之哉。
禪林寶訓順硃卷第二
禪林寶訓順硃卷第三
蜀渝華巖季而關聖可 德玉 順硃
雪堂行和尚。住薦福。一日問暫到僧甚處來。僧云。福州來。雪堂云。沿路見好長老麼。僧云。近過信州博山住持本和尚。雖不曾拜。識好長老也。雪堂曰。安得知其為好。僧云。入寺路徑開闢。廊廡修整。殿堂香燈不絕。晨昏鐘鼓分明。二時粥飯精潔。僧行見人有禮。以此知其為好長老。雪堂笑曰。本固賢矣。然爾亦具眼也。直以斯言達于郡守吳公傅朋曰。遮僧持論。頗類范延齡薦張希顏事。而閣下之賢。不減張忠定公。老僧秊邁。乞請本住持。庶幾為林下盛事。吳公大喜。本即日遷薦福(東湖集。范延齡事。出皇朝類苑)。
雪堂名道行。佛眼遠嗣也。沿循也。博山本名悟本。大慧之嗣也。信州廣信府也。庶幾近辭。閣下。語錄宰相三公郡守。俱稱閣下也。雪堂和尚住饒州薦福寺時。將辭院欲擇賢以繼也。一日問新到僧。從何處來。僧云。福州來。堂又問曰。循路而來。曾見有好長老否。僧進云。近過信州博山。悟本和尚。雖不曾參拜他。知是個好長老也。雪堂更問之曰。以何緣故。而知他是個好長老也。僧進云。有六樁好事。而知其為好也。第一入寺路徑開闢居處好。第二廊廡修整建立好。第三殿堂香燈不絕報恩好。第四鐘鼓分明法令好。第五粥飯精潔恩眾好。第六僧行見人有禮規矩好。以此六樁好事。知其為好長老也。雪堂心悅而笑曰。本長老固是有德。而爾亦具識賢之眼也。遂專以此擇賢機緣。通於饒州郡守吳公傅朋曰。這僧抵對持論。略同范延齡。奉命押兵過金陵。金陵守張詠問齡。沿路見好官麼。齡曰。昨過萍鄉縣。張希顏好官也。詠曰。何以知其好。齡曰。入境見橋路完美。田園開闢。野無惰農。市無賭博。夜聞更鼓分明。必有美政者。詠曰。希顏固賢。天使亦好官員。即日同薦於朝。正與此個故事一樣。而閣下之賢。不在張忠定公之下矣。老僧秊老。祈吳公請本。繼此住持。方近為叢林美事。吳公深喜。即日差請。本即日遷薦福。此乃叢林選賢繼住之法要也。
雪堂曰。金隄千里潰於蟻壤。白璧之美。離於瑕玷。況無上妙道。非特金隄白璧也。而貪慾瞋恚。非特蟻壤瑕玷也。要在志之端謹。行之精進。守之堅確。修之完美。然後可以自利而利他也。
金只作鐵字看。取堅固之意。隄河岸也。潰漏也。壤非宜蠰土螽也。又召蠰谿種類。雖小最多。比況三毒的意思。雪堂示學人。志端行力守堅修美之要說。學道的人。志行要極堅固。譬如生鐵鑄就的隄岸一般。蟻蠰纔沒柰他何。若是土沙他種類。又多人不打點止塞。有時被他鑽漏了。那能堅固守修。又要無染。譬如美好清潤的白璧一般。瑕玷一絲毫也沒有。若是有一毛頭許。人便捨離他。而不愛了。那得無染。呪此無上妙道。非特金隄白璧之可比也。而貪慾瞋恚。又非特蟻蠰瑕玷之可喻也。學道者。貴在立志端正。敬謹力行。勇猛精進。保守堅卓。確實操修。完全美好。如此方纔可以調伏己情。而守護他意也。
雪堂曰。予在龍門時。昺鐵面住太平。有言昺行脚。離鄉未久。聞受業一夕遺火。悉為煨燼。昺得書擲之於地。乃曰。徒亂人意耳(東湖集)。
煨燼言燒至熄無有也。雪堂借往事。以勵學人。當篤志參禪說。予在舒州龍門的時候。昺鐵面住太平。有人說昺為人。好道篤實。初行脚離家不多時。聞他受業常住。一日失火燒得。一毫也無。有人持書與昺。昺接得不看。拋棄在地而言曰。徒亂人意耳。如此篤志。實為希有。
雪堂謂晦菴光和尚曰。予弱冠之秊。見獨居士言。中無主不立。外不正不行。此語宜終身踐之。聖賢事業。備矣。予佩其語。在家修身。出家學道。以至率身臨眾。如衡石之定重輕。規矩之成方圓。捨此則事事失準矣。
晦菴名惠光。住信州龜峯。雪堂行機嗣也。弱冠二十餘歲也。獨居士廣錄云。即雪堂之父。佩帶也。準法則也。雪堂謂晦菴聖賢事業貴中正說。予二十餘弱冠之秊。曾見獨居士有言。胸中無主宰的事。決定不要立他。外面不端正的事。決定不要行他。此二語宜盡一生履踐之。為聖為賢的事業。盡備於斯矣。予常佩帶此語。在家之時。以修養我身。出家之時。以進學斯道。及至出世之時。率身以臨廣眾。譬如等稱之較輕重。墨斗曲尺之為方圓一般。捨此二語。則頭頭法法咸差失。而無法則也。
雪堂曰。高菴臨眾。必曰。眾中須知有識者。予因問其故。高菴曰。不見溈山道。舉措看他上流。莫謾隨於庸鄙。平生在眾。不沈於下愚者。皆出此語。稠人廣眾中。鄙者多。識者少。鄙者易習。識者難親。果能自奮志於其間。如一人與萬人敵。庸鄙之習力。盡真挺特沒量漢也。予終身踐其言。始得不負出家之志(廣錄)。
謾且也。挺超拔也。特挺立曰特。沒量漢。猶言大丈夫的意思。雪堂勵學人。當依效有見識好人說。高菴臨蒞大眾。必曰。稠人廣眾中。定有好人。予因問。何故而知之。高菴答予曰。不見溈山有言。動止看他上流好人。莫且隨于下愚庸鄙。我一生在大眾中。不墮入于下愚者。皆得此兩語之力也。稠人羣居。廣眾襍處其中也。有不學好的鄙人甚多也。有識見高妙的人却又少。鄙人易得習學。好人又難得親近。須是各人自己。有個主見。果能自己奮發大志於其間。譬如一人奮勇雄入九軍之中。與萬人抵敵一般。使下愚習染。必力斬斷。盡淨無餘。這纔教做真正挺然出類特然拔萃的大丈夫也。高菴答我此言。予平生依之踐履。始得如法修行。不孤負我出家一番的志向。
雪堂謂且菴曰。執事須權重輕。發言要先思慮。務合中道。勿使偏頗。若倉卒暴用。鮮克有濟。就使得成。而終不能萬全。予在眾中。備見利病。惟有德者。以寬服人。常願後來有志力者。審而行之。方為美利。靈源甞曰。凡人平居內照。多能曉了。及涉事外馳。便乖混融。喪其法體。必欲思紹佛祖之任。啟廸後昆。不可不常自檢責也。
且菴名守仁。雪堂行之嗣也。偏頗不正也。啟廸開發也。檢檢束也。責剋責也。雪堂謂且菴審言察行當合中道說。荷法之人。用執事。須稱量當重與重。當輕與輕。發言時。必先要思而又思。慮而又慮。專務合中。勿使不正。若是急遽猛用。少能有濟。設使略得成就。而究竟必不能保其一一全美。予在稠人中。曾經見此利害。備曉此獘病。惟有德賢人。以寬之德。感服于人。常願後來有大志有才力者。詳審而行之。方纔美好。與人有益。靈源甞曰。凡人燕居獨處時。攝心內照一個。也是曉然明了。及乎經涉事物。向外馳應。便不能混合融通。喪失清淨法體。若果有大乘根器。必欲思擔荷佛祖慧命之任。開發緇素本具之理。不可不常常自檢束其身。剋責其心也。
應菴華和尚住明果。雪堂未甞一日不過從。間有竊議者。雪堂曰。華侄為人不悅利近名。不先譽後毀。不阿容苟合。不色巧言。加以見道明白。去住翛然。衲子難得。予固重之(且菴逸事)。
應菴名曇華。虎丘隆祖之嗣也。應菴住明果時。雪堂日日過從。衲子中間有私論道。堂為叔長。不宜屈尊。雪堂乃曉之曰。華姪此人。行履端正。不喜財利。不慕聲名。不誇好於先。而毀訾於後。不阿諛取容。以苟且和合。不顏色。不巧好語言。更加以見徹道理。了然明白。出處去就。脫灑翛然。衲子之中。不易得者。予故日日過從。而尊重之。
雪堂曰。學者氣勝志。則為小人。志勝氣。則為端人正士。氣與志齊。為得道賢聖。有人剛狠不受規諫。氣使然也。端正之士。雖強使為不善。寧死不二。志使然也。
氣稟氣也。志心之所之也。季而謂。氣即力用也。志即道體也。雪堂示人氣志不可偏說。學者有力用。而乏道體。是有用而無體也。專逞才力。必為壞事的小人。有道體而乏力用。是有體而無用也。雖不能幹事益人。亦可作端人正士。力用與道體。二者全備。則為有德之賢。得道之聖。有人性情剛強狠戾。不受揵椎教訓者。力用之氣。使之然也。端正的人。雖勉強教他行惡。至于死地。他也是不遷不變。不二其心的。道體之志。使之然也。欲為聖為賢者。志氣豈可偏乎。
雪堂曰。高菴住雲居。普雲圓為首座。一材僧為書記。白楊順為藏主。通烏頭為知客。賢真牧為維那。華侄為副寺。用侄為監寺。皆是有德業者。用侄尋常廉約。不點常住油。華侄因戲之曰。異時做長老。須是鼻孔端正始得。豈可以此為得耶。用侄不對。用侄處己雖儉。與人甚豐。接納四來。略無倦色。高菴一日見之曰。監寺用心固難得。更須照管常住。勿令疎失。用侄曰。在某失為小過。在和尚尊賢待士。海納山容。不問細微。誠為大德。高菴笑而已。故叢林有用大碗之稱(逸事)。
普雲圓名自圓。高菴善悟之嗣。一材僧水菴之嗣。白楊名法順。佛眼之嗣也。烏頭名法通。長蘆了清之嗣。真牧名正雪。佛眼之嗣。用侄雙林德用高菴之嗣。雪堂舉高菴。得人之盛。以曉後主法者說。高菴得人。可謂盛矣。當住雲居之時。表率叢林。開發後學。則有普雲圓首座焉。執掌文翰。山門書疏。則有一材僧書記焉。執掌經典。粘補損蠧。則有白楊順藏主焉。知典賓客。應接香茶。則有通烏頭知客焉。綱維大眾。曲盡調攝。則有賢真牧維那焉。執掌錢米。隨時支用。則有華侄副寺焉。勤事香火。應接官員。則有用侄監寺焉。如是般名員。皆是大乘根器。有德業者。用侄尋常處己。清廉儉約。不費點常住油燈。時華侄因相戲謔而言曰。他日為人做長老。須是鼻孔端莊正直。方纔教做得。豈可以今日不點常住油。就教做得也耶。恐儞那時。不及今時也。用侄總不抵對。用侄為人。于自己雖然儉約。而與人却又甚豐。接納四方之來。毫無一點疲厭之色。高菴一日見之。乃曰。監寺如此用心。本不易得。更當照了。管攝常住大小事物。莫使踈漏差失。用侄答之曰。在德用。設有差悟。其過猶小。在和尚能尊崇有德之人。優待有道之士。如海之納。如山之容。不問𤨏末細事。誠為大德。高菴見他說得甚當。乃笑而已。故叢林中。有用大碗的混名。可謂不虗稱矣。
雪堂曰。學者不知道之所向。則尋師友以參扣之。善知識不可以道之獨化。故假學者贊祐之。是以主招提有道德之師。而成法社。必有賢智之衲子。是為虎嘯風冽。龍驤雲起。昔江西馬祖。因百丈南泉而顯其大機大用。南嶽石頭。得藥山天皇而著其大智大能。所以千載一合。論說無疑。翼然若鴻毛之遇風。沛乎似巨魚之縱壑。皆自然之勢也。遂致建叢林功勳。增佛祖光耀。先師住龍門。一夕謂予曰。我無德業。不能浩歸湖海衲子。終媿老東山也。言畢潸然。予甞思之。今為人師法者。與古人相去倍萬矣(與竹菴書)。
贊佑佐助也。嘯蹙口出聲也。冽寒氣嚴貌。驤馬低昂騰躍也。虎嘯龍驤。總是比況得人而道行的意思。藥山名惟儼。天皇名道悟。俱石頭希遷嗣也。翼然羽翼舒展也。鴻雁之大者。沛霈同。沛然下雨也。言巨魚噴沫成雨也。潸然涕淚流也。雪堂執古御今。以曉為人師者當以得人為重說。學人不知此理何所趣向。則撥草瞻風。尋明師問良友。以參扣之。王法者不可以此理。一人獨專。故獎賢育德量才。能請執事。以助佑之。是以主持招提。有達理涵德之宗師。而成立法席。必有賢良智慧之衲子。主法得人。學者得師。兩相契會。是為同聲相應。而虎嘯風生。同氣相求。而龍驤雲起。師資契會。大類乎此。昔江西馬駒。踏殺天下人。因得百丈海南泉願。而顯發其大機大用。南嶽石頭路滑。因得藥山儼天皇悟。而彰著其大智大能。所以千載奇逢。一朝契合。議論談說。言下無疑。譬如大鵬展趐。而遇颶風一般。又似鯤鯨出壑。而逢霶霈一樣。此皆自然之勢。非勉強如斯也。江西南嶽。得人之盛。是這等樣。遂使建樹叢林功勛不小。增添佛祖光耀亦大。豈偶然哉。先師住舒州龍門。一夕語予言。我無德行道業。不能浩浩然如水之就下。致歸五湖四海衲子究竟慙恧。不及老東山演祖也。言畢潸焉出涕。予甞思先輩以觀今日之為人天師表法則者。較比古人。豈止千里之遠耶。萬倍之遠矣。
雪堂曰。予任龍門時。靈源住太平。有司以非意擾之。靈源與先師書曰。直可以行道。殆不可為枉。可以住持。誠非我志。不如放意於千巖萬壑之間。日飽蒭粟。以遂餘生。復何惓惓乎。不旬浹間。有黃龍之命。乃乘興歸江西(聰首座記聞)。
蒭粟草子米也。惓宜睠反顧也。旬浹。甲一周曰旬。辰一周曰浹。雪堂曉住持人。要知機括識去就說。予昔在舒州龍門時。靈源住持太平寺。地方官以非禮之事相攪擾。靈源與先師書云。直心直行。乃可以行道。然不可作為曲體曲就。却可以住持。又不是我的志向。不如放肆身心。于至高至深之處。日食草子。以樂殘年。復何睠睠于斯。而顧復不捨乎。不十一二日之間。有黃龍祖席之命請。乃乘此機會。而渡潯陽。歸江西焉。
雪堂曰。靈源好比類衲子曰。古人有言。譬為土木偶人相似。為木偶人。耳鼻先欲大。口目先欲小。人或非之。耳鼻大可以小。口目小可以大。為土偶人。耳鼻先欲小。口目先欲大。人或非之。耳鼻小可以大。口目大可以小。夫此言雖小。可以喻大矣。學者臨事取捨。不厭三思。可以為忠厚之人也(記聞)。
偶像也。木像曰木偶。土像曰土偶也。雪堂說靈源愛比方人物。較其短長而言曰。古人有言。譬如做土木偶人一般。做木偶人。耳𦖋并鼻準。必竟先要極大。口唇與眼孔。必竟先要極小。人或非之。以為不是。葢不知耳𦖋與鼻準大者何。可以剷削使小也。口唇與眼孔小者何。可以開鑿使大也。做土偶人。耳𦖋并鼻準。必竟先要小。口唇與眼孔。必竟先要大。人或非之。以為不是。葢不知耳𦖋鼻準小者何。可以填補使大也。口唇眼孔大者何。可以填補使小也。夫此言雖是小事。誠可以比況叢林中大事矣。學道人臨事之時。或取或捨。不辭多思重味。可以為忠誠篤厚之人也○𦖋音朵。
雪堂曰。萬菴送高菴過天台。回謂予言。有德貫首座。隱景星巖三十載。影不出山。龍學耿公為郡。特以瑞巖迎之。貫辭以偈曰。三十年來獨掩關。使符那得到青山。休將𤨏末人間事。換我一生林下閒。使命再至終不就。耿公嘆曰。今日隱山之流也。萬菴曰。彼有老宿。能記其語者。乃曰。不體道本。沒溺死生。觸境生心。隨情動念。狠心狐意。諂行誑人。附勢阿容。徇名荀利。乖真逐妄。背覺合塵。林下道人。終不為也。予曰。貫亦僧中間氣也(逸事)。
萬菴名道顏。大慧杲嗣也。貫首座嗣法未詳。使符是使人持竹符書請簡也。隱山指洞山价所訪隱山說。狼多貪。害物曰狼。間氣出格之人也。雪堂舉高尚其志之士。以儆無德求名者說。萬菴送高菴。過天台歸來。謂予曰。有德貫首座。隱居景星巖。三十年之久。影跡不出天台山。龍學耿公為台州太守。特以瑞巖古剎迎之出世。貫高尚其志。而辭之以偈曰。三十年來獨掩關。表己久與世踈之。意使符那得到青山。言青山之于塵市甚遠。何故而致通書信。休將𤨏末人間事。換我一生林下閒。林下道人。以閒為貴。古人謂。三萬六千。不易半日。其貴可知。瑞巖𤨏末。詎可換之乎。耿公見其說偈孤妙。後使再請。終不肯就。耿公嘉嘆之曰。豈僅昔日有高人隱山耶。今日亦有此高人隱山。是此等高人之流亞也。萬菴又謂予曰。彼時幸有耆宿。能記載其貫之語者。乃曰。不肯體悉此道根本。汩沒沉溺生死海中。觸境生取捨之心。隨情起人我之見。嫵媚同狐意。貪害似狼心。諂曲其行以欺人。依附勢位阿辭色。順世求名。苟且圖利乖真。并逐妄背覺與合塵。如此等類。林下尚志道人。畢竟是不肯為也。予亦曰。德貫首座。亦僧中出格人也。
雪堂生富貴之室。無驕倨之態。處躬節儉。雅不事物。住烏巨山。衲子有獻鐵鏡者。雪堂曰。溪流清泚。毛髮可鑑。蓄此何為。終却之(行實)。
泚水清也。記雪堂平生居處大富大貴之家。殊無驕奢倨傲體態。處安自己。撙節儉約。胸中雅正。而不愛物。住持烏巨山時。方來衲子。有呈獻鐵鏡一圓。雪堂辭之曰。溪水瑩澈。澄清且泚。一毛一髮。可鑒無餘。藏此欲何為耶。究竟只是不受而却之。可謂廉矣。
雪堂仁慈忠恕。尊賢敬能。戲笑俚言。罕出于口。無峻阻不暴怒。至於去就之際。極為介潔。甞曰。古人學道。於外物淡然。無所嗜好。以至忘勢位去聲色。似不勉而能。今之學者。做盡伎倆。終不柰何。其故何哉。志不堅事不一。把作匹似間耳(行實)。
忠恕。盡己之謂忠。讓人之謂恕。俚言鄙俗之言。介所守之節。伎倆巧也。匹似間方語不要緊也。記雪堂仁愛有理。慈柔有德。忠以盡己。恕以讓人。賢者尊之。能者敬之。戲謔笑嘲。鄙俚言詞。少出於口。無孤峻險阻。不橫暴恚怒。至于出一叢林。入一保社。于其中間。極為耿介廉潔。曾曰。上古聖人。務學斯道。于一切事物。總不干涉。淡爾無欲。全不貪染。以至有權勢職位者。而忘勢位。有佳聲體面者。而去聲色。似不假勉強。而能忘能去。今之學人。費盡許多心力。做盡許多伎倆。究竟不能成就。終不柰何此個緣故。何為而致然哉。葢由他無生鐵鑄就的堅確志向行事。不篤切專一。把做不要緊的事幹。所以不及古人耳。
雪堂曰。死心住雲巖。室中好怒罵。衲子皆望崖而退。方侍者曰。夫為善知識。行佛祖之道。號令人天。當視學者如赤子。今不能施慘怛之憂。垂撫循之恩。用中和之教。柰何如仇讐。見則詬罵。豈善知識用心乎。死心拽拄杖趂之曰。爾見解如此。他日諂奉勢位。苟媚權豪。賤賣佛法。欺罔聾俗定矣。予不忍。故以重言激之。安有他哉。欲其知恥改過。懷慕不忘。異日做好人耳(聰首座記聞)。
方侍者名惠方。號超宗。黃龍南之嗣也。慘怛。慈悲之念。痛惜之心也。撫安循順也。中和理無偏頗事。𫁉緩急也。仇讐猶宼害也。詬詈也。趂逐也。激之感發其志也。雪堂示人。當識師家威嚴之故。欲其改過非。是宼讐於人說。死心住持雲巖時。入室之際。或乘師子展奮迅之威。而似乎怒。或發疾雷閃電光之機。而似乎罵。衲子不曉師家慈悲之故落草之談。反以醍醐為毒藥。作怒罵。會皆望之。如險崖。而生退息焉。方侍者豈不達此權便耶。葢欲使學者知師家逆行順行天莫測。而固為辯問之曰。夫為善知識。行佛祖授受之道。出世號令。為人天師。表當以自己為乳母。視學者如同小孩子一般。今反不能施慈悲惻隱之心。垂鞠育恒順之德。用中道調和之理以利益一切眾生。柰何反如仇宼怨讐耶。見則詬怒呵罵。成甚體統。這等樣。豈是善知識用心乎。死心乃大發機用。直現全身。拽拄杖。打趂之曰。爾猶作這般見解耶。他日諂媚宰官。曲權豪。裨販如來大法。鼓惑聾夫啞俗。定去。在予不忍此等故。乃以硬語。逆風撼激之。安有仇讐之理哉。欲其知道慚愧。改過遷善。懷慕入心。而永劫不忘。異日出人頭地。做個端正好人耳。
死心新和尚曰。秀圓通甞言。自不能正而欲正他人者。謂之失德。自不能恭而欲恭他人者。謂之悖禮。夫為善知識。失德悖禮。將何以垂範後乎(與靈源書)。
秀圓通名法秀。天衣懷之嗣。死心和尚。儆主法者當躬行以垂範後學說。秀圓通曾言。自家身心不端正。而欲使他人身心端正者。這教做失德。自家身心不恭肅。而欲使他人身心恭肅者。這教做悖禮。夫為人師法。稱善知識。既失喪其德。悖亂其禮。不審將什麼為法式。以垂範後學乎。
死心謂陳瑩中曰。欲求大道。先正其心。少有忿懥。則不得其正。少有嗜慾。亦不得其正。然自非聖賢應世。安得無愛惡喜怒。直須不置之於前。以害其正。是為得矣(廣錄)。
忿是怒之甚。懥是怒之滯。死心謂陳瑩中。求道當以正心為主說。欲求無上大道。先要端正其心。一毛頭許。好惡之念。莫令他起。若纔有一毛頭許忿懥念頭。則已失其正了矣。纔有一毛頭許嗜慾念頭。則亦已失其正了矣。倘不是生知之聖。力行之賢。應世人間。安得無七情六欲。直須竭力除遣。不得有一毛頭許置之於前。以𢦤其正。乃可以為得正。而可求道矣。求道者。其可不正心歟。
死心曰。節儉放下。最為入道捷徑。多見學者。心憤憤口悱悱。孰不欲繼踵古人。及觀其放下節儉。萬中無一。恰似世俗之家子弟。不肯讀書。要做官人。雖三尺孺子。知其必不能為也(廣錄)。
節是撙節儉約也。憤心求通。而未得之意。悱口欲言。而未能之貌。死心示人入道之要說。節儉之法。是世出世間。為人之根本。何故。又要放下言節儉。尚且要放下。況不節不儉乎。若放不下。雖是好事。亦為道障。安得有入路乎。故云。節儉放下。最為入道捷徑。每見學者。心地憤憤。然而求通。口頭悱悱。然而欲說。是那個不愛繼紹接踵古人。及看他欲繼古人。而放下節儉之時。萬個中難尋一個。既放不下。節儉而欲紹接古人。有是理乎。這樣人儞說。恰似個甚麼。恰似那在家人的兒子一句書也。不讀要想去做官。就是三歲孩兒也。曉得他。必定是做不得的。入道不放下。做官不讀書。可比知矣。
死心謂湛堂曰。學者有才識忠信節義者。上也。其才雖不高。謹而有量者。次也。其或懷邪觀望。隨勢改易。此真小人也。若置之於人前。必壞叢林。而汙瀆法門也(實錄)。
死心謂湛堂當知人好歹說。學者性情多種。略而言之。有三焉。第一有才學見識。忠而不欺。信而以實。節而有操。義而合宜。如此者上也。第二其才識雖不甚高妙。恭謹而有度量。如此者次也。第三其或胸中所懷私邪。傍觀窺望。隨其勝敗之勢。更易其心。不相顧慮。如此者。真小人也。此等人切忌用他。若是將來放在人前。必定是破壞招提。而玷汙法化門庭也。不可不慎也。
死心謂艸堂曰。凡住持之軄。發言行事。要在誠信。言誠而信。所感必深。言不誠信。所感必淺。不誠之言。不信之事。雖平居庶俗。猶不忍行。恐見欺于鄉黨。況為叢林主。代佛祖敷宣法化。發言行事。苟無誠信。則湖海衲子孰相從焉(黃龍實錄)。
誠是心中實理。信是合義嘉言。萬二千家為鄉。五百家為黨。死心謂草堂住持人。要以誠信為主說。凡住持之軄者。發一言。行一事。畢竟要誠。畢竟要信。發言真誠。而不虗妄。其所以感動於人。必竟入骨入髓。發言若是虗妄。而不真誠。其所以感動于人。必竟膚淺浮泛。不實之言。虗妄之事。雖尋常庶民。猶不忍行之。惟恐不見信于鄉黨。而無體面。況為招提主人。替佛祖宣布法化。開發一言。施行一事。倘心無實理。言不及義。將甚麼以感服于人。而使四海五湖衲子。自來相從焉。
诚是心中的真实道理。信是符合道义的善言。一万二千家为一乡。五百家为一党。死心禅师对草堂住持说。主持寺院要以诚信为根本。凡是担任住持的人。说一句话。做一件事。终究要诚。终究要信。说话真诚而不虚假。这样才能真正感动他人。必定深入人心。说话若是虚假不实。那么感动他人。必定浮于表面。不实之言。虚妄之事。即使是普通百姓。也不忍心去做。唯恐不被乡党信任。而失去体面。何况作为寺院主人。代佛祖宣扬佛法。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如果心中没有真实道理。言语不合道义。拿什么来感化他人。又怎能令天下僧众。自愿前来追随呢。
死心曰。求利者不可與道。求道者不可與利。古人非不能兼之。葢其勢不可也。使利與道兼行。則商賈屠沽閭閻負販之徒。皆能求之矣。何必古人。棄富貴忘功名。灰心泯智於空山大澤之中。㵎飲木食而終其身哉。必謂利與道行之。不相違礙。譬如捧漏巵而灌焦釜。則莫能濟矣(因與韓子蒼書)。
死心禅师说:追求利益的人不能与他谈道,追求道的人不能与他谈利。古人并非不能兼顾两者,实在是情势不允许。假使利益与道可以同时施行,那么商贩屠户市井小贩之流,都能追求道了,何必古人要抛弃富贵、忘却功名,在深山荒野中熄灭机心、泯灭智巧,饮涧水食野果终此一生呢?若一定要说利益与道可以并行不悖,就如同捧着漏酒杯去浇烧焦的锅,终究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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