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之所以有生死轮回，是因为执着于自我。若能看破自我虚妄，谁还会被生死束缚？所以说：我最大的忧患，在于有这个身体；若无此身，何来忧患？而此身的构成，不过是地水火风四大元素的聚合，犹如三十根辐条共聚一毂。若能明白这个道理，生也可，死也可；无也可，有也可——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了然法师早年立志弘法，遍历三吴之地讲经说法。后来为求法不惜身命，因饥饿劳顿染病，自觉形骸衰朽、神识昏沉，从此长年闭门清修，谢绝往来。我曾前往请教，深佩他对经教的理解精微透彻，言谈超凡脱俗。万历戊子年八月，我挂单五峰山时，某夜梦见双塔崩塌，南倒一座，北倒一座。醒来后与道友谈及此梦征兆，有人解说道：此乃老者神思昏沉，妄念成梦，不过心识幻化罢了。次日，法师的弟子道开从聊城赶来，禀报法师与东禅月亭法师、清凉无边禅师相继圆寂的噩耗。闻讯顿时肝胆俱裂，悲泣良久。想那得公曾弘法三吴，福公苦修五台，而了然法师尤以正知正见调伏自心，都是佛门栋梁。苍天何不护佑，竟令三位同时凋零？

我与法师同岁，他却先我而去。我仍漂泊红尘，实在惭愧。然则：若从四大观此身，忘却形体则四大常在；就此身观四大，忘却四大则身形犹存。既能忘四存一，便知本无可忘；既能忘一存四，亦知无须再忘。所谓我执，又将依附何处？如此说来，先逝者无所谓归去，尚存者无所谓留住——这正是先师闭关修证的真谛，绝非凡情所能测度。谨以一瓣心香，聊表追思。伏惟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