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柏尊者全集
長松茹退序
憨憨子。不知何許人。其應物之際。多出入乎孔老之樊。然終以釋氏為歇心之地。其所著書。曰茹退者。乃自貶。非暴耀也。夫何故。立言不難。難於明理。明理不難。難於治情。能以理治情。則理愈明。理愈明。則光大。故其所立之言。天下則之。鬼神尊而訶護之。憨憨子自知不能以理治情。以飲食不節而致病。病生復不畏死。猶妄著書。譬如牛馬。不能力耕致遠。枉費水草之餘。唯所退者存焉耳。名其書曰茹退。不亦宜乎。雖然迫而後應。與夫不扣而自鳴者。不可同日語也。潯陽有匡石子者。謂憨憨子曰。石兄來慈。搆長松館於此。有年數矣。徒廠然於青松白雲之閒。且岷江濤生。聲襍鐘梵。境不可謂不幽也。然未得高人勝士。擊無生之磬。震緣生之夢。則夢者終不覺矣。豈至人之存心乎哉。憨憨子愀然久之。曰敢不唯命乃長長松為牛馬焉。
憨憨子，不知是何方人士。他待人接物时，常游离在儒家与道家之间，但最终以佛教作为安歇心灵的归宿。他所著的《茹退》一书，实为自谦之辞，并非自我炫耀。为何这样说？立言不难，难在阐明真理；阐明真理不难，难在调伏心绪。若能以理制情，则真理愈发明澈；真理愈发明澈，则智慧光芒愈盛。因此他所立的言论，天下人奉为准则，鬼神亦尊敬而护持。憨憨子自知不能以理制情，因饮食不节而致病，病中又不畏死亡，仍妄自著书，好比牛马无力耕田致远，白白耗费水草，唯有被反刍的残渣留存下来。将书命名为《茹退》，岂不合适？然而被动回应与不叩自鸣，终究不可相提并论。浔阳有位匡石子对憨憨子说：石兄来此慈悲，在此地建造长松馆已有数年，徒然空对青松白云。况且岷江潮涌，涛声与钟磬梵呗交织，境界不可谓不幽静。但未得高人雅士敲响无生之磬，惊醒众生缘起之梦，则沉梦者终不觉悟。这难道是至人的本心吗？憨憨子肃然良久，答道：岂敢不从命，愿为长松馆作牛马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