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論
中論卷第一
釋僧叡序
《中論》有五百偈，龍樹菩薩之所造也。以中為名者，照其實也；以論為稱者，盡其言也。實非名不悟，故寄中以宣之；言非釋不盡，故假論以明之。其實既宣、其言既明，於菩薩之行、道場之照朗然懸解矣。夫滯惑生於倒見，三界以之而淪溺；偏悟起於厭智，耿介以之而致乖。故知大覺在乎曠照、小智纏乎隘心，照之不曠則不足以夷有無一道俗、知之不盡則未可以涉中途泯二際，道俗之不夷、二際之不泯，菩薩之憂也。是以龍樹大士，析之以中道，使惑趣之徒望玄指而一變；括之以即化，令玄悟之賓喪諮詢於朝徹。蕩蕩焉，真可謂坦夷路於沖階、敞玄門於宇內，扇慧風於陳枚、流甘露於枯悴者矣。夫百樑之搆興則鄙茅茨之仄陋，覩斯論之宏曠則知偏悟之鄙倍。幸哉此區之赤縣，忽得移靈鷲以作鎮；險陂之邊情，乃蒙流光之餘惠。而今而後，談道之賢始可與論實矣。云天竺諸國敢預學者之流，無不翫味斯論以為喉衿，其染翰申釋者甚亦不少。今所出者，是天竺梵志名賓伽羅、秦言青目之所釋也。其人雖信解深法而辭不雅中，其中乖闕煩重者法師皆裁而裨之，於經通之理盡矣，文或左右未盡善也。《百論》治外以閑邪，斯文袪內以流滯，《大智釋論》之淵博，《十二門觀》之精詣，尋斯四者，真若日月入懷，無不朗然鑒徹矣。予翫之味之，不能釋手，遂復忘其鄙拙託悟懷於一序，并目品義題之於首。豈期能釋耶？蓋是欣自同之懷耳。
《中论》共有五百偈颂，是龙树菩萨所造。以"中"为名，为显其实相；以"论"为题，为尽其言说。实相非名相不能悟解，故借"中"来阐明；言说非阐释不能穷尽，故凭"论"来彰显。实相既已阐明，言说既已彰显，对于菩萨的修行、道场的观照便能豁然通达。众生的执迷源于颠倒见解，因而沦溺于三界；片面的觉悟起于厌弃智慧，导致耿介之士偏离正道。由此可知，大觉在于广阔观照，小智困于狭隘心境。观照不广就不足以平泯有无、融通道俗，认知不尽就不能涉足中道、消弭二边。道俗不能融通、二边不能消弭，正是菩萨的忧患所在。因此龙树大士以中道剖析义理，使迷惑众生仰瞻玄旨而幡然醒悟；以即化统摄万法，令悟道贤士在朝彻境界中止息求索。坦荡无际啊！真可谓在虚空阶梯铺就平坦大道，向寰宇内外敞开玄妙法门，于枯槁枝头扬起智慧清风，为憔悴众生洒下甘露法雨。当百丈高楼耸立，便知茅屋何等鄙陋；见此论宏阔境界，方觉偏悟何其狭隘。幸甚啊！这赤县神州，竟得灵鹫山圣境移作镇土；险隘边地的迷情，终蒙佛光余辉普照。从今往后，论道贤士方可共谈实相。据说天竺各国凡有志于学者，无不研习此论视为枢要，提笔注释者也不在少数。现今所传版本，是天竺梵志宾伽罗（汉语称青目）所注释。此人虽深解佛法但文辞不够雅驯，其中错漏繁冗之处，法师皆加以删补，于义理已完全通达，唯文字或仍有未尽善处。《百论》对治外道以止邪见，本文破除内执以流通滞碍，《大智度论》之渊深广博，《十二门观》之精微玄妙，探究此四部论典，真如日月入怀，无不朗照无遗。我反复研读玩味，爱不释手，便不顾鄙陋以所悟心得作此序言，并将各品要旨标于卷首。岂敢说能作解释？不过是欣悦于与圣者同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