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華經文句格言
文句第二帙
觀憍梵波提一緣,因為之言曰:觀形不觀德,其蔽也外;知德不笑形,其智也內。此天人之所以異歟?又憍梵波提聞佛滅度,隨亦入滅,說偈云:佛出我出,佛住我住,佛滅我滅,四道流注。好箇話頭,但恐人不會,今為下注脚云:只是起信所謂四相俱時而有,皆無自立,本來平等,同一覺故之意。四道恐只是四相爾,亦應云好箇話頭,不合注破。不然,今應更各添一不字,不妨盡理。
二鬼爭屍,頗關教意,第小人拈掇耳。今因為之頌曰:投宿空亭事可悲,遇逢二鬼共爭屍。可憐隨拔還隨補,却問他人是阿誰?
此於別教立三佛界者,其與圓教六即異矣。然亦是教門一節目之論,固無害也。而言若指果頭,應云九界非己有者,意以佛界為已故也,在別可爾。若約圓論,應云十界皆已有是圓意。然則文本明非已有,何得對別却作皆已有示耶?若如所云,却成定說,於理未圓,常患教門多有此見。今謂亡之則無生無佛,謂之皆非已有可也;一佛成道,法界無非佛之依正,謂之皆已有可也,又何嘗定論乎?此理可與知者道,難與俗人言,姑置之。
阿育王禮諸羅漢塔,至簿拘羅塔供二十貝子,而貝子從塔飛出等,非少欲之力熏習所成,其能至是哉?所謂死而不亡者,見於是矣,與夫至死猶貪者亦異矣。然貪與少欲,其機一也,奈何世人不知務哉?
佛之說與外道之說果有以異乎?果無以異乎?如不得一法入心,與佛說我坐道場時不得一法實以何異?又曰一切法不忍,與佛說不受亦不受亦何以異?故知異處不在語言,畢竟在甚麼處?學者試定當者。滿慈子欲還本國利人至是為行忍。滿觀此言,忍可謂忍之至者。然則何以致其忍?不過曰忍者安義,又從其極處能譬之,故或遭毀辱則安,於毀辱、於舉毆、於本杖、於刀刃等能皆安之。然則何以能安?曰無我而已。又何以無我?曰相應而已。若夫相應,非久習積行則不能也。故曰能行忍者,乃可名為有力大人。凡諸聖賢無有不自忍辱中來,奈何今人而小不忍乎?佛法身不動而迹示人間,懸知世人著相者多,故託空生石室觀空悟道一事以發赴之,所以引進世人即色觀空,深達法身之妙爾。若要見佛當如是見,是真見佛之如是見,徒以色聲求佛是行邪道,豈見佛之謂哉?雖然,在佛言之則可,若在機緣,於泥龕塑像尚當致敬,況真見佛,色聲又焉得不致敬乎?故知理無一向,不可槩論。
為學日益,學也;為道日損,無學也。此持世間之學無學爾。以出世學無學者,則又有淺深焉。故小教之言學無學,謂學未必盡理,無學未必臻極,姑一往耳。大教言者,理則反是,不唯無學之極,而學亦盡理。故令以五句區別之,謂其大小相望,淺深對明,抑凡聖之異故也。然則學無學者,位之定者也。與其學而無學,不若無學而學。故無學學者,上也;學無學者,次也;非學非無學者,又其次也。若都不攝,則凡下而已矣。揆斯五句,得不警省哉!
圓論界如,一心具十,十界具百,界各十如,以成一千。約色心言之,則二千備矣。而今文又曰約界論如,約如論界,以成二千者,則又一例也。然此猶單數而已,若縱言之,亦應云百界中之千如、如如、十如等,何但界如各一千邪?則成萬二千等,兼前則三例也。若論三千,止應單數,今何異常途邪?抑別有謂乎?曰:非無所以益,各隨其文旨,數有開合多少故也。如四明亦嘗用之,云百界千如,百如千界,即其例也。故知法門圓融,重重無盡,既曰不思議,無不可者,則變例之數也。若所謂三千,則常數之不可增減也。揀如類論。
前雖已明師徒攝化,主伴擊揚,其聞有權有實,有生有熟,或內或外,若親若疎,雖示迹萬殊,施設不一,然皆散而無統,未明所以本一理而歸一道者,故於是示首楞嚴大定以本之,約法華五時以申之,述大經半滿以攝之,依本門實道以發之,夫然後知向所設化,若師弟子方便善權,皆依首楞嚴三昧之所建立,無他法也,無異道也,如是而已矣。
釋:諸大弟子,雖各依當文名義,以示觀解,然猶未盡觀行精微,故於諸心數中,通取善十心數,以表十大弟子所住法門,各據一德,共輔心王之意,以示初心,則觀慧易發,有能改惡從善,革凡成聖,於一念心,深入實際者,即今王數之力也。又以通十心數,表對行相,以示觀心,王數相扶,共攻惡數,化諸塵勞,同入實境,非王非數者,即總明觀心之旨也。以此作觀,觀有成否淺深之異,如歷五味,至於醍醐,王數皆畢,心想不行,是行般若波羅蜜者,則觀成之極至也。
心數,可以因之成觀,而不可以入道。若欲入道,必須化轉至於畢盡,而後道可入也。故引普賢觀文為證。有曰:心數塵勞,若不盡者,觀則不等。故知若要入道證理,必須能所心盡。益能所者,起妄之始。此心未亡,則妄源未盡,雖欲入理,得乎?故四明曰:於境觀雙絕之處,融妙三千,一時顯現者,即其理也。凡今舉心動念,趣便落在能所情想中。縱曰唯心絕待觀境,亦只言之而已。求相應者,未見其人,況發悟乎?又曰:所言盡者,因心所盡,果心亦盡等,則因果皆不住,尚何心所而不盡也?又若以盡不盡相對而起定見者,則亦能所而已,又安得而亡乎?所謂才有一絲頭,便有一絲頭是也。
論釋歎菩薩德文,列上支下支門,有總相別相之釋,如文云云。言有上下支者,即初總句能總於下,謂之上支;下句仍派於上,謂之下支。又有攝取事門義云云。天台依之作橫竪二釋,非臆說也,其理自長。但約位橫竪之釋,頗似難曉。謂竪約十地義釋,橫約初住義釋,既位次前後一貫,而橫竪異義者,今謂此亦未失,輙稱意出之。所以十地竪釋,則分證之終也;初住橫釋,則分證之始也。若初後相成,上下互顯,不過以初之橫冠下皆橫,以下之竪成上皆竪,其義善成,亦不違大體也。但謂人情好異,作是釋者,恐非正論。使天台之後,復有好異者,為之奈何?適所以啟異說之端也。有如舊說,既以眉目與之,又以宗體奪之,與奪不定,不若勿與為善也。書曰:公生明,不公則闇矣。又曰:當仁不讓,讓則公理何由出哉?余為是直之云爾。陰陽災變之數,頗不易明,況世典經教,議論不一,交亂於其間,宜其說之不齊也。今疏釋羅睺一緣有障持日月之事,記文因斥世言日月薄蝕,以為險怪邪說,又從而折衷之云云。然以曆數可預知,謂全無是理則不可,故曰以器世間法,爾與陰陽合等是也。而天台之斥,姑以大體正之,非謂全棄。若曰如日月所照等,應知此說全同楞嚴,所謂如一國人同感惡緣,覩諸一切不祥境界,而彼此國土見不見者,其義頗懸符。所謂一分與陰陽合,則不違世諦也;一分依眾生業力,則不失正理也。雖然,如必一一遍為之說,則或有時而窮,姑存而勿論可也。
人理教行,四法皆一,乃一經之大旨。序中表此正宗,示此流通,弘此無非此者。又圓論三觀,所觀三德,德必兼人,亦四一也。以是歷位,六即始終,位位皆四。至於念念之心,色香之塵,何法而非四一?即法華三昧,徧一切處,攝一切法。究竟言之,一而已矣。一不徒一,一必有四。四不定四,只是一理。識此一理,妙在其中。苟為不然,法居心外。觀心之要,政在於斯。照者方知,非說可了。文出為義,則文光而義後。義出為文,則義先而文後。既互為先後,而二者何先?必曰義先,益義者實也,文者虗也。若本無實,文何所施?苟知此意,則今四句思過半矣。彼以有義無文為不可依者,使無義則已,苟為有義,雖無文可也,又安知有義而無文乎?宜為記者所難。然以四句為四人用之,可謂妙盡其理。又引經四依以證之,亦當矣。但無文義一句,不可全謂迷者。以理言之,亦是文義所不到處,不妨好箇消息。亦可云迷者悟之津,非迷何以得悟?亦相去不遠也。思之。
凡言序者,必與正宗義有同異,或非同異。何者?若一向同,序正何別?若一向異,序義不成。要必處乎兩者之間,始得為序。如無量義經所以為法華序者:一者、體同名異,故得為序。以體同故,本一實相;以名異故,或名妙蓮華,或名無量義。名蓮華者,正從能出,亦兼所出,故為正宗。名無量義者,正從所生,義兼能生,故成序分。故曰:佛直說此名等是也。二者、從一出多,故得為序。此經云:從一清淨道,施出二三四。但言從一出多,而不言收多歸一,所以為序。更言收多歸一,則正宗矣。故曰:從一義處,出無量法等是也。於其二義,後義最親。得此,則為序之旨,顯然可觀。往驗諸文,無不合者。若論所施之權,為同異體者,備諸別章(云云)。
光宅以無量義,然萬善同歸,有成佛義,異於正宗,無二無三,故為序者。據此,則無量不及法華明矣。至於判教,却以正宗為不明常住,何顛倒邪?今故以無量義明法身百非洞遣,及普賢觀四德皆常,例而斥之,則初後常住,何謂中間而不明邪?故知光宅不善圓詮,同出異名,於一極理,翻成異見,一何悖哉?餘如疏斥(云云)。
以一法異名言之,則法華無量義互得為名,無不可者。然以能所定之,謂所生為無量則可,以能生為無量則不可。而嘉祥以能生所生俱名無量,故記有可否之論,故曰云云,以其能所義定也。然則以已定之義,正異名之釋,則法華不得名無量義。以異名之稱,召未定之義,則無量義可得名法華。如實相具橫廣之義,是即無量也。名義雖爾,序意不然,以所生非能生故也。
定慧之法,有體有用,用則相成,體則相即。相成故,非禪不智,必先定動而後智拔,故先於入定;非智不禪,必先智導而後行禪,故或先於說法。若以體即言之,則智不可無定,定不可無智,定為即智之定,智為即定之智。以其體用不二,故雖有出入而無出入,雖無前後而不妨前後,故曰無有隔礙,即首楞嚴之大定,般若之大智是也。其在此經,則曰入於無量義處三昧,其先定後慧之旨也。
旨哉言乎!其身之本源湛若虗空,心之理性畢竟常寂等,可謂觀道明白之文也。而自來講學,曾不知初心行者無有是理,今故得以示之。只如今日學者,有能入是之定,所謂身之本源、心之理性,一一具足,一一見成,何甞欠少一法?即此便是初心境觀,無別竟觀也。若果相應,亦應可使身若金剛不可動轉,心若虗空無有分別,是亦得為無量義三昧,所時亦得寂而常照,能知世出世,聞一切諸法,從此一法出無量法也。何必大通智勝,身心寂然,然後以為證乎?好箇道理,用心示處,奈何不作此示,致使學者推功上人,遇此妙定,却與自己了無交涉,可不惜哉!斯言也,使諸祖復起,亦將不易矣。
舊傳光宅講法華,感天華紛然而雨。又此言狀如雲母,一時徵應而已者,其言有與奪云云。今謂此亦難言,謂之徵應可也。必其然否,則未可也。是豈無自而然哉?要當求其主之者果誰乎?但作此問,便可釋然。只如牛頭知尚,百鳥㘅華事,亦可謂奇矣。因甚見四祖却不然?推此而言,如慈恩擲筆之事,例皆可知。苟未可為定說,亦存而不論可也。
凡諸佛會,一問一答,為眾發起,擊揚道妙,固已難矣。況於法華,開顯座席,大事因緣,尤為不易。故曰:具二莊嚴故能問,具二莊嚴故能答。非德位相亞,莫當其任,即文殊、彌勒其人也。但機有在無,故宜問則問,宜答則答,於聖人分上,初無彼此。苟知此理,則不復起淺深優劣之見。然有所謂權實久近,隨名便易者,亦一往言爾。遂謂實然之論,則不可言機有在無者,謂機緣於其人,有在不在爾。故引文殊,推堪問疾,於無垢施,則為所呵,是殆不可為定論也。要之,佛菩薩示化,但在共熟機緣,初不問迹之高下,亦是諸佛鏡界,豈凡情下地所測量哉?
經有偈頌,譬之有散華、貫華也。勝論凡約十義申之,令見其五,從要引也。西竺龍樹以下諸聖師,深達法相,知辨無窮,故凡釋經論,動輙數十義,非徒誇名相而已,益法爾而然,殆不可加抬,其不可及也如此。爰至此土,通經莫若天台,其凡所申義,卛多承用,以其宗途有在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