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澹歸禪師語錄
丹霞澹歸釋禪師語錄卷一
同門弟樂說今辯重編
上堂
康熙甲寅春,大眾請上堂。拈香,云:「此一瓣香恭為今上皇帝,惟願一人有慶,萬壽無疆。」又拈,云:「此一瓣香奉為 護法檀越,惟願文臣不愛錢、武臣不惜死,萬民樂業,天下太平。」又拈,云:「此一瓣香焚於一株,不但大地眾生命根俱斷,亦令天下老古錐鼻孔纔熏,掃蹤滅跡。今日操入室之戈,供養現住廬山歸宗堂上本師天然是和尚,用酬法乳。」第一座白槌,云:「法筵龍象眾,當觀第一義。」師云:「纔說第一義,卻須更與一槌。」僧出,問:「無邊剎土者一指端,畢竟是同?是別?」師云:「者裏討什麼同別?」僧一喝,師云:「未有主在。」進云:「和尚前言不顧後語。」師云:「恰被闍黎道著。」僧又一喝,師云:「且去,別時來。」進云:「還有一著在。」師云:「一向留與闍黎。」進云:「移過螺峰挂北斗,分付胡孫莫畜狗。」師不荅。僧問:「和尚多時住此山,今日深居丈室,還有法與人麼?」師張口,云:「闍黎且道:病僧有舌頭也未?」進云:「重翻貝葉開還合,暗裏點頭事不疑。」師云:「舌頭生也。」良久,云:「還說箇什麼即得?」舉:「僧問法眼:『如何是沙門所重?』法眼云:『若有所重,不名沙門。』」師云:「即今人人有箇問頭,未免各有所重。病僧纔見你有所重,便與拈卻。且道病僧還有所輕也無?到者裏稍有顧盼,便成大病。說箇不顧盼,又是大病。了得底人,千念萬念,決定不流入第二念。不是無念,祇是不相續。於相續中而無相續。不相續想者,不是你一時湊泊、多年踐履得來,須是悟始得,悟須是一蹋到底始得。不見俱胝和尚,得天龍一指頭禪,隨問但豎一指,別無提唱。玄沙云:『我當時若見,拗折指頭。』人知玄沙老婆心切,救得一指頭。不知玄沙也祇替俱胝下得箇注腳。大眾!者祗是箇注腳,俱胝一指頭又是阿誰注腳?大梅會得即心即佛,不管他非心非佛。非心非佛,祇是即心即佛注腳。便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也祇是即心即佛注腳。即心即佛,又是阿誰注腳?直饒你過了轉句,過了半提,到得向上全提時節,也祇是箇注腳。且是阿誰注腳?大眾!我者裏要注腳即有,要本文即無。你待向者裏討本文,便是禍事。你討得本文了,須拋向腦背後,別作生涯。若更向本文上左顧右盼,一發是禍事也。大眾!直須與麼委悉好。」復舉:「雪竇化主省宗問興教坦和尚:『諸佛未出世,人人鼻孔撩天,出世後為什麼杳無消息?』」師云:「者是全部底注腳,他卻有陷虎之機,也須還他箇屠龍之手。與教云:『雞足峰前風悄然。』」師云:「胡蜂猶記舊時窩。省宗云:『未在,更道。』興教云:『大雪滿長安。』」師云:「猛將卻返家中死。以省宗便云:『誰能知此意,令我憶南泉。』拂袖歸眾。興教下座,請省宗重理前話,至未在更道處,出語云:『我有三十棒,寄你打雪竇。』省宗纔拜。大眾!若不會興教後語,玄沙便拗折指頭,也祇做得俱胝一半注腳。你不會得,玄沙只一半;你會得,俱胝卻完全。作麼生是玄沙一半?杜鵑枝上月三更。作麼生是俱胝完全?蝴蝶夢中家萬里。大丈夫兒寧可向俱胝句下生,不可向玄沙句下死。若更徘徊,自是你根性遲鈍,不干病僧事。」遂合掌,云:「去年九月承 老人有命,今日略赴箇時節,用申迴向。大眾!客聽主裁,自多陳謝;子傳父業,不用承當。且作麼生是不用承當底句?」喝一喝,云:「話墮也。」結槌,云:「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下座。
浴佛,上堂。「世尊生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被後代兒孫喚作傳語人,即今坐立儼然,不用指天、指地,更無一人免得傳語之過,你便免得做傳語人、免不得做寫畫人,總做了寫畫底人,依舊是傳語底人。大眾!世尊生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此是第一幅古畫;後來在摩竭陀國掩室,令阿難門外傳語,此是第二幅古畫;最後來在娑羅雙樹下示涅槃相,此是第三幅古畫。者三幅畫描,盡古今人人都道千金難買,到我者裏一文錢不值,近來卻收得一幅。文殊三處過夏,大迦葉欲白槌擯之,纔舉起槌,忽見百千萬億文殊,盡其神力槌不能舉。大眾!此乃點睛之龍破壁而去,你若眼目定動,卻是未得點睛,鱗角爪牙雖然具足,猶靠著一堵壁在。」便下座。
南雄還山,上堂。舉:「百丈有僧哭入法堂,云:『父母俱喪,請師選日。』丈云:『明日來,一時埋卻。』」師云:「病僧往南奉慰陸孝山大夫,且作麼生說箇一時埋卻底道理?隙中塵影日紛紛,叫殺蒼天總不聞。」舉手槌胸,云:「若我嚴尊在日,不致得如此無依無怙。」良久,顧大眾,云:「汝等從來不曾有一點眼淚,都是些鐵打心肝。」卓拄杖,下座。
端午,上堂。「當日屈靈均抱石自投於汨羅江,江邊之人並流往救,遂留下箇競渡底故事。今日若有人抱石投江,山僧不但不理他,更與一推。何以故?者鈍漢抱著一團滯貨,不送向深水裏,更待何時?後因蛟龍奪其祭食,又留下箇楝葉五絲粽子。今日若有蛟龍奪食,山僧不但不理他,更點與三碗茶。何以故?他到有徹底為人手段,爭奈靈均以德為怨,人人有一塊石頭不肯放下、人人有一段口食生怕奪卻,三千年前、三千年後,爭免得山僧檢點?」驀豎拄杖,云:「會麼?雪浪堆中齊喝采,奪標須是弄湖兒。」卓一下。
上堂。舉:「《菩薩戒經》:『我今盧舍那,方坐蓮華臺。』」師云:「大尊貴生。『周匝千華上,復現千釋迦。』」師云:「猶有次第在。『一華百億國,一國一釋迦。』」師云:「沒卻頂。『各坐菩提樹,一時成佛道。』」師云:「且莫眼花。『如是千百億,盧舍那本身。』」師一喝,云:「當時若有人下得者一喝,也免卻後代兒孫許多之遶。『千百億釋迦,各接微塵眾。』」師云:「向什麼處下手?『俱來至我所,聽我誦佛戒。』」師云:「草鞋錢且寘,漿水錢是阿誰出?」驀豎拂子,云:「甘露門開也。千百億釋迦總在拂子頭上誦盧舍那常所誦一戒光明金剛寶戒。千百億文殊各各白槌道:『因地而倒,依地而起,離地求起,必無此理。』千百億普賢各各偏袒右肩,右膝著地而作誓言:『世界無盡,眾生無盡,而我行願一切無盡。』四門天王飛熱鐵輪,追集天下獰惡鬼神,遵受佛敕,護持正法。惟有一魔王道:『瞿曇!我直待眾生界空,乃至無有眾生名字,爾時我方發菩提心。』盧舍那佛在赫赫天光師子座上聞此語已,合十指爪唱言:『善哉!』千百億釋迦、千百億文殊、千百億普賢一時不見,魔王也不見,盧舍那佛也不見。大眾見麼?」擲拂子,云:「一片白雲橫谷口,幾多歸鳥盡迷巢。」
上堂。「大修行人還落因果也無?前百丈云:『不落因果。』便墮了野狐身。大修行人還落因果也無?後百丈云:『不昧因果。』便脫了野狐身。五百生前後兩箇老古錐都只道得一半,若有道得完全句底,我讓院子與他住。」眾無對。師云:「若無,山僧自道去也。」便下座。
上堂。「今朝月食,食成一箇兼中到。纔說兼中到,不得向黑圈圈上作道理。全瞎全開,半開半瞎。全瞎也是者箇道理,全開也是者箇道理,半開半瞎也是者箇道理。到得無可瞎處,大地一時火發。摩竭陀國正令雖提,格外相詶,不堪鈍置。明日佛舍利塔豎起剎鋒,山僧有病,不能上山,借重樂說大師出一隻手。」
上堂。舉:「大目犍連以神足通追佛音聲過東方無量世界,了不得其邊際。」師云:「佛音聲既無邊際,色、香、味、觸、法不可有邊際;六塵既無邊際,六根不可有邊際;六根既無邊際,六識不可有邊際;六識既無邊際,世、出世間一切法不可有邊際;一切法既無邊際,觀世音菩薩一雙眼睛向什麼處著?」卓拄杖,云:「還見麼?諸人髑髏在者一聲裏,者一聲在諸人髑髏裏,各各總、各各別,各各異、各各同,各各成、各各壞,各各相知、各各不相知,各各相到、各各不相到,各各來無從、去無至,各各無依、各各無住,各各無性、各各如夢,各各如幻、如化,各各如燄、如影,各各如空、各各普遍,各各清淨、各各解脫。觀世音菩薩有如是著眼分,三十二匠人上忉利天雕佛三十二相到梵音相。為什麼無著手分?」卓拄杖,云:「還見麼?拄杖子是梵音相,遍行堂是梵音相,堂中說法、聽法、坐立儼然是梵音相,山河、大地、草木、藂林是梵音相,三十二匠人是梵音相,一斧、一刀、一鎚、一鑿是梵音相,雕不出底梵音相是梵音相,雕得出底三十一相是梵音相。」卓拄杖,云:「還見麼?若向者裏有箇入處,全身脫落,卻來痛罵山僧拖泥帶水,正好抓著癢處。如或未然,各與一張白紙,將驢鳴、犬吠、鵲噪、鴉啼與我一一畫來看。」
謝劉中丞,上堂。僧問:「因果分明,丹霞榜樣,撫臺為和尚填債,和尚作何法施為眾商量?」師云:「你莫謗撫臺。」進云:「草鞋未解,腳跟帶線,草鞋高挂時如何?」師云:「你又謗山僧。」僧問:「泰山非高,日月非明,是箇什麼?」師云:「就是你。」進云:「泰山高,日月明,是箇什麼?」師云:「就是你。」進云:「和尚昨到西天,今歸東土。」師云:「也就是你。」進云:「吽!吽!」師默然,僧佇立,師云:「釘定了也。」僧禮拜歸眾,師乃云:「眾生欠佛債,佛還眾生債。眾生為什麼欠佛債?渠與三世諸佛同一鼻孔,多劫背馳,不還本有。佛為什麼還眾生債?渠與一切眾生同一鼻孔,一朝先得起大慈愍,作大方便,令其各還本有。眾生既欠佛債,為什麼卻不還?佛不欠眾生債,為什麼卻還?」召大眾,云:「欠者不還,還者不欠。識得此義,無自、無他,無得、無失,無憂、無喜,無能欠者、無所欠者,無能還者、無所還者,一道清淨,平等解脫。山僧向充此山監院,欠了若干債,連年奔走,填補不完。近來老病支離,不能下山。承劉大中丞於羽書旁午之時,遠相軫念,特為結絕此案,令得一心調理。今日舉似大眾,此乃當厄之德,施於不報之地。中丞於不報之地而行此施,理同太虛;山僧於不報之地而受此施,事周法界。便是中丞一道清淨,平等解脫,本有自性,更無造作。不但與山僧同一鼻孔,亦與三世諸佛同一鼻孔,亦與一切眾生同一鼻孔。一切眾生不知,少處不減;三世諸佛知了,多處不增。且道:多處增、少處減又作麼生話會?」良久,云:「待一切眾生將三世諸佛鼻孔拽脫,總與中丞迴向。」卓拄杖,下座。
上堂。「一夏來並無一箇祖師出現,解夏以後還有麼?」召大眾云:「有三種過,祖師不得出現:知有人不知有己,行得、住不得;知有己不知有人,住得、行不得;知有入知有己,也行得、也住得,只要時時在眼前,稍稍參差便不自在。過得者三種過,祖師便出現。還有麼?」自云:「若有,也是怪事。」復云:「諸方匡徒領眾祇要祖師出現,為什麼卻成怪事?」自云:「若無,也是怪事。」召大眾云:「有祖師出現便無祖師出現,無祖師出現便有祖師出現。道得見怪不怪底句,分付拄杖子。」眾無對。師便起立,合掌云:「且喜無人證據。」下座。
上堂。「今日中秋佳節,舉兩則看戲因緣,少伸供養。有一官人赴宴,看了一本紅梅記,喚正生、正旦來贊歎道:『今日卻苦了你二人。』便將席面賞他。又喚小丑來罵道:『人家有了你者樣奴材,致使骨肉生離。』便拿下去打。那主人著忙了,便勸道:『者是做戲,如何便好認真?』官人道:『如今教我向那裏討出箇真底來?』大眾!者官人到有三分伶利,只是拈了眼裏一重花,又添了腦後三斤鐵。有一村漢進城看戲,看了一本琵琶記,一齣關雲長斬貂蟬,他便逢人歎惜道:『可憐趙五孃一生行孝,到頭來被箇紅臉蠻子殺了。』大眾!者村漢便是十分糊塗,卻也拈了腦後三斤鐵,只添了眼裏一重花。我如今要將者兩箇人選一箇做善知識,且道合選那一箇?」自云:「他兩箇只是看戲底,不如徑選了者紅臉蠻子。且道紅臉蠻子有什麼長處?只有一枚鬼見怕,彈丸八面刀無靶。」
上堂。「以少方便疾證菩提,無量三千大千世界抹為微塵,一一塵有無量三千大千世界,一一世界有無量眾生,一一眾生身中有無量諸佛出興,一一佛出興有無量菩薩圍繞,現無量不可思議神變,說無量差別法門,作無量廣大佛事,經無量不可說劫。」卓拄杖一下,云:「若出得者一下,我為汝諸人入拔舌獄。還信麼?」自笑云:「著甚死急!」
上堂。舉:「趙州語:『金佛不度爐,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內裏坐。』」師豎拂子,云:「拂子也不度爐,也不度火,也不度水,真佛在什麼處?汝等二六時中,如天普蓋,如地普擎,如四河入海,滔滔汩汩,不舍晝夜,求斷相不可得,求續相不可得。因什麼特地艱難?古人見汝不會,從旁著急,熱忙裏說上幾句;又怕你錯會了,冷地裏添上幾句,都叫做事不獲已。祇如風颺剎旛,二僧辯論,六祖道:『不是風動,不是旛動,仁者心動。』者是熱忙裏說上幾句底。雪峰讀到此處,便道:『大小祖師龍頭蛇尾,好與二十棒。』太原孚上座侍立次,咬齒,雪峰又道:『老僧與麼道,也好與二十棒。』者是冷地裏添上幾句底。雖則忍俊不禁,在得底人分上是什麼殘羹餿飯?若論老婆心切,理合如然。所以,雲巖在南泉不會異類中行話,道吾與他同回藥山請益,依舊不會,直得咬指頭出血。船子見夾山頻頻回顧,豎起橈,云:『汝將謂別有?』便覆舟入水而逝。汝等特地艱難,病僧也合向萬仞懸崖騰身直下。只是汝等不曾到夾山底田地,病僧不甘,便做船子。何不自家向萬仞懸崖騰身直下看?若能向萬仞懸崖騰身直下,方信道:二六時中,如天普蓋,如地普擎,如四河入海底消息,大似日中逃影。便是船子,一條性命直不得,一碗殘羹餿飯也博不得。夾山一聲可惜,何況趙州?恁麼告報郎當不少,汝等還肯省力也未?」復舉:「玄沙語諸方老宿:『盡道接物利生,祇如三種病人來作麼生接?患盲底,拈槌豎拂他又不見;患聾底,語言三昧他又不聞;患啞底,教他說又說不得。若接不得,佛法無靈驗。』地藏便出眾道:『現今桂琛有眼、有耳、有口,和尚作麼生接?』玄沙叫聲:『慚愧!』便歸方丈。」師召大眾云:「地藏蓋卻玄沙,玄沙蓋卻地藏,者便是汝等二六時中如天普蓋、如地普擎、如四河入海底消息,因什麼特地艱難?有僧持此語請益雲門,雲門云:『禮拜著。』僧禮拜,雲門以拄杖桎,其僧退後,云:『汝豈不是患盲?』復喚其僧:『近前來。』僧近前,雲門云:『汝豈不是患聾?』又問:『會麼?』僧云:『不會。』雲門云:『汝豈不是患啞?』其僧於此悟去。大慧道:『者僧悟去,祇悟得雲門禪。若是玄沙禪,更買草鞋行腳。』」師召大眾云:「雲門放出玄沙,大慧放出雲門,者便是汝等二六時中如天普蓋、如地普擎、如四河入海底消息,因什麼特地艱難?會麼?」以拂子左拂一下,云:「撞倒釋迦。」以拂子右拂一下,云:「磕翻彌勒。盲人、聾人、啞人,金佛、木佛、泥佛,拋在緣玉潭中,便見西方日出。」擊禪床,下座。
上堂。樂令以麈尾柄确几,云:「至否?」客云:「至。」樂舉起麈尾,云:「若至,那得去?伊也弄得精魂一出。管公明語鄧颺:『老生者見不生,常譚者見不譚,要向者裏喚主人公,且莫受人瞞。』張思光:『陸處無屋,舟居非水,互換機鋒即且寘,當明不顧暗、當暗不遇明又作麼生?』晉元帝生得箇好太子,解道:『舉頭見日,不見長安。』可惜不肯出家,若出得家,到是箇宗門種草。如今禪和子於者一句下得些灑脫,便要籠罩一世,若到丹霞門下,打折你腰,莫言不道。」
南雄送別陸大夫還山,上堂。舉:「六祖大師云:『吾滅後,有二菩薩從東方來,一在家、一出家,建立吾宗。』」師云:「大小祖師作座主見解。山僧建立丹霞十三年,有一箇南雄陸大夫,他如今奉尊人之諱還鄉去也,忽有人問:『地頭已離,途中有阻,又作麼生?』但向道:『沈融谷底外父就是陸孝山底家爺。』汝等衲僧到者箇時候,踢翻虎穴,直入龍潭,更有什麼事?」卓拄杖,下座。
上堂。「悟石問我:『還要《資治通鑑》麼?』我說:『是書便要。』有人說:『者箇是點鬼簿,要他作甚?』我說:『過去、現在、未來,鬼時時在我者裏過堂。我有時要點他,不敢不到;及至到了,我也不曾點他。』世界是箇鬼窟,古今文字乃至三藏十二分教俱是箇點鬼簿,還識得鬼麼?」連卓拄杖,云:「出跳,出跳。」
臘八,上堂。「一人成佛,一切世界有情、無情同時成佛。為什麼還有如許眾生?即如釋迦牟尼佛自道:『我從無如劫來久已成佛。』為什麼到此日此時方纔悟道?大眾!此時悟道,久已成佛,正覺山前並無此事、大洋海裏一任翻騰,直得摩竭掩室、毘耶杜口,正是拖泥帶水。汝等向什麼處摸索?」驀卓拄杖一下,云:「鶴有九皋難翥翼,馬無千里漫追風。」擲拄杖,下座。
迎歸宗老和尚出江口還山,上堂。「天然老漢本入山中相看,不謂山僧先出江上奉迎。山中相看者,不露一些消息,要顯從天而下底機謀;江上奉迎者,點出千里來龍,要顯絕流而漁底手段。絕流而漁者,遮攔不住;從天而下者,奇特不成。彼此勘破,一場懡㦬。今日舉似大眾,還有知得落處者麼?相逢盡道休官去,老漢勘破山僧;林下何曾見一人?山僧勘破老漢。然雖如此,總被大眾勘破。」
劉中丞資薦道場滿散,上堂。僧問:「今日為劉大中丞指出報國之忠,即為大眾剖出拼命之義,百萬軍中作麼生是砲聲捉敗?」師云:明日來與汝道。進云:利刃相對,生死誰分?師豎一指,云:「總在者裏。」進云:「紅旗掩日。」禮拜歸眾。僧問:「十方世界尚無餘剩,未知撫臺即今還有餘剩也無?」師云:「汝還有餘剩麼?」僧一喝,師云:「大石洞前金菡萏。」進云:「和尚忘前失後。」師云:「亂雲堆裏鐵浮圖。」進云:「一回相見一回老,一度相看一度寒。」師云:「他時後日大哭有分在。」舉:「永嘉云:『日可冷,月可熱,眾魔不能壞真說,假使鐵輪頂上旋,定慧圓明終不失。』」驀豎拂子,云:「者箇是眾魔?是真說?若有眾魔,爭得不壞真說?若有真說,爭得不為眾魔所壞?大眾!眾魔即是真說,一箇不壞一箇;真說不是眾魔,兩箇不壞一雙。眾魔不壞真說,真說亦不壞眾魔,落霞孤鶩,秋水長天;眾魔即壞眾魔,真說亦即壞真說,兔麥燕葵,南箕北斗。到者裏,直饒千手千眼,只好站著看,爭奈當人不能自信,翻成特地。大眾!心是自己底心,性是自己底性,如今人從生至老,起居不疑起居,食息不疑食息,為什麼說到心性翻成特地?只為嗜慾日深,道理日錮,邪說日熾,通塗日塞。若在富貴場中,大似順風揚帆,猝難收港。學士大夫讀得些經史,積趲得些世間知見,倚才趁勢,毀謗先聖,埋沒己靈,要得迴心嚮道,真不易事。山僧自聞劉中丞之訃,傷感不已,特遣大眾禮懺。今日道場滿散,更為舉揚,陞於此座,不獨為他於丹霞有護念之德,蓋為山僧有知己之感,於法門有同道之悲。祇如中丞在此山建毘盧寶閣,免常住糧差;為大眾造巡廊,使步步皆得安隱;為大眾造普同塔,使人人皆得歸藏;又為山僧代運三寶互用底因果。者些功德,汝等無有不曉,卻如何是山僧知己之感?記得中丞初見山僧,便將出處大義、儒佛異同盡情擊難,山僧亦盡情剖晰,中丞便信得山僧是箇真實出家為道底人。大眾!真實出家乃是本等,為什麼卻成知己之感?只為世間人看得佛法荒唐,看得出家人微賤,便把山僧當做人家簷下躲雨底漢子。中丞語山僧云:『經濟二字便讓儒流,性命之學須還佛法。』他信得佛法至微至妙,便信得出家至尊至重,即信得山僧出家至真至實,決不肯落在功名富貴中,決不坐在文章節義上。所以一見山僧之後,常常相見,只談佛法,不及一些世事者,便是山僧第一知己之感。中丞既信得佛法、信得山僧,又信得教外別傳之道,肯向者裏用心,山僧見他出言吐氣時有脫穎之處,但未免耽著靜定境界,愛得有些把捉。山僧向他說:『此事固須細心,亦要膽大。』因舉:玅喜道:『士大夫參禪生怕落空,譬如船不曾翻便要跳水。』中丞沈吟未荅間,山僧便說:『不如憑他跳水,撲通一聲響,不見一滴,方纔可笑。』中丞當下便覺痛快,後來在海幢方丈與阿字法兄劇談玄妙,山僧舉:『古人道:即心即佛。又道:非心非佛。又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還有優劣也無?』中丞道:『他作幾層纔說得完?也非得已。』山僧道:『於公如何?』中丞道:『若待說完,堪作什麼?』山僧又道:『如何是不待說完便見?』中丞一笑而起。大眾!者不是曲彔木邊、長連床上鬥得口熟來底,是他自己胸襟流出,祇是他有些不曾倒斷處,終不自瞞。山僧一發見他志誠,便道:『此事切莫放慢,但時時逼拶,逼拶到水窮山盡,自有箇倒斷時節。』者是壬子年九月,山僧與中丞相別,到次年夏間,山僧大病一場。冬間,奉老和尚呼喚,前往歸宗。今年春,回至南昌,路上又是一場大病。病中念及時事倥傯,羽書旁午,恐怕中丞忙中忘卻者一著子,力疾寓書云:『公是朝廷大臣,挑著地方擔子,干係不小。眾人皆憂,豈能無憂?眾人皆疑,豈能無疑?正當一切紛紜時,此箇無動如來不曾動著,卻不可云無動如來不曾紛紜也。』中丞荅書,深領此意。山僧見他後語未全脫,然隨後有些閒言長語,差侍僧持去,中丞已往潮州。及冬,再差監寺往候,中丞已不相待。傷哉!傷哉!大眾!不信佛法者如沙,信佛法者如寶,信佛法者如毛,信教外別傳之道者如角。如今出一叢林,入一保社,說是祖師門下客,提箇話頭,做些工夫,操三歇五,半青不黃者何限?且無論一聞千悟,得大總持,便向者箇門頭勤學好問,也不多見。何況尊居八座,數千里內文武吏民、錢糧兵馬許多機務,又有許多人奔走趨承,他卻似深山道流,不貪酒色,不耽著名利,時時有箇不徹證、不休底志氣。便是山僧見他在海幢請了一部《五燈會元》,相見時便將五燈裏機緣來問;請了一部《華嚴經》,相見時便將經裏疑義來問。如此精勤,宰官中實是希有。可惜他已見大意,未即到家,纔得四十三歲,便乃長謝人間。若是天假之年,真做得法門大器,山僧者箇同道之悲豈是小小?大眾!者一著子,事不論麤細、人不論僧俗、時節不論閒忙,沒有一刻不活脫現前,會底掉得便用,不會底永劫背馳。祇如中丞鎮撫省城,不往潮州,也沒人說他不是,只因忠孝激發,不顧利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者,便是鐵輪頂上旋,圓明終不失底境界。若論一介之士,黃金不渝,白刃可蹈,與中丞一般境界,還得一般受用也無?山僧道箇知即得。一切人分上須得恁麼,中丞分上又作麼生?山僧道箇知即不得。大眾!總是一般境界,為什麼一邊知即得,一邊知即不得?」豎拂子,云:「山僧向者裏見中丞,中丞向者裏見山僧,若別有相見,辜負了中丞不待說完便見底消息。會麼?」復豎拂子,云:「山僧向者裏不見中丞,中丞向者裏不見山僧,若再有相見,也辜負了中丞不待說完便見底消息。還會麼?」擲下拂子,喝一喝,乃合掌,云:「上來舉揚,耑為護法中丞持平劉公莊嚴報地,伏願天上人間隨所生處不昧正因,乘一佛乘直至道場,自利利他無不圓滿。且道:山僧還在裏許也無?」斂手哭,云:「可悲,可痛。」下座。
除夕,上堂。「大年三十人家做箇小船子,設些酒果,叫做送窮鬼。山僧便是箇窮鬼,汝等作麼生送?」眾無對。師乃云:「山僧便是窮鬼,並無一物與人,忽地七珍八寶,賺他不肖兒孫。珍寶止啼黃葉,兒孫過眼浮雲,者邊忽起忽滅,那邊隨壞隨成,到處撞頭磕腦,從來不出房門。汝等作麼生送?大眾總不開聲,留也留伊不住,送也送伊不行,曉得難施伎倆,不如做箇人情。」高聲喚云:「窮鬼!你領情?不領情?」自云:「不領,不領。」復云:「為什麼不領?」自云:「箇是各人家裏祖宗、三代先靈。」喝一喝,下座。
元旦,上堂。以拄杖右卓一下,云:「者是舊年三十。」左卓一下,云:「者是新年初一。且道:在什麼處過界中?」卓一下,云:「亥子之交。祇如南閻浮提夜半是北俱盧洲日中、東勝神洲日中是西瞿耶尼夜半,作麼說箇剋的底時節?短即論時,長即論歲。祇如娑婆世界八十小劫、極樂世界一晝一夜,乃至一念中過去、未來、現在沒一剎那停留,作麼說箇交代底主賓?」驀豎拄杖,云:「者是無量劫中第一年、第一月、第一日、第一時底第一剎那,者是一剎那中無量時、無量日、無量月、無量年底無量劫,沒有剋的底時節、沒有交代底主賓,亥子之交向什麼處著?山僧不可教汝等隨例顛倒去也。」擲拄杖,下座。
石吼監院為父母請上堂。「石吼震監院為在家二眾造箇普同塔,躬負父母骨石,請樂說大師為授三皈五戒,方纔入塔。既入塔了,復請山僧舉揚般若,以報親恩。大眾!者是震監院行孝底事,在家人與出家人行孝各別。在家人說: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也不沾沾承歡膝下。他又道:事君不忠,便是不孝;蒞官不敬、交友不信、戰陣無勇,乃至斷一樹、殺一獸不以其時,都是不孝。他也說得儘寬闊。我出家人寬闊又別。《梵網經》云:『孝名為戒,亦名制止。無一惡不斷、無一善不修、無一眾生不度,方名為孝。』在家人與出家人雖則不同,若論行孝,三牲五鼎、啜菽飲水,孝則俱孝、不孝則俱不孝,識得自己即孝、識不得自己即不孝。識得自己便識得父母。要識父麼?」擊禪床左角一下,云:「者裏是。」要識母麼?擊禪床右角一下,云:「者裏是。是則不無,爭奈在震監院分上喚作父母、在山僧分上喚作兒女、在一切人分上鄉下夫妻步步不離,三即一,皆空名而非實有。若於者裏著得一隻眼,舉手下足,無非報恩;若於者裏業識茫茫,拖累他散入七趣,伶俜辛苦,無非負恩。佛說:『若人以父寘左肩、母置右肩,行四天下經無量劫,便利涕唾不離其身,猶未足以報恩。他從不要你安頓、從不教你休廢、從不與你捨離現成公案,直是報他不得。』山僧則不然,以父蹋在左腳下、以母蹋在右腳下,行四天下逕無量劫,便利涕唾不離其身,猶未足以負恩,他也不要你安頓、也不教你休廢、也不與你捨離現成公案,直是負他不得。既報恩、負恩二俱不得,山僧說底、佛說底相去多少?大眾!識得佛意,正好供養;識得山僧意,正好修行;總不識得鄉下夫妻步步不離,正好自在。」遂合掌,云:「上來舉揚,不但震監院父母,盡大地所有父母之恩一時報卻了也,卻有一人呵呵大笑在。且道:是那一箇人?」起立,云:「要頭斫取去。」
燈夕,上堂。「正月初一起箇早,病到如今猶未了,正是連旬風雨寒,跛鱉盲龜都凍倒。今日是十五,卻纔伸出頭來,寒山子便道:『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漳州權禪師又道:『吾心似燈籠,點火內外紅,有物堪比倫,來朝日出東。』二大老同到者裏,點綴元宵熱鬧不少,仔細看來未免有些俗氣。大眾!釅茶三碗幸可同傾,解事人前不勞重舉。」卓拄杖,下座。
雷峰候老和尚還山,上堂。「高亭初見德山隔江招手,忽然大悟,橫趨而去,更不回顧,後來開法嗣德山。大慧道:『高亭橫趨而去,許他是箇伶俐衲僧。若要法嗣德山即未可。何以故?猶隔江在。』山僧則不然,高亭橫趨而去,許他是箇伶俐衲僧,後來法嗣德山,納了一場敗闕。何以故?猶有回顧在。」便下座。
浴佛,上堂。「人人有者一日釋迦老子偏會捏怪,卻是者些不會捏怪底從孃肚皮裏出來,哇哇地哭了聲。雲門聽得,頫首快心,把條哭喪棒悄悄放下,釋迦老子那裏落節?者裏拔本?」召大眾,云:「好一場打鼓琵琶,總被浴頭一串穿卻,雙龍吐水,一溫一涼。」以手作掩口勢,云:「我兒,我兒,不要聲張。」便下座。
結夏,上堂。橫按拄杖,云:「今日開爐,聖凡俱鍛,眾中莫有聖人麼?」眾無對。師云:「恁麼總是凡人也。若待轉凡成聖,從新鍛起,不是好手。」驀卓拄杖一下,云:「一齊鍛了也,還有躍冶之金麼?」良久,云:「沒有了也。者箇爐子今日開了、今日便收,教汝等一箇箇眼橫鼻直,坐享太平,好麼?」良久,云:「有什麼不好?」復云:「說什麼好?」便下座。
南雄還山,上堂。「兩次嶺頭送別,大好還鄉曲調。陸孝山父親死在家裏恰得還鄉,劉子安父親死在軍中亦得還鄉,便是山僧有箇父親死了多年,直至如今連還鄉二字也不提起。」卓拄杖,下座。
閏五月初一,上堂。僧問:「長老峰作麼生?」師云:「放在玉淵潭裏。」進云:「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即今在什麼處?」師豎拂子。進云:「亦無立處。」師一喝,僧禮拜。師云:「若得一回落處,何消舉起方知?」乃云:「三年一閏,五年再閏,者裏但有時節,一切皆閏。所以,心心是閏,更無本心;法法是閏,更無本法;直饒成道利生,佛佛是閏,更無本佛。恁麼,前月已閏,今月再閏,作麼生銷繳?大眾!既一切皆閏,不得本月、本日、本時,即一切皆閏,重箇閏月、閏日、閏時,更喫一頓粽子,不妨錦上添花。汝等但得一飽,不須更討,便是落下飯碗,也只在閏邊閏表。」以拂子擊禪床,下座。
上堂。舉:「五祖演云:『佛祖生冤家,悟道染泥土,無為無事人,聲色如聾瞽。且道如何即是?恁麼也不得,不恁麼也不得,恁麼不恁麼總不得。忽有箇出來道:「恁麼也得,不恁麼也得,恁麼不恁麼總得。」但向道:「我也知你向鬼窟裏作活計。」』」師云:「出格道流纔一拈弄,敲骨打髓不可思議。古人所有言句,大似插草標兒賣頭。有一種人見了插草標底,便道:『我認得伊面目。』若是跳盪兒郎,疋馬單刀向百萬軍中將者插草標兒底一刀兩段,我者裏擂鼓三通,不枉平生志氣。然雖如此,不是說到者裏便休。且道如何即是?忽有箇出來道:『恁麼也不得,不恁麼也不得,恁麼不恁麼總不得。』卻向道:『你也說到者裏便休。』」下座。
上堂。「一喝分賓主,照用一時行,要識箇中意,日午打三更。若只懸羊頭、賣狗肉,達磨一宗掃地而盡。且作麼生委悉?蟻子慣從腥處走,蒼蠅偏向奧邊飛,不妨昧卻水老鶴,何苦明他諸佛機?」喝一喝,下座。
上堂。舉:「趙州訪一菴主,主豎起拳頭,州云:『水淺不是泊船處。』便出。又訪一菴主,主亦豎起拳頭,州云:『能縱、能奪,能殺、能活。』便禮拜。」師云:「有底道:『趙州古佛眼空四海,把者箇拳頭要抬便抬、要搦便搦,不知他八十歲行腳總站在拳頭邊傳語。』如今還有不甘心者麼?直饒道箇放下著,依舊落在拳頭窩裏。山僧見趙州恁麼告報,覓休心了不可得,說什麼甘心、不甘心?」驀豎拂子,云:「還見麼?向道莫行山下路,果聞猿叫斷腸聲。」下座。
上堂。「有兩兄弟極肯做詩,一箇指鴉為題云:『門前有一鴉,終日鬧喳喳,去了頭和尾,好像一塊炭。』一箇指狗為題云:『門前有一狗,終日鬧吼吼,去了頭和尾,好像一條凳。』兩人便要訪歐陽修求印證、做名公。正開船時,歐陽修也來搭船,修便問:『二公何往?』荅云:『去訪歐陽修獻詩。』修云:『我也頗好吟詠,可便請教麼?』二人欣然朗誦前作,修云:『好詩,好詩,我三人難得此會,大家聯句一首何如?』一箇便起句云:『三人共一舟。』一人便接云:『同去訪陽修。』修云:『修到識得你,你到不識修。』大眾!者兩箇漢納了一場敗闕,要作座主使下也不能勾,歐陽修雖則氣宇如王,爭奈錯下名言?何以故?他兩人害底是識得修底病,卻擔了不識修底,者裏要識得修底名,直須害了不識修底痾。還委麼?躍馬過檀溪,堂裏一群魚,慌忙跳下驢,摸得一藕。」作一圓相云:「不得動著。」下座。
解夏,上堂。僧問:「綠玉潭裏落日吞天,長老峰前磨牙弄舌,更於拂子頭上豎一翻筋斗,和尚還放出一頭地麼?」師云:「不許。」進云:「作麼生是空劫以前自己?」師云:「你還喫拄杖也未?」進云:「如何是和尚眼?」師豎起拳。進云:「如何是學人心?」師豎二指。僧禮拜,師乃云:「結夏以來,趙州東壁挂胡盧;解夏以往,洞山萬里無寸草。」喝一喝,云:「猶有者箇在。來亦不須尋,去亦不須討,丹霞打碎醋胡盧,全身入荒草。」喝一喝,云:「猶有者箇在。」召大眾,云:「三段不同,為什麼都有者箇在?明明向你道,尚自不會,何況蓋覆將來?睦州老漢誑嚇閭閻。」驀豎拂子,云:「見麼?明明向你道。」擲拂子,云:「還見麼?明明向你道。」顧侍者,云:「還我拂子來。」侍者度與師,師便打,云:「明明向你道,尚自不會。頭長三尺、頸長二寸,有什麼蓋覆?盞子撲落地、碟子成七片,有什麼蓋覆?扇子𨁝跳上三十三天,築著帝釋鼻孔,東海鯉魚打一棒,雨似盤傾,有什麼蓋覆?初三、十一、中九、下七,麻三觔、乾屎橛,有什麼蓋覆?既總蓋覆不得,明明向你道,已是誑嚇閭閻,你若不會,猶較些子,山僧不可更鼓兩片皮,無風起浪去也。」喝一喝,云:「猶有者箇在。」下座。
上堂。僧問:「趙州作了三十年孝子,丹霞座下還有作孝子者麼?」師云:「若有孝子,不成丹霞。」僧一喝,云:「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師云:「你是忤逆種。」僧禮拜,云:「已知渡江即是主,再向何處問酒家?」師云:「可不多了也。」乃左右顧,云:「祇恁麼去,還有會處也無?若也會去,不妨找絕;若也不會,盡是葛藤樁子。」復舉:「三平陞座,有道士出眾從東過西,一僧從西過東,三平云:『適來道士卻有見處,師僧未在。』」師云:「是一賞一罰?不是一賞一罰?試辨看。道士出,作禮,云:『謝師接引。』三平便打。」師云:「唬殺土地。僧出,作禮,云:『乞師指示。』三平亦打。」師云:「錦上鋪花三五重。三平召大眾,云:『者兩件公案作麼生斷?還有人斷得麼?』如是三問,眾皆無對。」師云:「卻是大眾會。三平云:『若無人斷得,老僧為斷去。』擲下拄杖,歸方丈。」師云:「囫圇吞箇棗。」復召大眾,云:「道士從東過西,師僧從西過東,三平便歸方丈,豈不找絕?因甚打者些葛藤?人知葛藤處找絕,不知找絕處葛藤,葛藤底落得葛藤,找絕底枉了找絕。要見三平麼?青山碾為塵,敢保沒閒人?」擲拄杖,下座。
陸孝山護法五十初度,上堂。僧問:「諸佛眾生尚無增減,大眾今日為孝山太守祝壽,和尚如何舉揚?」師云:「板齒生毛。」進云:「只道得一半。」師云:「也須闍黎舌頭拖地。」進云:「恁麼則大家祝壽去也。」師云:「不消一句。」進云:「霜雪無有盡,喬松依然青。」師便喝,乃云:「今日是本山檀越陸孝山大守生日,山僧自康熙元年營建此山,便以護法囑累,承孝山一諾之後,在南雄做了十三年官,就做了丹霞十三年檀越,家長裏短無不商量,此地他方無不勸導,現在莊嚴、當來供養無不周匝。山僧常說:『禪和子不做文章,只出題目。』卻語孝山:『連我者一篇文字不得你代筆,早做了張曳白也。』其實士大夫信道似者般久遠純一,不道全無,果然少有。山中每年逢他生日,集僧禮懺,蓋是不忘檀越德意。今年是他五旬大壽,恰值守制在家,人子之情不忍稱賀,山僧亦不忍以區區世諦傷其孝思,特於道場滿散,登座舉揚,少申迴向。且將什麼物舉揚?向什麼處迴向?祇如唐太宗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奈何以劬勞之日更為燕樂?』即凡為人子,直當終身不復受賀,豈況守制之時?卻是我無生國裏倒有箇慶生之說。」召大眾云:「既是無生國裏,為什麼慶生?」舉拄杖云:「看看,沒量大人出興於世,向前祖父、向後子孫,無量無邊,一肩擔荷。且道向前祖父在什麼處?向後子孫在什麼處?現前一肩擔荷底又在什麼處?」以拄杖畫一畫云:「在者裏。若識得者裏、擔荷得起,盡大地含靈向者一箇人慶生、者一箇人向盡大地含靈同慶其生、盡大地含靈各慶其生、者一箇人獨慶其生,總不為分外。山僧恁麼舉揚,便做箇無大得大底生辰綱迴向。孝山雖則慶子孫之生,卻是賀祖父之壽。」復召大眾云:「子孫之生、祖父之壽各各不同,作麼生說箇即慶即賀底道理?」舉:「僧問曹山云:『子歸就父,為什麼父全不顧?』曹山云:『理合如是。』僧云:『父子之恩何在?』曹山云:『始成父子之恩。』僧云:『如何是父子之恩?』曹山云:『刀斧斫不開。』如今孝山太守歸家就父,未菴太翁全然不顧,免不得終天抱恨,欲見無從。山僧也道一句:『刀斧斫不開。』畢竟孝山父子還得相見也無?」自云:「不得。既不得相見,如何說箇刀斧斫不開?」自云:「若見即開也。莫非斫不開便是見麼?」自云:「作麼生下手?」復舉拄杖,云:「地、水、火、風,行、住、坐、臥,子孫底面目、祖父底心肝。子孫底心肝、祖父底面目,從不出去,說甚歸來?說不得歸,爭說得就?既無就者,豈有顧者?不但父不消顧子,子也不消尋父。山僧者裏只是一箇生,連無生也沒卻;只是箇肉團子,連心也沒卻;只是箇世諦,連第一義諦也沒卻;只是箇子孫之生,連祖父之壽也沒卻。無生國裏慶生,大唐國裏不賀壽。一串穿卻,做箇無大得大底生辰綱迴向孝山,孝山即將此生辰綱迴向盡大地含靈。家長裏短商量不盡,此地他方勸導不盡,現在莊嚴、當來供養周匝不盡,直得孝山與盡大地含靈一氣相生、同堂相慶、交光相羅如寶絲網,方稱得丹霞不忘檀越之意。且道:者箇舉揚到什麼劫中方了?」自云:「到得孝山成道了,正好不了在。山僧口門窄,祇說得到者裏。」以拄杖畫一畫,下座。
中秋,上堂。「今夕中秋苦無佳月,當日有箇道士直上華山絕頂,賞了一夜,萬里無雲,及至下山,依然風雨。又有箇山人取下月來,從袖中出,似一寸周圓明鏡,冷光透骨,滿庭如晝,仰看天際,煙霧晦冥。者兩人向外馳求,失卻自己。汝等識得自己麼?開眼見明,白月即現;閉眼見暗,黑月即隱。還識得自己麼?開眼見暗,白月即隱;閉眼見明,黑月即現。識得自己了,切忌向開閉、明暗、黑白、隱現上著到;若向無開閉、明暗、無黑白、隱現上著到,還成眼病,不睹全輪。直饒得得親、拈得出,與自己全無交涉。汝等又作麼生?」良久,云:「喫茶去。」下座。
上堂。「貓病喫烏藥,狗病喫白藥,衲僧病喫什麼藥?喫沒藥,如何免得此病?覓起處不可得。既覓起處不得,喚作什麼病?也祇是些貓病、狗病,也祇喫些烏藥、白藥。還識病麼?病不離身。還識藥麼?藥不離口。死不得臥,活不得走,通身是眼,無處下手。為什麼如此?」良久,云:「盧醫不自醫。」便下座。
上堂。舉:「藥山與雲巖遊山,腰間刀響,雲巖問:『什麼物作聲?』藥山抽刀驀口作斫勢。洞山舉了,道:『看他藥山橫身為者箇事。今時人欲明向上事,須體此意始得。』」師云:「作麼生是此意?此意又作麼生體?不知背手抽金鏃,忽見翻身扣角弓,一箭雙鵰雲裏落,千群鐵騎湧銀龍。」
上堂。舉:「僧問法眼云:『如何是佛?』法眼云:『汝是慧超。』雪竇顯頌云:『江國春風吹不起,鷓鴣啼在深花裏,三級浪高魚化龍,癡人猶戽夜塘水。』白雲端頌云:『三文大光錢,買得箇油粢,喫向肚裏了,當下便不饑。』玅喜拈云:『者兩尊宿,一箇會聽鷓鴣啼,一箇會買油粢喫,若是慧超佛話,未會在。』」師召大眾云:「且道玅喜意作麼生?山僧不惜口業為諸人說破。若是會聽鷓鴣啼,左耳進右耳出;若是會買油粢喫,入口也須抉出;便是會得慧超佛話,正好一頓熱棒趁出。」便下座。
上堂。僧問:「大慧菩薩問:『如來、應供、等正覺為是常?為無常?』乞師為眾剖示為是常?為無常義?」師云:「逢人但恁麼舉。」進云:「恁麼得究竟真常也。」師云:「逢人莫恁麼舉。」進云:「石女抱琴尋清唱,啞子謳歌上酒樓。」師云:「撒手好開交。」僧問:「亭亭日午篩皓月,大千界內普光輝時如何?」師云:「老僧耳聾。」進云:「我手何似佛手?意作麼生?」師指耳云:「聾!聾!」進云:「我腳何似驢腳聻?」師云:「問取你手。」進云:「人人盡有生緣,某甲生緣在何處?」師云:「問取你腳。」僧榰頤歸眾,師云:「撒手好開交。」舉:「法昌遇和尚云:『法昌今日開爐,行腳僧無一箇,惟有十八高人緘口圍爐打坐,不是規矩嚴難,免見諸人話墮,直饒口似秤錘,未免燈籠勘破,不知道絕功勳,妄自修因證果。』喝一喝,云:『但能一念回光,定脫二乘羈鎖。』」師召大眾云:「法昌老古錐沒得蛇弄,尋者些泥羅漢深錐痛劄,爭奈皮下無血?老僧又別,丹霞雖有堂頭,佛法並無些箇,惟有一把無明,遍地火星飛墮,幾多伶俐禪和,總把面門燒破,饒伊起滅不停,由我閉門高臥,赶他十八高人,都去街坊打坐。」驀拈拄杖卓一下,云:「猶少打在,直須摟盡根株,方免披枷帶鎖。」
上堂。僧問:「大通智勝佛,十劫坐道場,佛法不現前,不得成佛道。伏乞慈悲指示。」師云:「木雞啼子夜,鐵鳳叫天明。」進云:「天邊之鳥,無相無聲,非色非空,即空即色。」師云:「者裏無許多閒家具。」進云:「人人得悟,只有某甲不悟。」師云:「卻不到此。」乃云:「不聰不明,不能為王。」卓拄杖,云:「木雞啼子夜,不啞不聾,不能為公。」卓拄杖,云:「鐵鳳叫天明,兩桶一擔,穿心挑了,向四天下出賣一回,並無一箇售主。你若會得,三世諸佛不煩忉怛;若也不會,來朝更獻楚王看。」卓拄杖,下座。
長至,上堂。僧問:「取葛追藤,取水追源,衲僧無根,向什麼處下手?」師云:「清涼山裏萬菩薩。」進云:「元是水上尋腳跡,火裏覓源頭。」師云:「不勞如此。」舉:「洞山與泰首座冬節喫果子,問:『有一物,上拄天,下拄地,黑似漆,常在動用中,動用中收不得。且道過在什麼處?』泰云:『過在動用中。』洞山令侍者掇退果桌。」師云:「泰首座一轉語即且置,祇如洞山面前盤滿碟滿,首座面前連桌子也不見,是箇什麼?」良久,云:「即今休去便休去,若覓了時無了時。」
上堂。「有一偷兒挖了人家壁洞,探頭進去,聽得有些聲息,忙忙退了出來。停一會又探頭進去,元來床上有箇婆子,天寒腳冷,在被窩裏唱道:『伸伸縮縮又伸伸,阿彌陀佛。』偷兒喫了一驚,忙忙退出。停一會又探頭進去,婆子又唱道:『伸伸縮縮又伸伸,阿彌陀佛。』偷兒自忖道:『不好,不好,被他勘破了,不如走罷。』大眾!婆子者一句不但卻賊保家,亦能抽釘拔楔。老僧昨夜天寒腳冷也唱了兩回,今日舉似大眾,盡大地人被老僧勘破,老僧又被大眾勘破,大眾卻被露柱勘破。」便下座。
上堂。「黑黑黑,道道道,明明明,得得得。畢竟得箇什麼?道道。」良久,召大眾云:「不可向山門前罵禿驢去也。」便下座。
臘八,上堂。僧問:「泥塑木雕,金粧墨畫,鼻孔無煙,如何是佛?」師云:「拈卻髑髏前妄想著。」僧進前一蹋,云:「雲臺聲似佛,祖師面目無?」師云:「阿難生也。」召大眾,云:「會麼?釋迦如來今日成道,阿難尊者今日示生。如來成道,成箇尊者示生底;尊者示生,示箇如來成道底。人人慶如來成道,老僧只慶尊者示生。何以故?尊者留得如來一著;若不留得者一著,老胡種族掃土而盡。如來卻讓尊者一籌,直饒拔得者一籌,早已落第二頭在。」下座。
上堂。舉:「僧問夾山:『承聞和尚有言:「老僧三十年不曾舉著宗門中事。」是否?』夾山云:『是。』僧便掀倒禪床,夾山便休。」師召大眾云:「者僧單遮,夾山雙遮;單遮處雙表,雙遮處卻單表。次日,夾山普請掘一坑,召其僧至,云:『老僧三十年說無義語,卻請上座打殺老僧,埋向坑裏。便請,便請。若不打殺老僧,上座須自打殺,埋向坑裏。』其僧歸堂,束裝潛去。」復召大眾云:「夾山雙表,者僧單表;雙表處卻單遮,單表處又雙遮。若識得者兩箇漢,十字縱橫,真箇快活不徹。」驀豎左手,云:「見麼?見麼?若也見得,西山白虎正猖狂。」豎右手,云:「見麼?見麼?若也不見,東海青龍不可當。」作交紐勢,云:「兩手捉來令死鬥。」放下,云:「化成一片紫金霜。」下座。
除夕,上堂。僧問:「三十日到來,何處安身立命?」師云:「向下文長。」進云:「安後如何?」師云:「伏惟尚饗!」進云:「還有末後句麼?」師便喝,僧禮拜,云:「途窮方見無藏地,識取元來不露身。」師又喝。僧問:「一年來,和尚終日浩浩與大眾商量,成得箇什麼?」師云:「鬼爭漆桶無人見。」進云:「不是某甲,被和尚惑亂了多少?」師云:「鼠拽胡盧有底忙。」僧一喝,師卓拄杖一下,僧禮拜起,云:「還欠一著在。」師云:「試道看。」僧便歸眾。師拊掌,乃云:「世人喚作守歲,你作麼生守得住?又喚作度歲,你作麼生度得去?度不去便恁麼去,守不住便恁麼住,衲僧家不動著一毛頭許,為什麼也隨人顛倒?」良久,云:「來年更有新條在,惱亂春風卒未休。」
元旦,上堂。僧問:「早也一百單八,晚也一百單八,還在那一下著?」師云:「總不著。」進云:「為何末後又三下?」師云:「也則不著。」進云:「桃紅柳綠夾一春,懷中抱月照乾坤。」師云:「者裏不放花筒爆竹。」僧問:「如何是新年第一義?」師云:「斷雲漏影山千疊。」進云:「新舊未改事如何?」師云:「殘月迷痕水一溪。」進云:「法堂中往往來來作麼生?」師云:「一隊無孔鐵鎚。速退,速退。」僧問:「昨日與今朝,畢竟是同?是別?」師云:「是同?是別?」進云:「不得指東話西,請和尚直指。」師云:「適來曲多少?」進云:「滿面春風人不識,是誰並足與低頭?」師云:「從來沒有者箇話。」進云:「甚端的?」師拈拄杖,卓一下,云:「且莫道端的,老僧卻有者箇話在。」乃云:「有年三十,便將年三十作年初一,開了門拜年;沒年三十,便將年初一作年三十,閉了門守歲。自有者等劣調漢子招人怪笑,道是伊一人,爭拗得眾人?老僧也許他具一隻眼。何以故?一人底,眾人也有;眾人底,一人也有。隨東隨西,一任擔板。且道:今日從一人即是?從眾人即是?若從一人,回而更相涉;若從眾人,不爾依位住。總不恁麼,劈脊便棒。老僧恁麼道,也是平地起風雷。」卓拄杖,云:「不得禮拜。」便下座。
上堂。僧舉右手,云:「後點圓覺,前點羅漢,和尚還曉麼?」師云:「不曉。」進云:「廣韶賣柴獠,色身如龍虎,和尚還見麼?」師云:「不見。」進云:「窮鬼拋毬。」喝一喝,云:「誰敢提起千刀萬咼?」便禮拜。師云:「囫圇埋卻。」僧問:「無頭無尾一真如,覿面逢渠不是渠。」師便喝。進云:「和尚鼻孔裏有箇須彌。」師云:「你因甚卻無鼻孔?」進云:「某甲者裏一點也無。」師云:「你須彌裏又有箇鼻孔。」進云:「眼睛裏著不得砂。」師云:「耳朵裏安得四大海水聻?」進云:「龜毛兔角非奇異,炎月冰霜疑殺人。」便禮拜。師展兩手,云:「與我放下著。」進云:「無一粒米養卻許多,大眾又說箇什麼?」師云:「兩座倉房,四箇米頭。」進云:「牛也死了,人也亡了,還與庄頭商量甚底?」師云:「轉批去。」進云:「者老漢拋妻撇子來此惑人。」師卓拄杖三下。僧問:「大死底人還活得也無?」師云:「明日與你道。」進云:「何不即今道取?」師云:「要道亦何難?」進云:「古人問物不遷義,便道落花隨水。是否?」師云:「你識得不遷底麼?」進云:「策馬車隨去,行船水也流。」師便打,僧把拄杖,云:「和尚亂打作麼?」師云:「蹉過也不知。」僧禮拜,云:「漫道時人須具眼,滿堂鼻孔總撩天。」師云:「瞎。」乃舉:「阿難問迦葉:『世尊傳金襴袈裟外,別傳箇什麼?』迦葉召阿難,阿難應諾。迦葉云:『倒卻門前剎竿著。』」師云:「此是祖師最後爪牙,若不到恁麼田地,盡是墜身死漢。如今仔細簡點將來,迦葉大似日中逃影。」驀豎拂子,云:「看,看!拂子現無邊法界身也。三世諸佛各於其中坐菩提樹,成等正覺;十方菩薩各於其中乘一佛乘,直至道場;聲聞、緣覺各於其中具六神通,獲八解脫;人天七趣各於其中不捨輪迴,而證圓覺;山河大地、草木叢林各於其中深談般若,顯示涅槃。且還有放倒分也無?既無放倒分,還有豎起分也無?放倒、豎起,總沒汝分。三世諸佛還他三世諸佛,十方菩薩還他十方菩薩,聲聞、緣覺還他聲聞、緣覺,人天七趣還他人天七趣,山河大地、草木叢林還他山河大地、草木叢林。無邊法界身是一枝拂子,一枝拂子是無邊法界身。放倒則橫亙虛空,豎起則了無眹跡;豎起則人天瞻仰,放倒則山海晏清。放倒、豎起,相去多少?忽被阿難呵呵大笑,道:『長老費許多氣力作麼?』又如何支遣?」擲下拂子,便歸方丈。
上堂。僧問:「如何是學人著力處?」師云:「旋風千匝。」進云:「如何是學人轉身處?」師云:「被窩裏。」進云:「如何是學人無心處?」師云:「絕。」進云:「火燒枯木,向什麼處安身立命?」師指面前地,僧禮拜,云:「石壁泉流歸大海,一輪明月照虛空。」師以袖便拂,乃卓拄杖一下,云:「杜鵑叫道:歸去好。」又卓拄杖兩下,云:「鷓鴣叫道:行不得也,哥哥。既行不得,作麼生歸去?騎牛去、坐船去、拖箇死屍千山萬水去,行不得也。便恁麼去,者兩箇扁毛畜生縱饒喚得回頭、說得刻骨,也是無繩自縛。要會麼?」擲拄杖,云:「丈夫自有衝天志,不向如來行處行。」
上堂。舉:「教中道:『一切眾生皆證圓覺。』」師云:「報信者一錢。又道:『未出輪迴而辨圓覺,彼圓覺性即同流轉,欲出輪迴無有是處。』」師云:「親言出親口。常不輕菩薩逢人授記,不打更待何時?而今天下老和尚橫說豎說,盡道提持者一著子、丹霞連者一著子也沒有,要喫便喫、要痾便痾,煩惱時一團烈火、歡喜時滿面春風,是輪迴、不是輪迴?是圓覺、不是圓覺?試辨看。若辨不得,且向十字街頭張三哥、李四嫂東看西看,忽然看見,拽脫鼻孔。」卓拄杖一下,下座。
上堂。二僧並出,一僧便問:「如何是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師云:「你還見燈籠麼?」進云:「官不容針。」師指旁僧,云:「他已為你荅了也。」僧擬進,師便打;旁僧擬問,師亦打。乃舉:「赤眼歸宗道:『會則途中授與,不會則世諦流布。』長慶先師翁道:『不會則世諦流布,坐斷聖凡情。若向者裏透得,也做箇脫灑衲僧,便能驅耕夫之牛、奪饑人之食;若也未然,盡是弄泥團漢。』卓拄杖一下,云:『會則途中授與,且救得一半。』」師召大眾,云:「要識先師翁麼?天蠻不下雪,樹蠻不落葉,人蠻口流血。老僧是箇杭鐵頭,做了他家兒孫,直得七花八裂。」便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