溈山古梅冽禪師語錄
古梅洌禪師語錄卷上
侍者真謙記錄
住潭州人溈山密印禪寺語錄
康熙己酉九月廿一日,師因堂上老和尚決志養高,退休七星叢潭。邵鼎衡諸郡護法檀越,暨同門諸山,開山勤奮,詣芙蓉敦講經席開堂。
山門。「樓開門開,在一彈指。借路還家,是自家底。」顧視左右云:「且道何者是自家底?宗廟之美,百官之富。」
佛殿。「十指掌中悉皆是佛,千人叢裏惟我獨尊,且道如何相見?」顧視左右云:「向者裏著眼。」便展禮。
韋馱。「盡大地是法,盡大地是護。若欲護盡其法,直須無法可護。曠劫悲心,靈山囑付。」
伽藍。「守土地,計出入,是公之政,是公之位。今日新長老到來,直得端拱無為。何故?籩豆之事,則有司存。」
祖堂。「四十六代,面目現在。後升其堂,入見則拜。」便展拜。
據室。「溈山方丈,峭峻難上。」卓拄杖,云:「上也。周金剛到來,不許從東過西;小釋迦趨過,豈容回頭轉腦?」復卓拄杖,喝一喝。
拈檀越疏。「四郡都人士,聯詞一幅書。個中無別致,學佛以知儒。」
拈同門疏。「大者如兄,小者如弟,一個鼻頭,同歸一氣。玉樹連肩事足奇,匝匝香風有何極?」
拈諸山疏。「一家好事百家忙,一人出世萬人揚。」舉起疏云:「且道者箇消息從甚處得來?」度疏維那云:「自西自東,自南自北。」
法座。「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此之謂大丈夫。若是調御丈夫,又作麼生行逕?要提無相毘盧印,須向千峰頂上行。」便陞。
拈香。「此一瓣香,尊而無上,貴不可名,爇向寶爐,端為祝延今上皇帝聖躬萬歲萬歲萬萬歲,伏願一人有慶,萬國咸寧。」次拈香,云:「此一瓣香,奉為滿朝文武、郡邑尊官、護法紳伶、在筵朱紫,伏願黼黻皇圖,皇圖鞏固,金湯佛日,佛日增輝。」又拈香,云:「此一瓣香,一十五年不離左右,萬人堆裏記莂躬承,今日專誠拈出,端為供養傳臨濟正宗三十三世即此堂上慧山老和尚,用酬法乳之恩。」斂衣趺坐。浮山和尚白椎,云:「法筵龍象眾,當觀第一義。」師云:「老店新開,羊頭狗肉死貓頭一齊鋪設;看錢還貨,精金美玉爛葛藤快下將來。」良久,云:「兩段不同,收歸上科。」乃云:「毘盧峰頂坐斷千差,優缽羅泉香漂萬里,從上建宗立旨,祖道恢弘,及今源遠流長,宗風不墜,直得於一毫端現寶王剎,坐微塵裏轉大法輪,在我堂上老人固是輝天鑑地、耀古騰今,今日定洌到者裏又且如何展演?」拈拄杖,召眾,云:「還會麼?符懸肘後,信手拈來,將逐符行,逢場作戲,頭頭本有,不假外求,著著現成,豈資纖力?父業子承,橫拈倒用,正所謂入林不動艸,入水不揚波。雖然如是,玅翅摶風,垂雲而蔽日;神龍奮迅,海湧而河傾。驚起象王峰橫身鼓舞,不威百獸,百獸潛蹤;嚇得水牯牛頭角崢嶸,不耕大地,大地全收。正恁麼時,且道有何祥瑞?」卓拄杖,云:「萬箇峰巒齊稽首,千層樓閣又重新。」起身,云:「定洌才疏學淺,力薄行微,無補宗乘,有慚付囑。況茲肉山高聳,冠世寶坊,何德匪躬,肩斯堂搆?但以堂上老人刳心溈嶺,歷四十年拮据之勞,今已年將暮景,為子者理宜時奉巾瓶。且我與兄和尚切念法門,倡百千人道俗之請,全然退己讓人,為弟者直得順從金石,推托有日,迴避無門,祝聖開堂,勉從斯舉。伏願佛日、舜日交麗中天,國運、法運齊隆萬載。」復舉:「當山靈祐禪師坐次,仰山、香嚴侍立,祐舉手問曰:『如今總恁麼者少,不恁麼者多。』嚴從東過西立,仰從西過東立,祐曰:『這箇因緣,三十年後如金擲地相似。』仰曰:『亦須是和尚提唱始得。』嚴曰:『即今亦不少。』祐曰:『合取自。』」師云:「古今父子兄弟酬唱箇事,惟我溈山為盛,載在燈冊,班班可攷。即此一則機緣,山僧試為頌出:一則肉傀儡,神鋒如兒戲,恁麼不恁麼,一場生特地。從東過西,須彌透溼;從西過東,大海通紅。合取口兮一句子,無限風光煙靄裏,是父是子金博金,難兄難弟水投水,善法堂前語笑歡,直今千古羨溈山。」復白椎,云:「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
當晚,謝諸檀護及諸山并兩序道舊,小參。「九年高臥碧峰頭,痼疾煙霞色似秋,將謂青山容我懶,無何一錫下雲樓?今日既到者裏,秪得和泥合水、逐浪隨波,聊將折箸攪滄溟,要使魚龍知性命。大眾!且道即今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一句作麼生?一道清風生八極,無端𩖼𩖼著梅華。」
立知事頭首,上堂。「打鼓琵琶,還他會家;無可不可,道義交加。相逢盡是昔時人,惟有昔時為知己。」拂拂子,云:「一時吹入我門來,惟願春風齊著力。」
謝浮山和尚,上堂。問:「盡大地是箇龍潭,為甚麼滴水不藏?」師云:「沒頭淹殺你。」進云:「和尚作者般見解。」師拈拄杖云:「你道我作甚麼見解?」僧沉吟,師便打,僧一喝,師復打,乃云:「同心努力我和渠,生死同條十載餘,不弟疾行誠僭僭,荷殳執盾作前驅。」起身云:「短偈瀆聰,不敢蕪贅。」復云:「憶昔辛丑暮春,天童遠菴和尚遇我溈山,三日後,舉我與兄及定洌對眾說法,親坐在筵觀聽,隨即贈定洌一偈云:『拖犁拽耙羨當年,寂子香嚴隨後先,今日祖翁田再闢,角蹄對對又依然。』北來僅十年,未敢狗尾續貂,今日法仗境生,偶次其韻,不妨舉似:水洩青蓮千巳年,五宗分建大溈先,當年芳躅何能繼?且喜同堂子父然。」
謝龍門、西禪、同慶三和尚,上堂。「天童密雲老和尚,源來曹水、振起滹沱,會下出一十二員善知識,我五峰師翁實為元子。五峰師翁付囑養拙和尚,養拙和尚付囑我堂上老人,二代之間單傳而已,非其枝不旁求,蓋乃鄭重法脈,務求的骨的髓。至堂上老人門戶日開,法化益著,匡徒二十餘載,參請不可勝紀,付囑吾曹亦僅數輩。即此數輩,猶自韜光斂彩,實履真操,道備德全,品端力重。即此法席,固遜多謙,定洌到者裏,秪得鈍鳥先飛。」起身云:「有煩光助,伏惟珍重。」
白眾,上芙蓉寺,早參。「時從那裏來?一字兩頭垂;時從這裏去?分身兩處看。去去實不去,來來實不來,遍界無蹤跡,古聖絕安排。恁麼,天上無彌勒,地下無彌勒,樓閣影重重,白日人著賊。不可以色見,不可以聲求,隔墻雖見角,未可便為牛。者裏不有,風送泉聲來几畔;那邊不無,月移花影到窗前。然則畢竟如何?」顧視左右,云:「切忌認影迷頭。」喝一喝。
芙蓉回,晚參。「芙蓉舊住僧,大溈新長老,兩地齊著肩,拄杖何如好?雖然,橫該豎攝,有甚麼難?」遂拈拄杖,卓一卓,云:「一串穿卻。」復云:「橫該豎攝,乾坤歸掌握之中;退後進前,步趨皆履踐之實。蹋殺天下人,拶出虛空骨,哭者成笑,笑者成哭,黏者為解,解者為縛,坐斷十方,密移一步,朝到西天,暮歸東土,在阬 滿阬,處谷 滿谷,不是洌上座玅用神通。」復卓拄杖,云:「法如是故。」喝一喝。
萬人燈會,謝覺觀、寒松二化士,上堂。「燈燈相續,從一而至萬;人人本有,合萬而為一。一能該萬,山鳴谷應;萬能歸一,水到渠成。大眾!即今千祥霧集,萬善雲臻,且道主賓道合一句作麼生?」卓拄杖,云:「不必遼天高索價,自有清光動地來。」
上堂。「句裏呈機,殺人活人咸具;言中有響,醍醐毒藥齊施。所以古人垂一言半句,如千鈞之弩,矢不虛發;如塗毒之鼓,聞者皆喪。雖然如是,髑髏雖穿卻,聾人爭得聞?」喝一喝。
開爐,上堂。卓拄杖,云:「火爐開也,若是真金,應無變色;藥汞之金,冰消瓦解。苟非爐韝弘開,將見金鋀不辨、同異不分。所以,先聖不惜眉毛,坑裏掘坑;後人隨例顛倒,炭上加炭。謂之鍛凡煉聖、烹鳳炮龍。即今還有不入保社、不受鉗錘者麼?點即不到。」復舉:「雪峰示眾:『世界闊一尺,古鏡闊一尺;世界闊一丈,古鏡闊一丈。』玄沙指火爐,云:『且道火爐闊多少?』峰云:『如古鏡闊。』沙云:『者老和尚腳跟未點地在。』」師云:「灼然,灼然。即玄沙恁麼道,不知自己命根早落他人手裏。」乃拈拄杖,云:「世界闊一尺,古鏡闊一尺;世界闊一丈,古鏡闊一丈。撞破乾坤來,古鏡闊多少?打破鏡來,世界闊多少?即今還有腳跟點地者麼?」擲下拄杖,云:「雨前初見華間葉,雨後渾無葉底華。」
晚參。「開眼也著,合眼也著,擉瞎眼睛,如何折合?伸腳也是,縮腳也是,截斷腳跟,無是不是?無是不是,半夜摸著虱;不是不是,天明失卻牛。」喝一喝。
上堂。「三千里外絕淆訛,當面已蹉過。靈鷲峰前曾漏洩,至今尚顢頇。魚行水濁,水底無蹤。鳥飛毛落,空中無跡。大地是眼睛,虛空無耳朵。透聲透色絕囊藏,亙古亙今無位次。」喝一喝。
因雪上堂。拈拂子云:「會麼?布漫天網子,打鳳羅龍;占大地風光,金聲玉振。直得寒風凜凜,華雨霏霏,為瑞為祥,如珪如璧,萬里頌一道之風,四海奉斬新之令,雖則可觀,要非實際。今日溈山不惜口業為爾道破,凡有名相皆是虛妄,金屑雖貴,落眼成翳,不過一時鋪張,莊嚴佛事。大眾!還信得及麼?若信不及,平白地上遭他塗污一上。」
上堂。「雨催樵子還家,一步緊一步。風送漁舟到岸,罷櫓停橈。正恁麼時,且道如何?鼕鼕打鼓祭江神,野老不知堯舜力。」
晚參。舉:「天童密老和尚因僧問:『學人遠來,要問和尚討佛做。』童云:『佛也是你分外事。』」師云:「靈山授記未至如此。若是不肖孫,則未免隨眾生顛倒心,滿眾生顛倒願。便與摩頂授記云:『多阤阿伽度、阿羅訶、三藐三佛陀。』至於稱何名字?居何國土?彌勒世尊不久出世,汝當得於龍華會上躬承記莂。」
上堂。「春樹華開,突出眼睛;秋林葉落,舌頭拖地;夏木陰濃,正好瞌睡。」良久,云:「冬來為甚麼不道曾因雪霜苦,楊華落也驚?」
冬至,上堂。「海底揚蓬塵,氣候上升;石筍暗抽條,時節已至。」拈拄杖,云:「一陽生也,將見枝頭吐玉,萬邦業化日之長;大樹垂蔭,殿閣生薰風之韻。秋有穫,冬以藏,皆自今日始也。三百六十日之始,二十四氣之先,從此日長長一日,盡未來時無了時。」卓拄杖,下座。
晚參。舉:「雪峰因僧問:『古澗寒泉時如何?』峰云:『瞪目不見底。』『飲者如何?』峰云:『不從口入。』趙州聞得,云:『不可從鼻孔入也。』僧卻問州云:『古澗寒泉時如何?』州云:『苦。』『飲者如何?』州云:『死。』後來演和尚云:『若有人問五祖:「古澗寒泉時如何?」但云:「水。」「飲者如何?」「當下止渴。」或有個人出來問:「與曹溪水是一?是二?」即向道:「分支列派,縱橫自在,高處澆田,低處潑菜。」』天童弘覺老和尚云:『若有問天童:「古澗寒泉時如何?」但云:「浸爛鼻孔。」「飲者如何?」「穿過髑髏。」設有箇知氣息底問道:「與龍池水是同?是別?」向道:「溪澗豈能留得住?終歸大海作波濤。」』拍一拍。」師云:「溈山又不然,今日有人問:『古澗寒泉時如何?』『透頂透底。』『飲者如何?』『徹骨徹髓。』設是個知滋味底衲僧出來道:『與大溈優缽羅華水是同?是別?』即向道:『同流雖在湘江裏,別有清香一段奇。』」卓拄杖,下座。
上堂。「一介不以予諸人,授無所授;一介不以取諸人,受無所受。既無授受,總沒交涉。文殊自文殊,塞北設千人之帳;文喜自文喜,江南駕萬斛之舟。各各不相知,各各不相到。頭上是天,南星北斗;腳下是地,五嶽四瀆。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到者裏,移易一絲毫不得,增減一絲毫不得,取捨一絲毫不得。可中有箇閒恁麼道,直下知歸,不妨穩坐。腦門上尚欠一椎,腳跟下好與三十。何故?若是越格之流,不在者裏著腳。掀翻地軸,直須海水橫流;捩轉天關,從教須彌倒卓。點銕成金,夷嶽平壑;敲骨打髓,使人無地卓錐。錦上鋪華,不妨充山塞海。然雖如是,若到大溈門下,也好與三十。會麼?橫按莫邪全正令,太平寰宇斬癡頑。」拈拄杖,卓一卓。
說戒,上堂。「佛法無多子,塞壑填溝;人物有不齊,同舟共命。南來者三十、北來者三十,殺人刀、活人劍,東方來者東方坐、西方來者西方坐,彼彼不相知、彼彼不相礙。頭頭顯現,人人頂𩕳上放大寶光;剎剎周圓,個個腳跟下一坐具地。既然如是,為甚麼到者裏討缽囊子?戒由心發,受必師傳。」
佛成道日,上堂。舉:「世尊於正覺山前臘月八日夜睹明星,豁然大悟,乃歎曰:『奇哉!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師云:「惺惺直是惺惺,懵懂直是懵懂。我等與世尊同為凡夫,世尊消得六年苦行便明得有與麼事,洌上座二千年後到者裏猶分疏不下。」
晚參。「虛空無背面,南北西東;至道絕遮欄,墻籬塹壁。眼裏、耳裏、鼻裏,著聲、著色、著香,者邊、那邊、更那邊,非為、非假、非中。恁麼會則得、不恁麼會不得,隔江人唱鷓鴣詞,錯認胡笳十八拍;恁麼會不得、不恁麼會則得,再三撈摝始應知,萬古碧潭空界月。所以道:心不是佛,心與佛俱非;智不是道,智與道俱遣。」喝一喝,云:「直饒透過是非關,金剛腦後三斤銕。」
小參。「尊貴天然,品位階級非所造;權衡在掌,縱奪收放以全該。龍蟠虎踞,正坐當軒;霧罩煙籠,簾垂黃閣。會麼?數聲黃鳥青山外,占斷風光作主人。」
師誕上堂。舉:「南泉因僧問:『父母未生前,鼻孔在甚麼處?』泉云:『父母已生了,鼻孔在甚麼處?』」師卓拄杖云:「穿卻了也。」顧視左右云:「且道是未生前底?是已生後底?是南泉底?是者僧底?是現前諸仁者底?」良久,復卓拄杖云:「今日放過一籌來,明日與君重打算。」
晚參。喝一喝,云:「會麼?五眼覷不破,鳥飛兔走;萬里無人處,犬吠雞啼。春到枝頭如錦,風來水面如紋,月湛湛而垂露,日爍爍以流金。只堪自會,不可語人,不是現性,誰謂傳心?」復喝一喝。復舉:「夾山因僧問:『如何是夾山境?』山云:『猿抱子歸青嶂後,鳥啣華落碧巖前。』法眼道:『老僧二十年前只作境話會。』」師云:「二十年前有人,二十年後有人,庶幾宗風不墜。夾山若無法眼,幾乎埋沒一生;法眼若無夾山,幾乎顢頇半世。還識二老麼?五百年必有王者興。」
因雪,上堂。「雪裏梅華分外清,柏松雪後長精神,謾謂雪霜多是苦,草本無情亦喜欣。鰲山店前成道,峰前少室安心,推出仰山獅子,亂撒會老珠珍,片片不曾飛別處。」顧視左右,云:「要消或可待來春。」
除夕,小參。「物極運當反,時來氣自欣,新從明日起,歲向此時分。符借桃枝用,香尋柏子焚,一堂風磊落,四海自成群。」復舉:「同安察禪師因僧問:『新歲方來,殘年已去,莫有不受歲者麼?』安云:『有。』云:『如何是不受歲者?』安云:『城上已吹新歲角,窗前猶點舊年燈。』」師云:「山僧試為頌出:城上已吹新歲角,窗前猶點舊年燈,燈光影裏無新舊,角響聲中有送迎。」顧視左右,云:「還會麼?此景此時誰得意?白雲深處坐禪僧。」
元旦,上堂。「新歲到來,一到天下皆到,到後又作麼生?十方俱擊鼓,五彩畫門神。」驀拈拄杖,云:「拄杖子也得隨例光生。」卓一卓,下座。
上堂。拈拂子云:「會麼?造化總靈機,語默涉離微,拈來無不是,認著卻還非,天共白雲曉,天曉白雲飛。」復舉:「世尊陞座,大眾集定,文殊白椎云:『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世尊便下座。」師云:「天左旋,地右轉,陶冶萬物,鼓蕩陰陽,究竟無一纖毫參差、無一纖毫滲漏,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顧視左右云:「還會麼?」便下座。
上堂。「信手拈出須彌山,一口吸盡西江水,舉足一步到新羅,回身依舊在者裏。大眾!且道者裏是甚麼所在?」良久,云:「蹋著也不知。」復舉:「楊岐會禪師因僧問:『如何是佛?』岐云:『三腳驢子弄蹄行。』云:『莫只這便是?』岐云:『湖南長老。』」師云:「三腳驢子弄蹄行,一跛一跌,不曾點著腳跟,蹋著銔錘是銕。騎則從人倒騎,更覓知君不得,未了之事如何?何日方堪了輟?一句合頭語,早是他家橛,瞎卻雙眼睛,正法眼藏滅。」喝一喝。「設有個衲僧出來道:『洌公向道:你是湖南長老。』」復喝一喝。
上堂。「世尊有密語,終日在耳邊,迦葉不覆藏,終日在眼裏。若恁麼會,我要問你:說個甚麼?見個甚麼?世尊有密語,父為子隱,迦葉不覆藏,而子證之。且道證底是?隱底是?」
晚參。「五濁惡世,一真法界,智不揀愚,子不語怪,千年桃核舊時仁,幾度買來還自賣?以禮而進,以義而退,柳下惠不恭,伯夷何曾隘?」
解制,上堂。寅亮上座問:「父慈子孝,今古溈山,百千年前事且置,即今一句作麼生?」師云:「今日山僧解制。」進云:「自從叉手插鍬後,幾度耕來幾度愁?」師云:「且喜我姪到來。」問:「如何是祖師心印?」師卓拄杖,云:「確。」進云:「如何是千聖不傳底句?」師云:「楖栗迸開天地眼,一簾化日自遲遲。」進云:「謝師答話。」師云:「聽曉樵人逐雁群。」乃云:「法無定相,著相乖宗;道不虛行,隨行得玅。所以,有時捏聚,總在者裏;有時放開,彌綸六合。會千聖以同居,各住各位;裂萬靈而異轍,共步共行。正當今日,玄關大啟,門戶豁開。且道:放行是?把住是?」卓拄杖,云:「收中有放全歸我,絕後逢甦在當人。」
小參。「舉目無真,借路徑過;抬頭皆是,到處為家。原無此界彼彊,究竟春寒秋熱,途中受用皆然,樂業安家各別。」
上堂。「昨夜三更月到窗,打瞌睡的何曾得見?日日日午打三更,有耳朵的也應未聞。若云非耳目之所到,要你耳目作麼?」
為芙蓉丹丘監寺、純一知浴同六秩,上堂。「生是不生之理,亙古亙今;同是大同之義,非自非他。」拈拄杖,云:「會麼?一舉兩得,左右逢原;兩彩一賽,會遇為緣。應節及時,多多益善。還會麼?五陵貴公子,雙雙鳴玉珂。」
芙蓉歸,晚參。拈拄杖,云:「大眾!還知洌上座麼?身未到家時,心已在家裏,今日身心一如,夢寐亦是安已,煖烘紙被放身眠,明日想在日高起。」復示一偈:「艸鞋腳下似將靡,涉盡清溪陟盡巋,眼底迢迢皆客路,歸來路亦自家底。」
小參。舉:「藥山久不陞座,院主白云:『大眾久思法誨,請和尚說法。』山令打鐘著。眾集,山陞座,良久,便下座,歸方丈。院主隨後白云:『和尚既許為眾說法,為甚麼一辭不措?』山云:『經有經師,論有論師,爭怪得老僧?』」師云:「藥山久不陞座,四海浪平龍睡穩;便歸方丈,九天雲靜鶴飛高。經有經師,論有論師,自有廊幕在。正恁麼時,怪藥山則是,不怪藥山則是?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晚參。「古云:『歷劫何曾異今日?』還識今日事麼?東方既白,大地皆紅,家家拈香擇火,寺寺伐鼓考鐘,石橋上度驢度馬,官街裏捕影追風,跛跛挈挈,擾擾匆匆,事節尚未辦,轉盻月來東。大眾!是日已過。」
上堂。拈拄杖云:「大開三玄門,顯示第一義,直得釋迦老子上無衝天之計,臨濟大師下無入地之謀。正恁麼時,且道如何?」卓拄杖云:「不是盡法無民,洎合停囚長智。」喝一喝。
上堂。「定洌一向心麤,觸忤諸兄不少。適問作是思惟,不妨說出更好。諸兄弟!洌上座有時將龜毛拂子、兔角拄杖、黑漆竹篦塞入諸仁眼睛裏,使得你眼睛朦朦糊糊地;有時將我底心肝五臟、三百六十骨節、八萬四千毛竅塞入諸仁耳朵裏,使得你耳朵血滴滴地;有時擔一擔骨董,或如來一大藏教、或祖師西來意、或今古老和尚殘羹餿飯推入諸仁八識田中,使得你八識田中堆山積嶽地,是皆洌上座之過也。幸得諸兄弟肚皮寬、器度大,容得恁麼。若是性燥漢,洌上座多時喫棒在。即今還有性燥者麼?」良久,云:「如無,洌上座毛病又發了也。」拈拄杖,云:「炤顧頭顱。」卓一卓,喝一喝。復舉:「韓文公參大顛和尚,有云:『弟子軍州事繁,切要處乞師一句。』顛良久,公罔措。時三平為侍者,乃敲禪床三下,顛云:『作麼?』平云:『先以定動,後以智拔。』公乃禮謝,云:『和尚門庭高峻,弟子於侍者邊得個入處。』」師云:「門庭高峻,在韓昌黎讚歎即得。據洌上座看來,大顛似乎門限破落、牆壁傾頹,被俗人窺破。若見三平敲禪床,劈頭一棒,待伊道:『先以定動,後以智拔。』連棒趁出。待公云:『和尚門庭高峻,於侍者邊得個入處。』便放出昔日擯首座底手段,遂出白椎,云:『今日擯侍者出院。』不惟萬仞門庭、千古景仰,而且救取侍者,免落文公之阱。雖然如是,還識大顛麼?埋卻文公,至今未有出頭分在。洌上座今日因行不妨掉臂,也須救取文公。」拈拄杖,卓一卓。
晚參。舉:「俱胝禪師因天龍和尚到菴,乃請益己事,龍豎一指示之,胝當下大悟。自是,凡有學者參問,唯豎一指。及將順世,謂眾云:『吾得天龍一指頭禪,一生用不盡。』瑯琊頌云:『俱胝一指報君知,朝生鷂子撲天飛,若無舉鼎拔山力,千里烏騅不易騎。』徑山杲云:『俱胝和尚不得瑯琊為伊出氣,幾乎埋沒。玅喜既恁麼舉,不妨隨後也有個註腳:俱胝一指頭,喫飯飽方休,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天童弘覺老和尚云:『瑯琊、玅喜只顧盤中喝彩,不解馬上奪標。諸人要知者一指頭落處分明麼?更聽山翁念個真言補缺。一指頭禪誰不有?靈樞玅轉在天龍,巨靈抬手無多子,分破華山千萬重。』」師云:「邪法難扶,從上諸大老各出一隻手,今日山僧到者裏,豈可袖手旁觀去也?不免手之舞之一上。十個指頭用一個,一個指頭為大過,祖禰不了累兒孫,累及兒孫成話墮。」
小參。「自己眉毛面孔原不許自己見得,即或水邊鏡裏見得底總是虛妄;自己腸肚心肝原不許他人知得,即或他心通覺得、業鏡子鑑得未必親切。雖然,知之一字則是妄覺。不見古人道:『道不屬知、不屬不知。』見之一字是為對待不見。教中道:『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是則安楞嚴破句讀云:『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開佛知見、示佛知見、悟佛知見、入佛知見,教壞人家男女。」喝一喝。復舉:「杉山與歸宗、南泉行腳時,路逢一虎,各從虎邊過了,泉問歸宗:『適來見虎似個甚麼?』宗云:『似個貓兒。』宗問杉山,山云:『似個狗子。』又問南泉,泉云:『我見是個大蟲。』大溈智云:『三個老漢聚頭寐語,若要徹一時,參取者大蟲始得。』」師云:「智公與麼道,如大火聚,誰敢覷著?今日溈山不妨與諸仁放一線道:要見歸宗,參取者貓兒;要見杉山,參取者狗子;要見南泉,參取者大蟲。忽有個人出來道:『與麼說話猶是顛倒。』卻許伊具一隻眼。何故?如今四海清如鏡,行人莫與路為讎。」
晚參。「蹋破艸鞋赤腳走,縮卻項兮露出肘,昨日江上折枝梅,逢人喚作隄邊柳,大似雞群之鶴、大似喪家之狗,未審是聖是凡?合取狗口。」
上堂。卓拄杖,云:「祖師之令,銕牛之機,抽人腦後橫骨,抉人骨裏靈髓,攻巢破穴,偃鼓休旂,梵天血濺,劍挂在眉,膏肓發藥,痛上加錐。」顧視左右,云:「汝等猶似不覺不知,洌上座更作死馬醫。」復卓一卓,喝一喝。復舉:「三聖參德山,山云:『不用展炊巾,者裏無殘羹餿飯。』聖云:『賴遇無,設有,向甚處著?』山便打,聖接棒,推向禪床上,山大笑,聖哭:『蒼天。』出去。」師云:「德山不笑,不得起來;三聖不哭,不得出去。」喝一喝,云:「到今日也少不得者一喝。」顧視左右,復喝一喝。
人新應供堂,上堂。「菩薩子,喫飯來,千千萬萬一時該,桶裏飯,缽裏水,塵塵三昧秪者是。且道是個甚麼?麤餐易飽,細嚼難饑。」復舉:「臨濟因馳書到溈山,問祐祖云:『和尚者裏多少眾?』山云:『一千五百眾。』濟云:『太多生。』山云:『我黃檗師兄多少眾?』濟云:『七百來人。』山云:『亦不少在。』」師云:「者小廝兒食飽弄箸,爭奈我千五百人善知識饑鷹捉兔。大眾!還識饑鷹捉兔底作略麼?大開東閣招賢士,縱伊飯後又加餐。」
摘茶,上堂。舉:「溈山與仰山摘茶次,溈云:『終日摘茶,秖聞子聲,不見子形。』仰山撼茶樹,溈云:『子秖得其用,不得其體。』仰云:『未審和尚作麼生?』溈山默然,仰云:『和尚秖得其體,不得其用。』溈云:『放子三十棒。』仰云:『和尚棒某甲喫,某甲棒教誰喫?』溈云:『放子三十棒。』」師云:「撼茶樹也默而然,天左轉兮地右旋。得其用,烈燄爐中飛彩鳳;得其體,鷓鴣啼在深華裏。三十棒,三十棒,棒頭有眼明如日,不是真金枉度量。山僧更為頌出:三月江南春幾許?相將坡上採茶煮,坐久成勞瞌睡來,顧著旁人閒言語。」
晚參。舉:「巴陵因僧問:『祖意、教意,是同?是別?』陵云:『雞寒上樹,鴨寒下水。』」師云:「雞寒上樹,一聲撲落梅梢月;鴨寒下水,全身蹋破楚天秋。」顧視左右,云:「雖然,詮上加詮,畢竟祖意?教意?」
知浴程一衢公冂師弟參一自靖城回,為薦師古明耆宿三週,請上堂。「大眾!還識衢公麼?斷臂忘軀損瘦容,死關孑立度寒冬,六年苦行邊城上。」驀拍香几,云:「今日相逢喜倍儂。左尊正佛是賴,懋功猶更莊嚴,小像不一而足,且孝思無斁,痛念厥師。秪如今日追恩報本一句作麼生?別時曾有囑,成志在今朝。」
芙蓉歸,晚參。舉:「癡絕中禪師住天童兼攝育王住持,上堂:『天童來底,育王用不著;育王來底,天童用不著。雖然如是,用不著,不著處用有餘,一箭雙鵰隨手落。』」師云:「溈山者裏則不然,溈山來底,芙蓉用得著;芙蓉來底,溈山來得著。雖然如是,用得著,得著處用不足。何故?窮坑難滿。」
大佛開光,參一上座領靖州檀越菴寺請上堂。「大功德聚甚殊勝緣,非於一佛、二佛而種善因,蓋於百千佛所發弘誓願者,如藥師如來金身丈六、寶色輝煌,乃我程一衢公曾斷一臂丐諸靖城,繼而參一知浴收結前功,在一上座贊勷厥美,自肯禪者服動有年,今日莊嚴畢備良非偶爾,秪是要問諸仁光明炯炯、眼眼相覷,又何煩山僧點出?不見道:不遇敏手,終成廢器。」遂拈拄杖卓一卓,云:「蓋也蓋天,千古萬古。」
上堂。「入戶已知來見解,聞名不如見面;入門須辨主,見面不如聞名。有你聞處,一人傳虛;無你見處,當面諱卻」。喝一喝。復舉:「雪竇顯道:『大開施門無壅塞,忽有個衲僧出來,雪竇倒退七百里。何故?臨危不悚人。』一老宿道:『大開施門無壅塞,忽有個衲僧出來,兩手分付。何故?心不負人,面無慚色。』又一老宿道:『大開施門無壅塞,忽有個衲僧出來,三十棒一棒也不較。何故?許人一物,千金不移。』天童弘覺老和尚道:『大開施門無壅塞,忽有個衲僧出來,且教他立在門外。何故?問伊欠少個甚麼?』」師云:「溈山今日亦大開施門,忽有個衲僧出來,但向道:『山僧麤識果因。』何故?常住物。」
佛誕,值大溈五峰老和尚生辰,上堂。「大眾知麼?昨夜露柱懷胎,今朝特牛生子,一個成佛,一個作祖,共乳同胞,輝今耀古,一個在西天,一個在東土。雖然,各據一方看來,一個娑婆世界豈容兩虎?賴有忤逆兒孫,慣好殺父殺母。」遂拈拄杖卓一卓,云:「一箭落雙鵰,一任叫冤叫苦。」
古梅洌禪師語錄上終(一)
古梅洌禪師語錄卷上(二)
侍者明鏡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