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菴禪師同門錄
臨濟宗
大慧下第一十七世
高峰三山燈來禪師法嗣
梁山五雲于夫性一禪師。忠州張氏子,首參慶忠,繼謁高峰。峰主興龍,距長江數日程,烽煙四起,周道多阻,師裹糧獨行。或曰:「參尋固當勵志,冒險懼禍奈何?」師曰:「大事不明,雖生猶死。」乃潛隨賊隊至梁。峰一見便問曰:「風鶴時阻,如何得到此間?」師曰:「他家自有通霄路。」峰曰:「冊子上記來何用?」師曰:「也要和尚證明。」峰微笑,隨眾參請,近載無所入。無言養公時為監院,師與辯論公案,其質於峰,被打二十拄杖,命看樹倒藤枯話,發奮力參,寢食俱廢。一日,隨眾坡務,負油麻過橫山,踏枯竹作聲,路旁野雉驚鳴飛去,釋然大悟,置麻於地,就地打輥,大笑不止。同行斥曰:「汝顛耶?」師起摑曰:「非公境界。」比歸呈解,受印於峰,命分座說法,率眾俱以身先。順治辛丑,師繪峰真請題,峰陞座曰:「十年不可瞞,一筆圖將出,皮肉骨髓渾全真,直得橫身交付,拄杖頭邊放光明,從此一燈百千燈,南北東西任爾分布照燭。咄!」是年,峰辭五雲,眾堅留師繼席,尋還邑之高峰。
開堂,拈請啟云:「今日底事,只者幅雲箋已剖露了也,也須大家知。」維那讀畢,師云:「恁麼不恁麼,寄語王孫休駐馬,提筐不是採桑人。不恁麼卻恁麼,秪見落花隨水去,不知流出洞中春。不恁麼不恁麼,目視雲漢,手抹星辰。這些且置,即今恁麼恁麼底句作麼生道?我為法王,於法自在。」遂陞座。云:「禾山解打鼓,慶忠撞木鐘,兩枝無孔笛,喚起一江風,此日千夫腔板別,五雲堂上理絲桐。為甚如此?秪緣在那邊帶得一琴譜,向者邊撥出,貴圖滿座知音。」以手作鳴琴勢,云:「發纖指,弄玉琴,奏一曲,報諸人,上床臥,下床行,衣無領,褲無襟,重陽九日菊花新,南山雨,北山雲,牛頭沒,馬頭橫,楊柳岸,白沙汀,君向瀟湘我向秦。」作罷琴勢,云:「眾中有熟諳絃徽、不犯纖指者麼?請向當場和一曲看。」僧出,云:「這些腔版曲調已落在某甲手中,不勞拈出。」師云:「伯牙遇子期,不是閒相識。」僧歸位,師乃云:「來時菊蕊氣沾衣,此日桃花香噴鼻,木人昨夜問長空,報道今朝二月一。紫燕喃喃,流鶯嚦嚦,堤柳臨波,山花映日,漁翁剌艇釣金鱗,牧子橫牛吹鐵笛,眼前景致口頭語,最是吾宗絕妙句,珍重諸人好承當,都盧莫作西來意。大眾!既好承當,為甚又莫作西來意?寧可腦後抽釘,漫向眼中添翳。聽我偈:九箇年頭受折磨,皮膚脫盡苦摩攣,而今變作拿雲手,捉月擒風奈我何?沒絃琴理清音遍,驚報群鱉振赤波。會也麼?會也麼?自從舞得三臺後,拍拍原來總是歌。」撫禪床三下,喝三喝,下座。
說戒,上堂。「五雲夜擊鼓,波離淚如雨。為復何因緣,而遵戒為祖?欣懸割肉悲,舉聚造樓苦。饒君九九八十一,還從五五二十五。雪消萬壑湧波濤,雲淨一輪光海子。細思量,休莽鹵。若非滌淨琉璃瓶,那得貯盛師子乳?」喝一喝。
上堂。喝一喝,云:「此是聲,觸之耳裡著水。」豎拄杖,云:「此是色,睹之眼裡著沙。因甚從上古人多向這裡悟去?犀因翫月紋生角,象被雷驚花入牙。」
上堂。「帝釋插草,阿難倒竿,兩箇徐六,各見一邊。怎似一上座能刱能芟?其刱也,齒上毛鬱鬱;其芟也,舌上草蔓蔓。還見麼?」拍禪床,云:「奎木狼,尾火虎,井木犴。」
小參。「若箇寒池無月明,秪緣鬱鬱藻萍生,而今為汝親除卻,現出清秋一鏡輪。」豎拂子,云:「會麼?秪這箇阿誰不具?總以五欲七情緣引妄想紛飛,如霧橫空、如萍覆水而不見得。畢竟如何乃能得見?達磨大師云:『欲究無上妙道,必須外息諸緣、內心無喘,身如牆壁,可以入道。』外息諸緣,即此是戒;內心無喘,即此是定;可以入道,即此是慧。具此智慧,始明得這箇。明得這箇,即踏破毘盧頂,不稟釋迦文。到恁麼時,一任婬房作樂、酒肆行歌,須是恁麼人明恁麼事。秪饒是恁麼人明得恁麼邊事,維摩室裡猶許安身,釋迦座前無容措足,況未得過滄州,誰知師子吼?還委悉麼?不因萬木凋殘盡,那得梅花噴鼻香?」擊拂子三下。
懸鐘,示眾。擊鐘,云:「聲響也,乾坤失色;聲消也,海嶽生輝。為報兩堂雲水客,一聲聲裡動深思。」
示眾。豎拄杖,云:「恁麼則易。」放下,云:「恁麼則難。咦!也不得錯會。」
師閱聚雲頌雲門,末有「只能薦得第二句」之語。師指問雲寉,寉便問:「如何是第一句?」師曰:「我不向你道。」寉再問,師曰:「劍去久矣。」
師同馬仁伯烘爐次,伯問:「如何是賓?」師豎起火筯。「如何是主?」師插下火筯。「如何是主中賓?」師曰:「我因你問。」「如何是賓中主?」師曰:「你因我答。」「如何是賓中賓?」師曰:「你從外來。」「如何是主中主?」師曰:「我在此坐。」「賓主俱不著時如何?」師放身臥。
師閱聚雲頌五宗,有是...相。劉三聘居士問:「這箇是甚麼字?」師豎起五指,士罔措。時明愚在側,問:「這箇還要麼?」士曰:「正要底是這箇。」師曰:「鬼持千里鈔,林下道人愁。」
問:「如何是法身向上?」師曰:「騎驢石輥飛上樹,折斷寒枝帶葉飄。」「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談?」師曰:「啊㖿啊㖿!」
問:「趙州訪上下菴主公案作麼生會?」師曰:「權衡在手,操縱山誰?」曰:「為甚一抬一捺?」師曰:「曹溪波浪如相似,無限平人被陸沈。」
馬仁伯問:「如何是佛?」師翹一足。曰:「意旨如何?」師曰:「身在海中休覓水,日行嶺上莫尋山。」
康熙丙辰,退處忠之金剛山。初到,即謂侍僧曰:「汝等珍重,吾終於是山矣。」果於十一月十六日集眾訣別,修書上高峰老人,誓再世親依,圖報恩德。戒眾不得建塔,以遺骼投江。言畢,奄然而逝。世壽五十有九,僧臘三十。